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瀾呢?金瀾麵容平靜,別人拋過話來,他就不冷不熱地應兩句,不見熟絡,但也挑不出錯。


    仿佛早就被千錘百煉過了。


    而且還能心不跳手不抖地給洛緯秋夾菜。


    兩人從外表上來看或許沒有什麽明顯的年齡差距,但洛緯秋突然發現,原來金瀾比他大五歲。比他更像一個得體的成年人。


    “多吃點,這個味道還可以。”


    “學長,我……”洛緯秋壓低聲音。


    “怎麽了?不舒服嗎?”


    洛緯秋搖搖頭:“沒事。”


    有人倒酒,金瀾喝了兩杯;想給洛緯秋也倒,金瀾攔住了。


    金瀾笑了笑,對桌上其他人說:“我弟弟喝不了酒,我出去給他買瓶飲料。”


    “哎,叫服務員不就行了。”


    金瀾已經起身了:“那前台就兩步路,我順便買包煙。”


    洛緯秋下意識地想抓住他袖子,想讓他別走,但撲了個空。


    他一走,目光就全部聚集到洛緯秋身上了。


    有人給洛緯秋倒了酒:“現在哪個男人不會喝酒。沒事,你偷偷喝,不告訴你哥。”


    有人質疑金瀾的說辭:“不過,你們真是兄弟嗎?不是親的吧,沒聽過金瀾有兄弟啊。”


    有人探究他們的關係:“該不會,那類人說的哥哥弟弟,就是指……哎我說,你們是那種關係嗎?”


    …………


    洛緯秋應對不來。如果是其他的場合,他可能直接翻臉走人。可今天,他不能任性。


    金瀾比他矮,比他瘦,卻比他成熟得多,甚至在這種時候,是金瀾為他遮掩著,遮掩他的手足無措。


    不能給學長丟臉,他這樣想。


    洛緯秋希望金瀾快些回來。


    金瀾其實已經回來了,門沒關緊,一條門縫,洛緯秋的迷茫與無助他都看在眼裏。洛緯秋每皺一次眉,他心上就多一條血痕。洛緯秋說不上話時,他便覺得喘不過氣。


    但他還是安靜地看了好幾分鍾。


    這幾分鍾裏他又想起佟楚說的話,他搬出洛淼,直言自己一定會吃苦頭。但其實這因果關係錯了,不是洛淼帶給他的痛苦會讓他退卻。


    而是洛緯秋的痛苦,會讓他不敢上前。


    看吧,金瀾,再多看兩眼,記住他這副難過無措的樣子,深深刻在腦子裏,以後每次不甘心的時候就把這畫麵翻出來,然後所有的不甘都會變成廢墟。你要知道,他本不必走上這條路的,都是因為你啊。他那麽好那麽好,母親的失望,別人的好奇,那都不是他該承受的。他有很寬闊的路,你將他拽入荊棘,這叫做——作孽。你得到的夠多了,怎麽還不知足?


    他這樣對自己說。


    最後金瀾還是進去了,他借口有點急事,將洛緯秋帶離飯局。


    其他幾個人幾番挽留,但他的話說得禮貌而堅決。


    兩人走出包間,金瀾握住了洛緯秋的手。


    卻沒想到又撞見了故人。


    “哎,金瀾,是金瀾嗎!”一個聲音帶著雀躍與興奮,從身後響起。


    金瀾立刻鬆開了洛緯秋的手。


    但在看清來人後鬆了口氣。


    “好巧。”金瀾對秦歲安說。


    “我來給我閨蜜過生日啊,這位是?”秦歲安眨著blingbling的眼睛,看到洛緯秋,眼裏幾乎冒出桃心。


    金瀾歎了口氣:“這就是你那天認錯的那位。”


    ……你那句話引起了什麽後果,你根本想不到。他想。


    然後又對洛緯秋說:“這是我同學。”


    “啊啊啊哦哦哦,帥哥,你比視頻裏看到的還要帥哎。”然後她轉頭對金瀾說:“金瀾,我好嫉妒你!”


    洛緯秋輕咳一聲,居然說:“有ken帥嗎?”


    居然還記著呢。


    秦歲安秒答:“比ken帥多了!”


    洛緯秋於是滿意極了,他衝金瀾挑挑眉。


    兩個活寶。金瀾哭笑不得。


    “對哎金瀾,你幫我個忙。”


    “什麽?”


    “今天這裏搞活動,情侶可以半價買個絲絨慕斯蛋糕,你快當我三分鍾男朋友,讓我去買一個。”


    金瀾一愣,沒想到是這種忙。他以眼神請示洛緯秋:可以嗎?


