越可心對於其他不敢妄下結論,可她知道黑子麵冷心熱是真的,直爽也是真的,不然不會把這次碰車的責任不停往自己身上攬。


    “我倒是覺得,他長得更像黑背。”越可心嘀咕著點評了句,她從見黑子第一麵就是這樣想的。


    男人一身黑衣黑褲,騎著黑而鋥亮的摩托車,留著短刺的寸頭,深黑的眼眸裏像埋著刀,唇邊的話卻軟了刃。


    那是越可心第一次覺得,用‘表裏不一’這個詞去評價一個人,是褒義。


    “溫溫,你有沒有覺得黑子的臉型留長頭發會更好看,怎麽他們兩個都喜歡剃寸頭呢?”


    同樣的問題時溫也問過賀承雋,在那個給他理寸頭的早上。


    他的回答是:小時候家裏窮,去理發店剪一次頭發要花10塊,買個推子才25塊就能用好幾年,而且還省洗發水和發蠟,不用浪費時間打理。


    男生洗頭理發勤,經年累月就是一筆挺可觀的數字,攢下這錢來還能做點別的。


    但黑子不是,黑子就單純是因為要在人堆裏混,想讓自己顯的凶一點,這樣就沒多少人敢招惹是非了。


    兩人一留寸頭就留了十來年,都養成習慣了也懶得再嚐試新發型。


    用黑子以前的話來講就是,“我們男人看重的是內在美,內在懂不懂?打扮的那麽花裏胡哨幹啥,又不是要去選鴨王。”


    越可心眼尾笑皺,調侃說如果他要去選鴨王,客人指定都得被嚇跑。


    “誰要去選鴨王?”身後冷不丁響起清朗的問話,給交談入迷的兩個姑娘雙雙嚇了個激靈。


    越可心慶幸方才自己沒說出黑子的名字,仍然被嚇得打起氣嗝,時不時嗝一下,手掌放在胸口順氣。


    黑子見狀顧不得再深究到底誰要去選鴨王,動作迅捷擰開手中沙棘汁的瓶蓋遞給越可心,“給你,喝點就不打嗝了。”


    看越可心緊盯瓶身眼睛眨也不眨,黑子又向她麵前舉了舉,“不喜歡喝嗎?”


    越可心才回神,伸手接過,道了聲謝謝。


    略酸帶溫的沙棘汁滑過喉嚨落入胃裏,舌尖殘存揮之不去的甜意,像心口裹了棉花糖,透進來的空氣都是甜到發膩的。


    她小時候最愛喝沙棘汁,有次她父母夜裏從外省拉貨回來,給奶奶打電話問她有沒有什麽想要的,越可心說她想喝沙棘汁。


    父母就披星戴月繞了半座城,好不容易在一家關門晚的店裏給她買到了沙棘汁,可後來卻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輛司機疲勞駕駛的大貨車撞上,雙雙喪命。


    愛真的是一種很偉大的存在,哪怕母親都沒了呼吸,雙臂仍舊緊緊抱著懷裏拿瓶沙棘汁,一直到醫生宣布搶救無效,沙棘汁的玻璃瓶都沒有遭受一點磕碰。


    後來奶奶去世,越可心就帶著那瓶過了期的沙棘汁獨自來到江南上學,提了汽車的第一時間,越可心就將那瓶沙棘汁擺在換擋杆後的水杯槽裏。


    她覺得父母一定會保佑她一路平安的。


    大抵是真的有作用,自她自己開車上路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擦碰事故,就連某次暴雨天路滑,她踩刹車踩的急,連車帶人滑了段距離,以為肯定要出事故了,結果後麵的車都及時避開了。


    她才沒真的出什麽事情。


    但是自從父母過世後,越可心就再也沒有喝過沙棘汁,她總是將父母去世的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覺得要不是因為她那天晚上說要喝沙棘汁,父母早就回來了。


    越可心不知道黑子是怎麽看出她喜歡喝沙棘汁的,亦或者隻是自己想喝隨手也給她拿了一瓶而已,但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從心裏溢出來的感動。


