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嗎?”


    “不疼。”


    於朝沒逞強,是真的不疼。


    抽水的時候是邊做彩超邊抽的, 他右胸腔裏有將近8厘米高的積水, 醫生先通過b超在他的後背定了一個點兒, 然後紮麻藥, 再通過剛打麻藥的通道紮進去針, 刺破胸膜,把引流管的一端留在胸腔裏。


    這個做穿刺的醫生手法很熟練,隻有打麻藥的時候有一點疼, 後麵紮針放管是真的沒感覺。


    路川推著輪椅走上來, 下巴點了下輪椅:“坐上來。”


    於朝看了看他, 不動聲色的眼睛裏寫滿抗拒:“我覺得我走著挺好的。”


    “從這棟樓走到住院部要繞過一個花園和另兩棟樓,一共四五分鍾的路程吧。”路川掰著手指給他算,“你覺得你穿個病號服提著個尿袋兒腿腳健全地走在旁邊,我推個空輪椅傻逼不傻逼。”


    “不傻逼。”於朝看著他,“我腿腳健全還讓你用輪椅推才傻逼。”


    路川說不過,直接走過來把於朝按在了輪椅上:“我不管,反正醫生說了你就得坐。”


    “醫生說的也不一定全是對的。”於朝嘴硬,但到底是被摁下之後就沒再站起來。


    路川胳膊上挎著飯盒,兩手推著輪椅慢慢往前走著,有一瞬間他竟然有些享受這感覺,他覺得他提前看到了老年的自己和於朝。


    “你下來。”路川抖了抖輪椅,示意坐著的於朝。


    出了一樓大廳,通向樓前空地有□□節台階,此時兩人就站在這個樓梯前麵。


    於朝從輪椅上站起來。


    路川搬著空輪椅踩著台階往下走,於朝提著袋子和他並肩。


    台階下了一半因為輪椅擋住了視線路川還險些絆了一跤,於朝眼疾手快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扶了他一下才算是沒讓他連人帶輪椅摔了狗吃屎。


    等路川把輪椅放在台階下的空地前時,下巴一點輪椅,又示意於朝坐上。


    於朝看他一眼,坐下來。


    “……”


    反正這操作就挺搞笑的。


    於朝坐上去,兩秒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你覺得有這必要。”


    路川嬉皮笑臉:“這不是比讓你一直走著強嗎。”


    於朝按了按眉心,有些無語的樣子,沒再說話。


    雖然現在疫情已經被控製得很好了,但為了避免醫院內出現交叉感染,每個住院的病人都要做核酸,包括陪護。


    於朝和路川中午做的核酸檢測,現在快五點了,剛路川手機上收到短信,結果已經出來了。


    兩人先去門診一樓打了核酸報告,拿著報告才往住院部去。


    剛在穿刺室接引流袋之前醫生先用50ml的注射器抽了兩管出來,這兩管是用來另行化驗的。


    兩人到了住院部先把盛著胸水的注射器交給主治醫生才回病房。


    這一通折騰下來已經將近五點半了。


    病房是三人一間,於朝被分到了最靠裏麵的床鋪。


    另外床住著的兩個都是上了些年齡的爺爺。


    其實這層樓都是,需要住院的大多是上了年齡的人,老年人偏多,其次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像於朝這樣的大小夥子幾乎沒怎麽見到。


    “你身上的袋子醫生說最少要掛三天,我去你家幫你拿點兒衣服過來?還是我直接拿我的過來,你穿我的?”路川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頭,隨手從床邊拎了個小木椅子過來,坐上去。


    路川個兒高腿長,紅色的小木椅對他來說有點兒小,他整個人坐得很不舒展。


    於朝坐在床沿兒和他對看著。


    下午六點,天還沒有開始黑,但明顯已不如幾個小時前那般敞亮。


    路川背後窗戶外正對著太陽落下的位置,紅彤彤的太陽埋在雲彩裏,把雲也染得通紅。


    橙色的光從窗外爬進來,落在小木椅子上那人的肩頭。


    那人眯眼笑看著他,伸長的腿,帆布鞋鞋底在地板上一下一下打著拍子。


    於朝突然覺得這畫麵有些不太真實。


    自己和這人二十幾天前還不是很熟,怎麽現在自己生病,這人就成了陪護?


    現在手腕上還帶著藍白色條紋的陪護帶。


    於朝想說不用了,但又覺得夏天,三五天不換衣服確實也不像話,他側身上床:“穿你的吧,隨便拿兩間t恤過來就行。”


    “褲子呢?”路川問。


    “也拿一條。”


    兩人身材差不多,上衣包括褲子都完全可以互穿。


    這麽兩句問下來,路川腦子裏有湧出些不怎麽正經的想法,他拉著椅子往於朝旁邊坐了坐,壓著聲音問他:“那內褲呢?”


