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妧雙手接過瓷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進嘴裏,冰冰涼涼好不舒服。


    默了片刻,陸清掩唇輕咳兩聲,緩緩道:“聽我父親說,此次兩國使者來我朝是為向長樂公主求親聯姻。”


    “長樂公主?”薑妧和楊覓音異口同聲驚訝道。


    “嗯。公主早已過了及笄之年,一直以來,京中亦有不少英年才俊向公主求親,但聖人向來寵愛長樂公主,不舍將她下嫁,所以便耽擱到了現在。”陸清解釋道。


    聽到這番話,薑妧猛地想起,先前嵐芝跟她講起的,關於長樂公主和陸綏的那段往事。


    看來,公主遲遲不嫁人,這背後的真相究竟如何,也尚未可知。


    想著想著,她又想起方才在那巷口看到的一幕,不禁攥住手指,輕輕哼了一聲。


    楊覓音並未察覺,猶陷在對這一消息的震驚中:“可無論是龜茲國還是樓蘭都非我朝國土,公主嫁哪一個都是背井離鄉啊!如此,陛下豈不是更舍不得了?”


    “是啊。”陸清細長的手指彎成一道好看的弧線,懶懶地抵在下巴處,眉間微微一蹙,“不過,君心難測,日後究竟如何,誰又能知道呢。”


    聞言,楊覓音趴在案幾上,長長歎了口氣,仿佛物傷其類一般,眉眼間滿是悵然若失。


    薑妧也沒了胃口,手裏湯勺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著,陸清眼波流轉,正欲開口,下頭忽然響起一陣激烈的喧囂聲。


    三人皆是一愣,薑妧坐在靠窗位置,當即探出身子朝下看去,發覺那喧鬧的,正是先前在街上遇到的那支駝隊胡人。


    而那玉樹臨風俊美無儔的白衣公子,正搖著燙金折扇朝樓上看來,兩人的目光恰好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作者有話說:


    二更送上


    第44章 、嫂嫂


    “走, 下去看看。”


    三位小娘子走下樓去,繡坊掌事的正在門前與喧鬧者交涉。


    薑妧微一打量,隻見這些男子無一不是深眸高鼻, 額頭寬大,腦袋扁平, 膚色白皙, 毛發旺盛, 頭戴白綢製成的巾帽,麵目長相與大奉人士極為不同, 就連說的話也讓人聽不懂。


    不久,那白衣公子款款而來, 隨從自覺分散而立, 皆默了聲。


    公子渾身貴氣, 目光在繡坊內轉了一圈, 最後停留在薑妧身上,忽而唇角微揚。


    他五官深邃, 鷹鉤鼻透著銳氣,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卻總是含情帶笑。


    薑妧眉間微蹙, 這時,公子身後走出來一位綠衫男子, 依其相貌與言行來看, 當時大奉人。


    “哪位是掌事的?”


    繡坊秋娘陪著笑:“奴便是, 不知貴客有何需要?”


    “到繡坊來還能做什麽?明知故問!”綠衫男子兩眼瞪若銅鈴,態度囂張,轉而麵對白衣公子時卻又換了副嘴臉。


    “聽說你們這兒的繡娘極擅女紅。”他誤以為陸清bbzl  等人是繡娘, 便隨手指了過去, “你來, 給我們爺量身裁製幾身衣裳,若是做的好,重重有賞!”


    陸清與薑妧相視一眼,二人皆冷笑。


    不料這時,那白衣公子抬著扇柄,漫不經心地指向薑妧,用不太利索的大奉話說道:“讓她來。”


    繡坊內寒寂片刻,綠衫譯者衝著薑妧“嘖”道:“還愣著做什麽,趕緊的!”


    薑妧冷嗤一聲,未來得及開口,楊覓音氣得眉毛一立,走上前怒斥道:“大膽,你們可知這是哪裏,竟敢在此撒野放肆!”


    話音剛落,閑雲坊的仆從皆執棍護在前頭,見此,白衣公子的隨從們亦拔劍相對。


    白衣公子蹙眉抬手,隨從收回手裏的劍,他又對著那譯者嘰裏咕嚕說了一通,譯者點頭哈腰,連連應承。


    這時,陸清冷聲道:“小店開門做買賣,來者便是客,不過看諸位並無為客之道,還請就此離去,若繼續糾纏不休,那我隻好去報官了。”


    譯者神色一凜,稍微收斂了些,上前兩步低聲道:“你們可知這位爺是何人?別怪我沒提醒你,若是怠慢了我們,你……”


    “爾等千裏迢迢來到我大奉都城,為的就是為難幾個女子?”


    冷肅聲音自門外響起,眾人側目。


    陸綏大步走來,輕裘緩帶,纖塵不染,手中鞭子拍在掌心裏,不怒自威,楊正平與謝玉書分立左右。


    “敢問閣下是?”譯者問。


    “吃裏扒外的東西,有何資格與本將交談。”


    譯者麵有怒容,卻見這三人氣度不凡,許是達官貴人,一時悻悻然未敢開口。


    “恭親王世子謝玉書,忠武將軍楊正平。”楊覓音氣勢十足與榮有焉般介紹道,“至於這位……乃是我朝輔國大將軍陸綏。”


    陸綏鎮守西北邊境,率領千軍萬馬滅突厥的豐功偉績早已傳為美談,譯者自是早有耳聞,當即臉色大變,湊到白衣公子耳邊低語幾句。


    言罷,衝三人連連賠罪:“小人常年在龜茲國,不識三位貴人真容,萬望見諒。”


    陸綏與謝玉書一個對視,冷冷道:“這位可是龜茲國王子白子墨?”