    或許時溫說的對,黑子確實是一個能給別人帶去溫暖的人。


    而她,就是那個想拚命汲取溫暖的人,所以才會不可抑製的被他吸引。


    是真的因為感謝所以才想請他吃飯的嗎?她捫心自問確實不是。


    經曆過的世態炎涼太多了,人就會逐漸變的麻木,待麻木深入骨髓,便不是一次兩次善舉能感化了的。


    她那天其實大可以直接硬塞給黑子幾百塊錢,或者直接當做無事發生般走掉,根本沒有必要一定要加他的微信說請他吃飯。


    可她就是毫無邏輯地那樣做了。


    微信裏以要定衣服為由想和她深入相處的男人不少,可除了公事公辦地回一些關於工作上的問題,一旦那些男人說些與工作沒有關係的事情,越可心就會打太極或者不再回複。


    唯獨隻有黑子發來的,和工作完全不沾邊的消息,她會一有空就回複他。


    包括曖昧試探的早晚安,包括她偶爾會下意識解釋沒回他消息的時候在忙什麽。


    雖然她前兩段戀愛談的很扯,但也隱約知道這代表了什麽,幸好這次是跟時溫認識的人,她相信時溫,同樣也相信黑子。


    時溫接過賀承雋手裏的常溫酸奶,眼神在黑子身上虛晃一下,賀承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賀承雋不假思索的打算賣隊友,慵懶喊了句,黑子。


    黑子正不知道盯著桌布思考什麽,聽見自己的名字沒過腦子就回,在呢三哥。


    完全不知道下一秒賀承雋就把他明晃晃地出賣了,“不是說想追越可心?”


    “三哥!!”


    “咳,咳咳咳——”


    黑子麵紅耳赤慌亂不堪,瞳孔裏的波動不亞於當年智利的8.9級地震,咬牙切齒地瞅瞅賀承雋,又著急忙慌地關注正咳嗽不止的越可心。


    手忙腳亂的抽了張紙巾遞給越可心,眼神飄忽始終不敢接上她的目光,撓撓後腦勺又抿抿唇,手足無措極了。


    時溫隻是想讓賀承雋開個球,她好推波助瀾,但沒想到他直接刪繁就簡的一杆清了,打的她們三個束手無策。


    飯店裏人多座小,碰到結伴而來的人多就隻能加幾把椅子坐在過道裏,把本就窄小的過道占的密不透風。


    兩個男人之前常來,知道這裏後廚隻有一個大師傅炒菜,遇到人多的時候上菜速度很慢,但其他人不知道。


    嘮嗑嘮一半抻著脖子喊服務員問什麽時候才給上菜的,讓她下去多催催說再不上菜就餓的要啃桌子的,還有一桌不願意等直接走了的。


    才剛空下半分鍾的桌子轉頭又被五個年輕的男男女女占滿。


    一個男孩扯著嗓子插科打諢對麵的女孩子,說人都清清楚楚的和你說喜歡你了,明明你也喜歡他,不知道作個什麽勁非不答應。


    女生不知道小聲囁嚅了句什麽。


    就又聽男孩滿腔嫌棄,“行了你可拉倒吧,啊,咱這都高考完了,誰還有空管你談不談戀愛?你現在再不談,過兩年都該加入相親大隊了,到時候等你的可全都是戴眼鏡挺啤酒肚的大叔了。”


    她們這桌運氣比較好,金針烤麩和兒時醬油蛋做法簡單,因此上菜上的還挺快。


    越可心聽到身後那桌小男生的話哭笑不得,不知道怎麽現在剛成年的小孩子都這麽早熟了。


    但她卻覺得挺在理的。


    女生過一年就是一年,不僅是皮膚狀態會老得快,心理想法老的更快,25歲以前的戀愛經曆不順,到25歲以後就更不願意去嚐試了。


    可看著別人談戀愛結婚生子又很羨慕,就隻能等著身邊人給介紹相親。


    越可心不是沒有相過,雖然不至於如男孩所說那般挺著啤酒肚,但大部分都是眼界比天高或是自身條件差的。


    好些的男孩子要麽在學校裏就有對象了,要麽出社會被大膽些的女孩子表白了,很少有漏網之魚。


    黑子就是一個。


    雖然臉長的不是那種遊戲人間的,和旁邊的賀承雋比起來也差了不少,但他這種麵相看起來不說閱女無數,至少也是常在花叢走的。


    不細接觸誰能想到他身邊除了時溫硬是連個母的都沒有,母胎solo了24年。


    越可心之前從來不會考慮比自己年齡小的男生,因為男生本來就比女生成熟的晚,再加上玩心大不穩重,說不定她想結婚了男生還想再玩幾年。


    所以無論哪方麵都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可是在黑子身上,越可心沒看出任何他比她小的跡象來,如果時溫不說,她真的一直以為黑子至少是和她同齡,甚至還要比她大好幾歲。


