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公扔下了手中已經了無聲息的小白貓,朝著他躬身行禮,露出笑容:“小殿下,您在這裏啊。”


    宋辭塵被蘇公公嚇了一跳,他大腦一片空白,隻知拔腿就跑,回到紫宸宮後,他便因為受到驚嚇生病了。


    期間生病的皇後曾來過一次,皇後亦是精神恍惚,眼睛裏有恐懼,但說出口的話,卻冷漠如雪。她說,不過是隻貓,死就死了,他若是真的想養貓,等他長大了便許他養。


    皇後眼中,鮮活的生命宛如草芥,親眼目睹過蘇公公是如何虐/殺貓貓的宋辭塵,第一次意識到,他的母後,如宋今朝所說,真的是個壞人。


    在這之後不久便是他的生辰,他來不及做什麽,他的母後便與父皇大吵一架,再不出蒹葭宮。


    其實宋辭塵什麽都做不了,他沒有辦法再在母後身體每況愈下又與父皇爭吵時,再對皇後說什麽。


    宋辭塵越來越愧疚,這份愧疚,被他轉移到了宋今朝的身上,因為貓貓屬於宋今朝……還有很多年前的歲歲,也屬於宋今朝。


    卻都因為他,消失不見。


    宋今朝唇角忽然勾起了沒有感情的弧度,他看著宋辭塵的臉色,說:“而你也知道,凶手是蘇公公,是你的……母後。”


    當年宋今朝在蘇公公的手背上看到了抓痕,再看見宋辭塵的態度,宋今朝便猜到了視屏的真相。


    宋辭塵逃避了這麽多年,如今被宋今朝指出,他閉了閉眼,有些痛苦的說:“是,我知道。”


    宋辭塵將那晚的所見所聞,皆告知了宋今朝。


    宋今朝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緊握,聽完那晚的經過,他長久未語。


    門外有宮人前來傳話,說蒹葭宮的蘇公公來替皇後娘娘送壽禮。


    宋今朝凝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冷不丁的說:“讓他去禦花園北角。”


    宋辭塵一愣:“什麽?”


    “你贖罪的時候,到了。”


    言罷,宋今朝揚長而去。在門口時,他與蘇公公的目光對上,小小的少年,毫不掩飾漆黑眼眸中的厭惡。


    蘇公公神情不變,甚至怪笑一聲,表情輕蔑。


    ……


    禦花園北角近年來是越顯荒涼了,尤其是那處人工湖泊,更是已經長滿了綠藻,湖水碧綠得發黑。


    蘇公公被宋辭塵約到這裏來時,還曾疑惑過為什麽,但看見那漆黑的湖水,他便想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雪夜,驚惶失措的小殿下,驚恐的看著他。


    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小殿下的膽量倒是見長,將他約來了這裏。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蘇公公轉過身去,躬身行禮:“殿下將奴才約到這裏來,可是為了當年……”


    蘇公公一句話尚未說完,便聽得少年一聲冰冷的輕笑,他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因為站在他麵前的,是宋今朝。


    宋今朝沒有和他廢話,直接雙手成拳,朝著他打了過去。


    出人意料的,蘇公公的身手竟然非常不錯,他不屑的看著宋今朝:“黃口小兒,不自量力……”


    宋今朝未曾回應,隻是在下一次出拳時,他袖中射出飛刀,釘在了蘇公公的手背上,讓蘇公公痛呼出聲。


    “當年是這隻肮髒的手嗎?”


    蘇公公勃然大怒,緊接著便覺疼痛的右手一涼,血淋淋的斷手掉入水中。


    宋今朝用指節狠狠地將臉上濺的鮮血擦拭幹淨:“去向貓貓賠罪吧。”


    蘇公公意識到他不是宋今朝的對手,捂著右手手腕便想跑,卻被宋今朝攔住,他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宋今朝將他拖到湖邊,麵無表情的將他的腦袋往下按。


    蘇公公再不濟也是一個成年男人,掙紮時的力氣不容小覷,而宋今朝也隻是凝望黑暗處的那一角白袍。


    “這一次,你還要袖手旁觀嗎?”


    ……


    夜色正濃。


    宋今朝蹲在平靜的湖水邊,將手上沾染的鮮血清洗幹淨,然後回到了長寂宮。長寂宮一片黑暗,全公公已經睡下,隻在寢殿給他留了一盞燈。


    宋今朝正欲踏入寢殿,衣角忽然被輕輕的扯了一下,那力道很小,宋今朝卻極為敏感,警惕的望向四周。


    “什麽人?!”


    宋今朝的反應太大,讓歲歲都被嚇了一跳,她悻悻然的收回剛用了觸靈訣的手,不好意思的說:“小殿下,是我嚇到你了嗎?不好意思哦。”


    宋今朝等了半天,都沒有人現身,他眉頭微皺,便繼續裏走,卻不想,袖擺又被輕輕的拽了一下。


    宋今朝眉頭緊鎖,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在眼前上演——一根樹枝懸浮在半空中,工工整整的在地上寫字。


    宋今朝條件反射性的說:“……鳶尾師父?”


    畢竟隻有鳶尾師父會用樹枝和他交流。


    樹枝點了點地麵,示意他看。


    ——小殿下,椒房殿,生辰禮。


    “您在椒房殿給我備了生辰禮?”