    譯者答:“正是。”


    “貴國使團一路舟車勞頓,到了我朝國都不去番館好好歇息,何故在此惹是生非?”


    “大將軍誤會了,實乃久聞長安城的閑雲坊名聲遠揚,我等這才過來見識見識……”


    陸綏眼睛一眯,冷喝道:“你讓他們前來,究竟是為忠人事,還是想挑撥離間!”


    “小人……小人……”譯者滿頭冷汗,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陸綏遞給楊正平一個眼色,後者微點頭,隨即上前三兩下將那人給押解住。


    龜茲國王子挑了挑眉,似乎對眼前一幕饒有興趣,


    “行了行了,都散了!”謝玉書衝門外喊了一嗓子,長安誰人不識這位小祖宗,那看熱鬧的人當即四下裏散開。


    薑妧回過神來,隻見陸綏衝那譯者說了些什麽,那人好似嚇破了膽,連bbzl  連叩首求饒,卻被楊正平押著走出繡坊。


    沒多久,這支龜茲人亦先後離去。


    楊覓音呆滯半晌,道:“方才這些人就是龜茲國來的?那穿白衣裳的還是什麽王子?”


    陸清點頭,不知在想些什麽,麵目隱有憂容。


    “陸娘,沒嚇著吧?”謝玉書湊過來關切道。


    “沒,勞世子掛念。”


    薑妧猶在愣神,隻覺眼前一暗,抬眸時,陸綏正凝目看著她。


    “何時到這裏來的,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其餘人紛紛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皆自覺退後。


    薑妧稍愣,憶起什麽倏地冷下臉來:“您老有貴客,我哪敢打擾啊!”


    “貴客?”陸綏皺眉,“你是說,方才在桐嶺街上的那位江四娘子?”


    “是啊,江、四、娘、子——”


    “不許陰陽怪氣。”


    “哼。”


    薑妧別開臉不去瞧他,陸綏眉宇舒展,耐著性子。


    “今日怎麽有空出來了?”


    薑妧又從鼻子裏哼了聲,兩眼瞧著對街包子鋪,理都未理他一下。


    如此傲嬌,如此……可愛。


    陸綏微一思索,唇角止不住地往上彎。


    “阿妧,你若是缺什麽東西,隻管遣人告訴崔四,他自會替你料理妥當。”


    守在一側低眉順眼的崔四:?


    薑妧裝生氣裝的有點累,眼睛瞪得都快冒酸水了,於是換了個抱臂胸前的姿勢,私以為這樣更有氣勢。


    “要不是覓音告訴我,我還不知道這閑雲坊是你們陸家的基業。”


    陸綏淡淡瞥了眼旁邊那一溜假裝沒在偷聽的幾人,沉吟道:“府中家業向來由管家崔伯打理,我一向很少過問。”


    薑妧一噎,仔細想想,她好像是有些無理取鬧了。


    見她神色鬆動,陸綏又道:“我平日忙於軍務,日後待你嫁過來,這些家業恐怕都需交由你來打理。”


    稍頓,他欠身低笑,“不如這樣,待會兒我命崔伯將府裏的賬冊拿來,你閑暇時翻閱翻閱,也可早做準備,如此可好?”


    “哪有你這樣的!”薑妧滿麵通紅,不自覺的垂下眼眸,腳尖在地上摩挲,“還沒那什麽呢,就想使喚我幹活……好歹毒,好殘暴!”


    陸綏悄無聲息地攥住她指尖,道:“餓不餓?梓餘說,前街桃鳳齋的點心味道不錯,可要去嚐嚐?”


    “你一說,還真有些餓了……”


    “走吧,我帶你去。”


    兩人剛抬腳,身後謝玉書故意酸道:“大將軍,我們也餓啊!”


    陸綏牽著薑妧徑直出了門,頭也不回:“忍著。”


    兩人出了閑雲坊去往萬福樓用午膳,用罷飯又在東市逛了許久。


    什麽胭脂鋪、首飾鋪、古玩字畫……薑妧覺得,今日恐怕是陸綏長這麽大以來頭一回在東市待這麽長時間。


    午後,陸綏需回軍營處理急務,薑妧也逛累了,於是帶著十幾樣包裹打道回府。


    不料剛邁進府院門檻,一仆人急匆匆趕來。


    “二娘子,您可算回來了!方才宮裏來人傳旨,您趕緊過去吧!”


    “傳旨?傳bbzl  什麽旨?”


    “奴也不清楚,您過去就知道了!”


    她茫然來到前廳,廳內父母兄長等人皆朝她看來。


    這時,一內侍走來,捏著嗓子道:“薑二娘,你可讓奴久等啊。”


    話是這樣說,臉上卻隻見笑,不見怒。


    薑沛捋著胡子笑吟吟道:“有勞李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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