    洛緯秋接收到了他的問詢。如果是平時,他大概率是不願的。但由於秦歲安剛誇過他長得比某個臆想中的情敵帥,他此刻龍心大悅,所以……還是不願。這該死的占有欲。


    結果就是,他去陪秦歲安買。


    金瀾靜靜注視著他倆並肩走過去了,男帥女靚,怎麽看怎麽順眼。走廊裏很安靜,沒什麽腳步聲,或許是因為地毯鋪得厚,但金瀾覺得,這是因為兩人的腳步都踩在他心上了。嗒嗒嗒,在空蕩的心室中回響。


    秦歲安的局還沒結束,但她堅持將二人一路送到了停車場前。


    洛緯秋要先去把車開出來,於是金瀾和她站在路邊,說了一會話。


    兩三分鍾後,金瀾上車,和秦歲安揮手告別。


    “金瀾。”秦歲安站在車外,背後是濃黑天穹,風將她吹得頭發蓬亂,像瘋長的草,指向天空。比起剛剛那副嘰嘰喳喳的樣子,她似乎瞬間換了副心性。她嚴肅地說:“我以前就覺得你心思重。”


    “是嗎?”金瀾笑了。


    “但是我能夠理解……我想說,all is fair in love and war。”說完這句話,她又恢複成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好啦,拜拜,帥哥,再見哦。”


    天上星月寂寥,地上身影蕭條。


    車行駛在都市的夜色中。


    金瀾先開口了:“我不該帶你來的,怪我。”


    “怎麽會呢?”洛緯秋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一頓飯,學長有什麽好自責的。”


    “我感覺你不喜歡這種場合……”


    “的確不喜歡。”洛緯秋摸摸鼻子:“那以後不去了不就好了?”


    金瀾看著前方,現在路上車不多,車燈映得前路一片平坦,盡是光明:“嗯,以後不去了。其實我也不喜歡。”


    洛緯秋衝他笑了笑,“學長之前一定也忍受過很多這種場合吧?既然你能做到,我也可以的。”


    你實在無須勉強自己,金瀾想。


    “對了,你跟那位姐姐說了什麽?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那位姐姐,金瀾沒忍住笑出來了。


    看著洛緯秋在外人麵前擺著個冷臉,沒想到一旦被他劃為自己人後,就能看到他這麽可愛的一麵。要是秦歲安聽到這個稱呼,一定是“啊啊啊學弟真是可愛死了”。


    “其實也沒什麽,聊了聊學校的事。”金瀾不鹹不淡地回答。“對了,那個銀杏標本,送給我吧。”


    “行啊,再親手給你做一個都行。”


    金瀾搖搖頭:“我就要那個了,有眼緣。”


    洛緯秋打開車載音響,一個綿綿的女聲唱著情歌,脈脈旋律在不大的空間內流淌:“原諒今宵我告別了,活潑的心像下沉掉,夢裏有他又極微妙……”


    情怎可料。


    十分鍾前,在酒店停車場出口處。


    金瀾突然問秦歲安:“你說,兩個男人去的話,給不給情侶優惠?”


    這話沒頭沒腦的,但秦歲安聽懂了。


    她的一雙眼眨啊眨的,沒說話。


    “沒事。”金瀾看出了她的為難。


    她將自己的外衣裹裹緊,看著金瀾,眼中有擔憂:“其實我也不知道。”


    “……但,有很多家店都做蛋糕的……就算這家不讓,別家一定可以。”她說:“大不了咱就全價買,怕什麽。你想吃嗎,我請你呀?”她帶著關切的目光,很溫暖。


    金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避開這目光。他感念向他伸出援手的人,隻是有些事情,別人幫不上忙。


    他越過這句話的表麵含義,回答了一個更深層的問題:“你放心,我沒有不開心。”


    他笑著說:“我隻是覺得有點可惜。”


    “為沒法買到便宜蛋糕而可惜?”


    “……可能,是不想讓他受一點委屈吧。”金瀾的手指在口袋裏摸到了那包煙,他沒有拿出來,隻是用手摩挲著:“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受?”


    “啊,我會覺得——全世界都是他的。”秦歲安想了想,說。


    “那你覺得,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受?”


    “我的答案是,我覺得,全世界都虧欠他。”金瀾說。


    ---------


    all is fair in love and war,一個諺語,直譯是在愛與戰爭中一切都是公平的。意譯就五花八門,各種理解都有了。


    “原諒今宵我告別了,活潑的心像下沉掉,夢裏有他又極微妙,情怎可料。”出自陳慧嫻《夜機》。


    第69章 頭破血流


    =========================


    愛在人間的形態大概有許多種,或許有的是細水長流,有的是絲絲春雨,但對於有的人,有些戀人,愛像戰爭,要麽是兩個人刀劍相向,要麽是一個人頭破血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隔雲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知有飄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知有飄零並收藏美人隔雲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