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早有傾慕之心,我成全你也不是不可以……”


    “放屁!”趙芸娘不可思議的盯著宋乾,一時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待到他還有不堪之言,當即怒不可遏。


    “小娘子還裝得挺像的,上回你爹求到我麵前,是我辜負了你,現在不必在爺我的麵前演戲,以後多疼你就是了!”宋乾再瞄了眼從秦麗芝那裏拿來的證詞,對自己的男性魅力十足自信。


    原來這小娘子就是曾經茶樓唱曲兒的賣唱女。


    由不得宋乾偏聽偏信,當初趙誌雄是真的打過他當趙芸娘金主的主意!


    趙芸娘一聽宋乾提起她爹趙誌雄,頓時腦子一片空白。


    完了!


    自從她嫁進李家,再做了一場大夢,賣唱時的那些經曆就好像成了陳年舊事一般,已經很多都要被她遺忘了。


    現在猛的聽宋乾提起那最不堪的一段,整個人直接傻了,連反駁都做不到。


    “怎麽能這樣!公堂之上強搶民女嗎?”


    堂外看熱鬧的雖然不知內情,但看了趙芸娘臉上的憤怒不似作假,又有認出了宋乾的人,全都唏噓不已。


    “去,去,什麽強搶民女,我家少爺與小娘子兩情相悅,與你們何幹!”喝斥眾人的正是剛才拿來證詞的宋家仆從。


    “太爺,您看這事……”宋乾在縣衙大堂上,就跟逛自家後花園一樣的舒適愜意,難得還能想到堂上還有一位縣令大人,隨意做了個揖,順便將手裏的紙呈上。


    鄭縣令此時完全一副老眼昏花、稀裏糊塗的樣子。


    宋家子嗣艱難,如今尚在母腹的胎兒沒了,真要追究他也棘手。


    旁聽了這麽久,多少能聽出些門道來。後宅水深,到底什麽情形他不便開口,如今苦主宋乾自己就找到了解決辦法,他又何樂而不為?


    “嗯……啊……事情經過竟是這樣啊,那既然是家事……”


    “大人!”趙芸娘這時才猛的驚醒,“民婦與這人並無瓜葛,並且民婦也早已成親,對自家相公更是忠貞不渝,斷不會與他有什麽家事!”


    “他家妻子胎兒不保,與農婦全無幹係,還望大人明查!”


    “我家少夫人都說了,你對她能嫁進宋家嫉妒已久,這回她就是吃了你賣的刨冰才出事的,怎麽會與你無關?”


    宋家的那個仆從言之鑿鑿,此時堂外吃瓜群眾也不便發表言論了。


    這個彎轉得有些急,明明一個擺攤的小娘子,結果卻聽著似乎與上告人夫妻都有舊?到底怎麽回事啊,一時看不明白了,隻齊齊的瞪著堂內,等著下文。


    趙芸娘看著鄭縣令全程裝聾作啞,就知道自己靠他翻身無望了。


    再想想自己的過去,雖然趙誌雄上門被婆婆趕了出去,對她也並不計較,但那是她還不知道當初所有的事!


    現在她被人認出來了,當初所有的不堪全都暴露在了陽光之下,縱然相公和婆婆能容下她,卻也再難防悠悠眾口,往後相公是要出人頭地蟾宮折桂的人,哪裏能受這些汙點?


    麵前的宋乾主仆咄咄逼人,趙芸娘隻覺得氣血上湧,心裏隻一個念頭:絕對不能因自己的存在而影響到相公的名聲!


    好在她在李家終於過上了自己曾心心念念的溫情日子,雖然隻有短短的幾個月,卻也足以慰藉她那命運多舛的平生了。


    隻是,到最後,也來不及跟相公和婆婆告別,有緣……下輩子見吧!


    此時趙芸娘突然十分希望曾經的那一場大夢是真的,真的有前世今生。如果是那樣的話,她下輩子一定清清白白的等著相公來娶,她還要嫁進李家,做婆婆的兒媳婦……


    趙芸娘自進門,哪怕再害怕都沒有滑落的淚水,突然就抑製不住,如泉湧而下。


    她緩緩的站起來,目光掠向堂外,愣愣的看了下西門巷的方向,似乎看到了什麽,其實又什麽都沒有看到。


    “我嫉妒她?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


    趙芸娘直接走到宋乾的麵前,麵帶輕蔑。


    “我不知道我養父曾與你做過什麽交易,但那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心意,哪怕你宋家金山銀山,在我趙芸娘的眼裏一文不值,你宋乾算什麽東西,跟我相公相比你也配!”


    !!


    眾人皆愕然,這小娘子突然這麽剛了嗎?


    “不好!”


    大家都隻注意到趙芸娘的話,隻有一直站在一邊旁觀的蘇七驚呼出聲。


    那小娘子一臉的決絕……


    “啊!”接下來不僅蘇七驚慌,所有的人都亂了!


    誰都沒料到趙芸娘是真的剛烈,話音剛落,人就已經朝公堂之上的立柱奔了過去。


    任誰此時都能看明白趙芸娘的求死之心,她幾乎用盡了全力,抱定了觸柱而亡的決心,腳步又快又急,不留絲毫餘地。


    剛才還裝死的鄭縣令也慌了!


