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想不到洪夫人會為了當初錢通的事給她道歉,不過印象倒是好了幾分。


    “書院夥房的差事,是洪教諭看在孩子他們爹的麵上雪中送炭,關照我們孤兒寡母,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再說那本就是錢管事的差事,哪要什麽道歉!”


    江婉是為了李延睿的事情才來的,再說也真沒計較以前的事兒,“今日登門就想見見教諭,問問我家老二在書院的情況。”


    從張小胖那裏得到消息後,江婉第一時間就去了縣書院,可惜撲了個空。來洪家仍然沒有見到洪教諭的人,江婉哪裏還坐得住?


    “婉姐姐別急!李延睿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前兩天我還聽鬆泉念叨呢,不過聽說那孩子最近有些浮躁。婉姐姐就算今日不來,鬆泉他怕也會找上門去了。今日正好不巧。他出門訪友估計得晚點兒才能回來,婉姐姐再等等,吃過飯他一定能回來!”


    洪夫人說得言真意切,再說江婉本就這麽一件事兒。拒絕了她留飯倒也答應再等一等。


    盡管江婉覺得留在洪家有些別扭,但架不住洪夫人熱情,再說家長裏短的聊起來也算投契,回應得也不那麽生硬了。


    “婉姐姐,李大哥走了也好幾年了,你就沒想過再嫁?”誰知洪夫人話鋒一轉,竟然關心起她的‘個人大事’來!


    江婉一時有些愣神。


    洪夫人的口吻與前世催婚的三姑六婆,無論語氣還是神情,都太相似了。


    難道這就是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想不到她都穿成了婆婆,仍然要逃不過催婚的荼毒嗎?


    也不知道洪夫人是怎麽看的,她竟然以為江婉不出聲是害羞了。“婉姐姐可別不好意思,是不是心裏有人了?”


    “沒有,不可能的事!”江婉嚇得連連擺手,“我現在兒孫繞膝家庭和睦,感覺挺好的,再嫁什麽的就不想了!”


    可洪夫人卻擺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非得刨根問底。“真的沒有?那我給婉姐姐牽個線搭個橋怎麽樣?”


    “少年夫妻老來伴。婉姐姐操心這麽大一家子的生計著實不容易,我正好有忠厚老實的人選……”


    江婉被洪夫人的操作弄得目瞪口呆!


    雖然她知道大虞朝不禁寡婦再嫁,可一般都當了婆婆的人,也沒人上趕著做媒了,想不到洪夫人如此熱情,不僅催婚還準備了人選。


    那這樣這個天就聊不下去了啊。


    江婉趕緊拒絕三連,然後落荒而逃,連洪教諭都不等了。


    走出洪家,江婉都沒回過神來。


    她本以為洪夫人隻是自來熟,沒料到還熟過了頭。隻盤算著,明天一定去書院堵洪教諭,再不來洪宅了。自然今天的事她也沒放在心上。


    畢竟人家隻是熱心的說說,並未做什麽過份的舉動。


    反倒是江婉自己有心理陰影,反應大了一點。


    回去之後,洪夫人要做媒的事她已經完全拋在了腦後,一心隻想如何開解李延睿。


    誰知就這麽一個她認為微不足道的事情,卻引來了極大的麻煩。


    第二天她還沒來得及出門去堵洪教諭,一個頭戴大紅絨花的婆子就將她堵在了家裏。


    “哎喲~這就是江娘子吧,果真好樣貌!”那婆子看上去五六十歲了,臉上一臉的褶子,卻還戴紅花塗了口脂,打扮得不倫不類。


    要不是有幫馮真和姚娘子成親的經驗在,她都不知道這是媒婆上門了。


    第209章 被委屈的錢通


    一大早院門同樣被敲響的還有洪家。


    站在門外的錢通頂著一頭熱汗,可見他這一路跑得多麽著急,“姐,姐你在家嗎?”


    “做什麽!”


    來應門的是姐夫洪鬆泉,但向來很會看眉低眼高的錢通,這會兒仿佛成了個毛頭小夥子,絲毫不顧忌姐夫緊蹙著的眉眼。


    他那肥碩的身板往前一鑽,直接將洪鬆泉擠到一邊,“我姐呢?我找我姐!”