    這就是她在猶豫的點。


    第79章 叫什麽   他叫秦壽,秦始皇的秦,萬壽無……


    餐館裏熱火朝天的, 隔壁那桌小男孩從要坐輪渡又變成了想去商場買奧特曼,後麵那桌男生已經講開他第三任前女友。


    隻有被夾在最角落的她們這桌,像是周圍被裹了幾圈保鮮膜, 凝固到連空氣都不流動了。


    這是時溫第一次覺得,太直爽了也不是個什麽好事情,她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


    越可心握著沙棘汁瓶子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隻能傻愣愣盯著上麵的印花發呆,試圖用極短的時間理清楚混雜的思緒。


    黑子像是被賀承雋那番話逼急了, 見越可心不再咳嗽後,索性破罐子破摔, 怕不會再有像這樣的機會了, “越可心, 雖然對不起但我還是想說,其實如果不是三哥先說出來,我可能再過好幾年都不太敢和你說。”


    “從…從見你第一麵的時候我就對你很有感覺,我知道光憑外貌就喜歡一個人這樣很冒昧,但我也有努力了解過你。”


    “我知道你喜歡喝沙棘汁, 喜歡吃婭曼蒂的巧克力, 店裏沒客人的時候你就愛拿布子去擦玻璃,你還有強迫症,一定要在顧客走後把每件衣服都掛齊擺正。”


    “我知道你有房有車事業有成,我也知道你大概對我這種一事無成的混子沒有興趣, 但是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等深入了解完我這個人以後再下定論?”


    時溫知道黑子向來話很多,一個人就能演一台戲。但不知道他竟然能一連串說出這麽多剖心置腹的話來,難免有些驚訝。


    顯然驚訝的人不止她一個,另一位當事人的大腦凝滯, 問出句驚天動地的話來,“黑子,你叫什麽?”


    黑子突然聽到這個問題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趕忙解釋,“我…我沒叫啊,就是有點激動,有點激動,你理解理解。”


    越可心剛才還繃著的情緒因為他這句話瞬間變了,用沙棘汁瓶子擋在麵前垂頭嗤嗤笑著,停不下來。


    黑子以為她是在笑他的糗態,不好意思的抬頭捏捏紅透了的耳朵,間歇抬頭瞄她兩眼又偏開。


    賀承雋之前經曆過這種誤會,舀了勺醬油蛋放進時溫碗裏,熟門熟路道,“他叫秦壽,秦始皇的秦,萬壽無疆的壽。”


    黑子倏然像被點了穴,剛剛的嬌羞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所適從,一整個人僵硬在沙發上動都不動。


    不知道的以為是尊真人雕塑。


    越可心笑的更劇烈了,身子頻顫努力壓著氣音,桌子都被帶著輕微抖動。


    時溫剛吃進嘴裏還沒來得及咽的烤麩差點噴出來,迅速抽了張紙巾出來捂在嘴上咳,喝了口酸奶把烤麩順進胃裏,雙目微瞪不可置信,“你叫什麽?”


    少說時溫認識黑子有六年了,之前在三中沒人喊過黑子的大名,她也一直忘了問賀承雋黑子到底叫什麽名字,覺得黑子黑子的叫既親切又好記。


    也有想過可能是因為乞討街的人學曆普遍較低,取不出什麽聽起來就讓人覺得眼前一亮的名字,所以經常喊外號和小名。


    可她實在沒想到黑子的名字如此有個性,讓人眼前一亮不一定,但讓人耳朵豎起準沒問題。


    “時姐…”黑子嗓音裏浸著無可耐何地祈求。


    時溫覺得黑子現在肯定有九成九後悔讓賀承雋來陪他吃飯,剩下的零點一成是羞惱,羞惱自己的小秘密全被抖了個幹淨。


    菜品陸陸續續上齊,六個大小不一的碗盤錯落擺放在桌中央,盛放的飯菜色香味俱全。


    因著黑子有歧義的好玩名字,越可心自然不用正麵回答他,鬆了口氣,夾起盤裏最大的半個毛蟹放入黑子碗中,嘴角翹起意有所指,“我也知道你很喜歡吃海鮮啦。”


    那頓飯真的很好吃,又或者是因為氣氛太和諧味蕾都肆意綻放,四個人是胃裏鼓鼓囊囊走出店門的。


    時溫和賀承雋知道自己是來蹭飯的,低頭吃飯的同時不忘暖暖將要冷卻的氣氛。


    黑子和越可心迎來送往地給對方夾菜盛飯,眉來眼去地儼然已經成為熟人。


    臨近結束,越可心想借著去衛生間的名義下去結賬,卻被老板告知黑子出去買飲料的時候已經結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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