    糊塗官辦糊塗案,哪怕當堂屈打成招這都是很尋常的事情,但若是逼得人當堂尋死,不是冤屈也是冤屈了。


    他這個父母官還怎麽做得下去?


    “快!攔住……”


    可惜縣衙裏的衙役也不過是尋常人,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趙芸娘已經奔立柱去了,個個自忖都無力回天。


    旁聽的群眾中,有膽小的婦人已經捂住了自己的眼,極力想要避開即將到來的血腥一幕!


    “芸娘!”


    突然大堂外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聲。


    趙芸娘猛的回頭,淚珠從眼角滑落,身子的去勢不減,臉上卻帶上了幾分滿足的笑……


    臨死之前能再聽一次相公的聲音,哪怕是幻覺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第119章 證據不足可再添一抹血


    “嗖~”


    在這揪心時刻,突然人群中有白色身影一閃而逝,快得無法讓人捕捉的直衝立柱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


    “砰。”


    “到底是慢了嗎?”


    “人怎麽樣了?”


    聽到有響聲傳出,所有的人全都伸長了脖子。


    “芸娘!”李延睿腳步踉蹌,一腳跨進公堂時,正巧看到趙芸娘觸柱的那一瞬間,後腳不聽使的被門檻絆住,他隻能以伏地的姿勢繼續朝趙芸娘的方向爬。


    江婉趕到縣衙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地獄般的光景。


    趙芸娘癱倒在地無聲無息,旁邊的方形立柱上有一塊大而醒目的血汙,李延睿跌坐在地上,已經將趙芸娘攬到了懷裏,他的手撫上趙芸娘的額頭,似乎是想幫她止血,可是那些血根本不受控製,又從他的手指縫裏漏了出來,染紅了他的青色學子服,也染紅了他的眼。


    江婉的眼前發黑,腿腳一軟,差點站立不穩。


    到底是來晚了嗎?


    隨即一股滔天的怒火從腳底直衝向頭頂,仿佛要將堂上的宋乾等人焚燒殆盡!


    “是你,是你們逼死了我的兒媳?”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江婉都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日子過得謹小慎微,特別是穿越到這個時空,封建等級的差距時刻牢記心頭。


    小日子過得甚至有些慫。


    處置江德綱一家她借的是小柳樹村村民的勢、借的是江裏正的勢;李延睿歲試出事,她當機立斷去找的學政;哪怕後來遇到隻是書院有後台的錢通,她選擇的也是避其鋒芒,乖乖給別人讓路。


    但是此時看到趙芸娘的淒慘下場和李延睿的悲痛欲絕,她突然就不想忍了。


    無視公堂、藐視縣官……等等一切罪責她選擇暫時全拋腦後,隻一步,一步的逼近宋乾。


    “大人,民婦狀告宋家草菅人命,求大人做主!”


    “啊~啊?”鄭縣令這回真不是裝傻,他是真的傻了眼,剛剛還活生生的一條人命,這是轉眼就沒了?


    聽到江婉的跪求,雖然回了些神,卻還是心神不寧。


    “我隻求害人凶手以命償命,如果大人是怕證據不足,公堂方柱上,也可再添上老婦的一抹血!”


    !!


    這回不僅鄭縣令震驚,就連宋乾都有些怕了。


    怎麽回事?難道這人都瘋了嗎?個個都不要命的?


    “不關我的事!是她,是她先害了我的孩兒,然後,然後自知罪責難逃,所以,所以畏罪自殺?”


    “對,對,就是這樣!”


    宋乾被江婉灼灼的目光盯得六神無主,連話都說得結巴了。


    “畏罪?請問縣令大人,我兒媳婦何罪之有?”


    江婉早就做好了官商勾結,沆瀣一氣的心理準備,不然她剛才也不會以死相逼。


    但事已至此,唯一能給趙芸娘正名的也隻有這個臨江縣鄭縣令。


    “咳,咳~”鄭縣令在江婉的一再緊逼下,終是回了神,也明白了眼下的情形。


    如果再一味的放任宋乾胡鬧,怕是不可能了。


    哪怕宋家繳交的賦稅再多,但事情鬧到這個份上,他也要管了,至於結果如何,也得看宋家自己。


    “啪~”驚堂木一拍,先前看似沒有睡醒的老縣令渾身上下的氣勢隨即一變。


    前一刻還嘈雜如菜市的公堂立馬安靜下來。


    “宋乾你狀告小販趙氏謀害你的子嗣可有憑據?”


    宋乾雖然紈絝了些,但一個商戶之子,到底還沒有真的渾不吝到草菅人命的地步,趙芸娘的決絕讓他心緒不寧,再看鄭縣令已經換上了鐵麵無私的麵孔,當即就慌了。


    “這不是,大家都看到的事嘛,我夫人還在醫館裏住著,就是吃了她家的冰才出事的啊。”


    “哼,那就請大人傳懸濟堂的郎中來說說到底怎麽回事!”江婉冷哼一聲,就不信這樣一目了然的案件,鄭縣令正經查案會查不到水落石出!


    她在家裏收到趙芸娘被抓到衙門的消息,第一時間除了通知李延睿,自己也沒閑著,目擊證人以及醫館的郎中,她全都去使了銀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對上宋家這個豪紳鐵定不容易脫身,她不求別人幫著說好話,隻求能實話實說。


    臨江縣的縣衙裏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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