    那興師問罪的口吻,讓洪鬆泉越發不滿,“毛毛躁躁成何體統!”


    往常隻要他板著個臉,錢通立馬就乖乖覺覺的認錯,但這次顯然不行。


    “我還想問我姐想幹啥呢!”錢通難得梗著脖子衝紅鬆泉說話,隻不過才開口,氣勢就泄了大半,“你說我這過得好好的,她給我說啥媳婦兒啊?”


    再停頓了下,他才接著又說,“若是說一個貌美年輕的也就罷了,偏說的是那個潑辣的農家婆子,她這是想膈應誰呀!”


    “總之不管,我死也不同意!”


    說到最後本是最有氣勢的一句話,可錢通頂著洪鬆泉毫無感情波動的目光,聲音卻越來越低,跟嘀咕沒了什麽兩樣。


    主要是出於對姐夫的畏懼。


    別人眼裏的洪教諭,德高望重,滿腹經綸桃李滿天下,可打小就在姐姐、姐夫手底下討生活的錢通卻十分清楚姐夫的喜怒無常。


    往往他的臉色最平靜、最沒表情的時候才是最可怕的時候!


    “我……”錢通往屋裏衝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慢慢緩了下來,最後站在院中進退不得。


    想來今天自己的行為肯定是觸怒了姐夫了,可他自己的內心又實在不甘。可是這樣沉默的對峙明擺著就是一種無聲的反抗,錢通一時拿不準姐夫會對他怎麽樣。


    “一大早嚷嚷個啥?滾進來!”


    正好此時屋裏傳來是一聲怒喝。


    雖然聽著那聲音裏怒意滾滾,但錢通還是鬆了口氣,仿佛劫後餘生一般,忙不迭的應聲“來了來了!”


    好歹姐姐還是疼自己的,適時將他解救出來。


    “姐!你明知道我……”終於見到自己的姐姐,錢通最初的怒氣卻化作了濃濃的委屈,才開口感覺他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瞧瞧你這點出息!”洪夫人的臉上隻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就你納的那些能上得了台麵?也是時候該找個人管管你,讓你收收心了。”


    錢通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到頭了,娶妻這事今日自己是沒有什麽回旋的餘地了,當即苦著個臉,“我好歹也是縣書院教諭的小舅子,是姐姐你的親弟弟,要成親找個什麽樣的黃花大閨女不行,為什麽非得是個老婆子?而且還是那個跟我有過結的農婦?”


    洪夫人歎了口氣。


    爹娘在世時就對著唯一的兒子十分嬌寵,後來二老又去世得早。她這個做姐姐的也狠不下心腸來管教,這唯一的弟弟便養得跟個廢物一樣。


    早些年給他成了一門親,那個弟媳倒也是個任勞任怨的,可惜生孩子難產沒了。之後家裏的日子也越來越好過,可他弟弟的性子卻也養野了,常年流連花街柳巷,看中的粉頭一個接一個往家裏抬,就是不肯正經成家立業。


    慢慢地壞了名聲,正經人家都退避三舍。


    當然黃花大閨女她不是不能給他娶來,但是一個個窮家小戶的,哪能跟江婉比啊!她這個弟弟一點都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什麽老婆子?你別瞎說。”


    “雖然那江婉是成過親的,兒女都有了,不過我昨天見過了,保養得宜,比你姐姐我看著年輕很多。”想到昨晚與江婉見麵的情形,洪夫人的語氣不免酸溜溜的。


    但真是富養貴體。


    上一次她見那農婦也沒過去多久,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寒酸模樣,可這才過去多久?再見她,身姿窈窕麵若桃花,妖妖嬈嬈的說是雙十年華也有人信。


    其實自己大她也不過五六歲而已,再想想自己成天為這不爭氣的弟弟操碎了心,卻早已人老珠黃。


    “更重要的是,你養的那些玩意兒糟蹋錢,而她能掙錢!”


    不過也快了,等江婉進了錢家門,她這不爭氣的弟弟也就不必她再操心了。


    “嘁,我才不稀罕!我也能掙。”錢通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姐姐說什麽他都不能應,那江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自己當初還在她的手下吃了暗虧,這要是娶進家門還有日子過嗎?