    “……”


    於朝頭疼地回頭看他。


    這茬兒是過不了了是吧。


    於朝冷笑了一下,順著他的話道:“也穿你的。”


    路川一拍大腿:“得嘞。”


    旁邊床的爺爺有六七十歲,下午來的時候他兒子和老伴在,路川和於朝兩人無意打聽人家的病情,但同在一個病房,左右隔了不過幾米,老人兒子和老伴說話的聲音還是傳進了於朝和路川的耳朵。


    老人是肺癌晚期,化療之類的醫療手段不僅不起什麽結果還會讓老人痛苦,所以采取的是保守治療。


    下午他兒子和他老伴說話時他去做檢查了不在病房,現在他兒子走了,他老伴在陪他。


    大概是過的年數多了,兩人長得有些像,夫妻相,笑起來眼睛都彎彎的,看著慈眉善目。


    坐在床沿兒的奶奶像那看孫子的眼神看著兩人,說話溫溫柔柔的:“你是哪裏不舒服啊?大小夥子正健康的時候怎麽也住院了。”


    於朝在腰間墊了個枕頭,整個人往後靠了靠,聲音雖然還是冷冷淡淡的,但沒有了平時那種“生人勿進”:“胸膜炎。”


    “胸腔裏有水。”於朝示意了一下床邊掛著的引流袋,“要抽出來。”


    已經是初夏了,但人上了年齡畏寒,兩個老人穿的都還是長袖,老奶奶一件大紅色的薄針織衫和滿頭的銀發莫名相配。


    她給自己老頭子掖了掖被角,隨口問道:“怎麽一直就見你們兩個,爸媽呢?”


    大概未成年自己來醫院住院這種事兒還是少見,所以這問題從今早開始於朝就向不同的人解釋了好幾遍。


    於朝張嘴,剛想跟前幾次一樣隨便搪塞過去,沒想到被身後路川的聲音搶了先。


    “我是他弟弟,我們爸媽工作忙,在出差,讓我來照顧我哥。”


    於朝回頭,看到床邊小椅子上的路川托著腮笑眯眯地答到。


    路川這人不愛管閑事,但其實心思挺細膩的。


    就比如現在,他怕這些人總是問於朝爸媽的事兒讓他尷尬心裏不舒服,所以自作主張地當了於朝“弟弟”。


    路川沒想太多,隻是潛意識裏不想讓於朝在這個全是家人在身邊陪護的醫院裏“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即使是假的,他也想讓於朝覺得他至少不是一個人。


    老奶奶笑著誇他們“兄弟”兩個感情好。


    “謝謝奶奶。”路川很有禮貌地道謝,“我哥我倆從小感情就好。”


    路川眯眼笑著,模樣乖巧,老三如果見到他此時這個樣子一定會眼珠子掉出來,然後不怕死地跳起來罵他“笑成這樣是想嚇唬誰”。


    “‘感情好’好啊……”老奶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表情有些感慨,“以後爸媽不在了,兄弟兩個還能互相照應。”


    “嗯。”路川再次乖乖點頭,緊接著胳膊撞了撞於朝的,叫他,“哥。”


    於朝抬眼看過來。


    路川有些長的眼尾往上吊著,整個人笑得有些痞氣,一個簡簡單單的稱謂被他吐出來平白無故地多了些曖昧。


    “哥,奶奶誇我們呢。”路川眼再次彎了彎,他聲音再次低了幾度,含著笑意想逗於朝,“你也叫聲‘弟弟’讓我聽聽。”


    於朝視線從路川睫毛上移開,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聽起來又冷又幹,不近人情:“不想叫。”


    躺在床上的老人叫了老奶奶兩聲,她轉過頭去幫老伴兒拿東西,沒再看路川和於朝這邊兒。


    路川一時惡趣味起來,他右手摁在床沿兒,往於朝的方向又湊了湊,聲音有意帶著調笑:“哥,叫我一聲。”


    然而於朝並不買賬:“不想。”


    “叫一聲。”


    “不可能。”


    “哥?”


    “你死了這條心吧。”


    “哥……”


    “閉嘴!”


    ……


    時間不早了,路川決定回家一趟拿點兒衣服給於朝送過來。


    路川臨走的時候提議要下去給於朝買飯被於朝拒絕了。


    他隻是不愛表達,不是不知好歹,因為他路川已經忙了一下午連晚飯都沒吃,他又不是斷手斷腳,還不用路川照顧到這種地步。


    “你先去吃飯,吃完飯再回去拿東西。”於朝把路川送到門口。


    路川挎著中午拿過來的那個碎花保溫袋,兩手叉腰,儼然一個拽酷少年:“那你吃什麽?”


    於朝揚了揚手機:“我點外賣。”


    “你能下去拿?”路川挑眉。


    於朝還是那句話:“我是背上紮了根針不是腿斷了。”


    “行吧。”路川點頭,“那你注意點兒別把你的尿袋兒扯斷……”


    “引流袋兒。”於朝咬著牙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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