    ——是。


    宋今朝盯著地麵上工工整整筆鋒卻格外稚嫩的字體,這分明不是鳶尾師父的字跡……那,是誰?


    歲歲捏著樹枝往椒房殿的方向飄,宋今朝連忙跟上。


    他們很快便走到了椒房殿,歲歲同鳶尾戎戎打招呼:“看!我把小殿下帶過來啦!”


    鳶尾想起了歲歲準備的“禮物”,有些心不在焉的,戎戎倒是不滿的說:“這小子是個沒良心的,咱們好歹也給他做過一段時間的師父,他竟然說不來就不來了!”


    “小殿下很辛苦的,他白天在博學館,晚上又要去宣華殿,每天除了睡覺,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你不準訓斥他!”歲歲立刻為宋今朝辯駁。


    戎戎“哼”了一聲,也使了個觸靈訣,撿了一根長長的樹枝朝著宋今朝打了過去。


    兩人過了幾招後,戎戎滿意收手,宋今朝便對著那根樹枝抱拳:“戎戎師父。”


    樹枝做了個點頭的動作。


    鳶尾在歲歲的提醒下,也和宋今朝用樹枝打了招呼。


    無需他們開口,宋今朝便主動說道:“我不是一個好弟子,近些年來,諸事纏身,未曾再有時間來過椒房殿,鳶尾師父,戎戎師父,抱歉。”


    ——沒關係啦!我們都知道小殿下已經很辛苦啦!


    宋今朝看著地麵上格外活潑的語句,有些愣神。


    ——有很重要的人,在椒房殿等了小殿下十三年。


    歲歲用樹枝指了指椒房殿裏。


    宋今朝微微頷首,然後走了進去。


    過去他都是在椒房殿的大門外,如今還是第一次進到椒房殿裏麵,宮殿荒蕪,寂靜非常。


    月光如水,照亮了陳舊的宮室,宋今朝在月光照耀的角落,看見了一個身著素衣,臉色蒼白的女人。


    “阿寧。”女人輕聲喚他。


    宋今朝麵露疑惑:“我不叫阿寧。”


    “在你尚未出生前,我與你父皇為你定下今寧為名,然而我們都沒有想到變故發生得那麽快。 ”先皇後低垂了眉眼,溫柔的看著眼前的少年,那是她用性命換下來的孩子。


    先皇後接著說道:“變故突生,我知從此往後,今寧不寧,遂改為朝。”


    阿寧,也是他們給宋今朝的乳名,隻是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十三年來更無人用過這個名字喚他。


    宋今朝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宮中人對他的態度,也不容他不知道。聽見先皇後的話,宋今朝目無波瀾,心中平靜,他說:“您已仙去,又因何徘徊於此?”


    宋今朝在看見先皇後的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半透明的身軀。


    “這隻是我的一抹執念,我總想著要見一見你,外麵那三位好心的鬼魂為了幫我,準備了許久。”


    宋今朝卻有些迷茫:“為什麽要見我?我並不認識你,按理說你也不認識我。”


    “因為你是我的孩子。”先皇後溫柔的說道。


    看見滿目茫然的宋今朝,先皇後隻覺心中發堵,她的孩子,她用生命去保護的孩子,從未體會過父母之愛,以至她現身時,他滿目茫然。


    宋今朝“哦”了一聲,又問:“見到我,您想做什麽?”


    “阿寧有想過見到我,你會想做什麽嗎?”


    “我沒想過。”


    先皇後說:“我想抱抱你。”


    宋今朝沒吭聲。


    “可以嗎?”


    宋今朝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先皇後上前,停在了宋今朝的麵前,她伸展雙臂,輕輕的擁住了他。


    宋今朝並不能真正意義上的感覺到她的擁抱,然而在看見名為母親的女人擁抱著他時,他冷硬的心卻顫了顫,久違的感受到了溫暖。


    這樣陌生的感覺,讓他驚惶。


    許久許久,先皇後鬆開了手,然後說:“阿寧,在椒房殿池塘邊的第三塊石頭下,埋著一封信,記得挖出來,它會幫你擺脫現在的困境。”


    宋今朝的聲音沙啞:“您要走了嗎?”


    “我本就是一抹執念,如今得償所願,自然無法再停留。”先皇後看著宋今朝,最後問:“你可以喚我一聲娘親嗎?我從未被這樣喚過。”


    宋今朝也從未喚過娘親,他意識到他這一生,也隻會有這一個機會,喚出那兩個溫暖的字眼。


    “娘親。”


    得償所願的一抹執念隨著月光消散,宋今朝愣神許久,直到感受不到先皇後落在他身上溫柔如水的目光,才走了出去,去挖先皇後說的那封信。


    ……


    椒房殿外。


    歲歲對著鳶尾說道:“當年賈道長進到椒房殿,可能就是看見了先皇後留在椒房殿的那抹執念,被嚇到了,才那樣驚惶失措的。鳶尾,你在椒房殿外,守的就是先皇後的那抹執念嗎?”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戎戎看鳶尾的情緒不太對,便出聲轉移話題:“咱們今天又用了那麽多鬼氣,在先皇後身上設了顯影決,歲歲,你說你就不能消停點嗎?當初用入夢訣,我們仨可是都養了好久才恢複過來呢!”


    “謝謝你們啦。”歲歲也不再提起剛才的那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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