    “就你?掙著啥了?”不提掙錢還好,錢通這一句話就讓洪夫人像炸了毛的貓,當場發火了:“我每個月都補貼你二兩銀子,還有書院夥房的收入,這些你全花哪兒去了?百花樓的賬單是怎麽回事?”


    一提百花樓的賬單,錢通也啞了火。


    前陣子他看中了百花樓的頭牌,花銷是大了點兒,而且才答應要送她一套頭麵,到現在還沒著落呢。


    “聽我的,趕緊把人娶進門。江婉手裏除了與官辦的蜜雪飲如今火遍全城,新開的聞香閣也算日進鬥金,到時候你還怕還不了賬?”


    “我,我再想辦法,反正我不娶她。”任憑姐姐說出花兒來,錢通都打定了主意不要江婉。比起嬌滴滴的青樓頭牌,江婉再怎麽保養得宜,那也是個老婆子。


    “你不娶她誰幫你還債!兩百兩銀子啊,你可別指望我,我可沒那本事!”一看錢通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洪夫人的心又軟了下來,勸道:“讓你娶,也不過就是給個名分,你寵著誰愛著誰,還不得由你自己呀?她一個寡婦家家的,能嫁給咱錢家,已是天大的福分,還能掀起什麽風浪?”


    洪夫人覺得自己昨天已經徹底的考察過江婉了。雖說那女人有幾分本事,卻也不是個剛烈性子,跟她說什麽都隻點頭應著,應該不難拿捏。


    再說了,她一個大齡農婦,能嫁進書香錢家,嫁給比她年齡還小的錢通,本已經是高攀了,進了門不說伏低做小。至少也應該安安分分的。


    說起來這事兒要不是自家相公一再催促,江婉又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就能置辦起一份家業來,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弟弟。


    哪怕江婉看著年輕,到底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說不定都不能為錢家留下嫡子呢。


    可到底委屈的還是自己的弟弟啊!


    第210章 趙芸娘威武霸氣


    見到媒婆上門,江婉的第一反應就是尋思家裏有誰到了成親的年紀。可惜腦子轉了一圈,發現大的成親了,小的年紀還小,應該都不關媒婆的事。


    “您,找錯了人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這媒婆的打扮奇奇怪怪,但她的地位卻不容小覷,對他們說話也要客客氣氣的。


    都說寧信世上有鬼,也別信媒婆的那張嘴。她們的嘴上功夫那是相當了得!


    隻要家裏還有未成親的兒女的人家,都不敢隨意去得罪媒婆,結了仇萬一人家到處亂說,好好的名聲都壞了。


    “沒錯沒錯,門口有大桂花樹的人家嘛,西門巷也就你家了。”媒婆卻言之鑿鑿,卻一雙眼睛仿佛黏在的江婉的身上,打量貨物一般上下打量。


    “江娘子?”


    媒婆都喊了兩聲,江婉卻一直沒將自己與她呼喚的人對上號來。


    沒辦法,‘江娘子’這個稱呼,對江婉來說實在太陌生了。


    穿到這個時空之後。她聽人叫過她江嬸子、六姐、六嬸兒、李夫人,甚至江老太太,唯獨沒人叫她江娘子。


    在大虞朝,女性的年齡一般從稱呼上就能看出端倪。往往被冠以某某娘子、特別還帶著娘家的姓氏的,一般指未婚的適齡女青年。


    也就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還沒有被嫁出去的女孩子。


    顯然,江婉無論哪個方麵都不符合這個條件。


    可媒婆偏偏就這樣叫她了!江婉驚疑的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子。


    “恭喜恭喜!老婆子我正是受人之托,來向江娘子提親的!”媒婆不給江婉任何希望的點了點頭,一張臉笑得像一朵花兒。


    明明這媒婆說的每個字都字正腔圓的,但傳入江婉的腦子裏,卻弄得她稀裏糊塗的,完全進入不了狀況。


    “哪來的老虔婆!大清早的胡說八道什麽,給我娘提什麽親!”江婉還沒出聲,但是聞訊出來的趙芸娘不幹了,當即挽了衣袖滿院子尋掃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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