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點頭,“都學過。”


    “跳舞呢?”


    “學過。”


    “那便好。”


    好在哪兒,江姝沒說,隻是示意沈柔跟上自己的腳步。


    兩人一路離了前樓,進了後院一座獨立的小樓,樓中裝飾清雅,與其他地方不同。


    沈柔看著角落裏的徽記,寫著一個“江”字,便知這是江姝的住所。


    江姝從書架下拿出幾本書給她,“今天上午,學會這幾本書裏頭的東西,中午我檢查,若學不會,可是有懲罰的。”


    沈柔點頭應了,打開書,臉上頓時一紅,訕訕看向江姝。


    江姝一直觀著她的反應,見狀笑道:“你既學過舞蹈,這些畫冊上的,應當不是問題。隻是些基礎的姿勢,並不算難,若學不會,中午就不必吃飯了。”


    她的語氣格外平靜,倒顯得沈柔在小題大做了。


    沈柔不想餓肚子,隻得忍恥又打開書。


    這書裏的東西,對於沈柔這樣的千金小姐來說,委實是羞恥了些。


    但若說有多難,倒也不至於。那些動作,極是尋常,不用特意學,就能做出來。


    還有幾個難度稍高的,著實是讓人麵紅耳赤。


    但,真要做起來,以沈柔的舞蹈功底,倒也不值一提。


    沈柔一邊看著,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不算什麽。


    羞辱嗎?當然是羞辱的,但比起被送進弘親王府,死在他手裏,這羞辱算得了什麽?


    人死了,才是最大的羞辱。


    隻要能活著,便是好的,便有翻盤的機會。


    沈柔看了一上午書,學著書中的樣子,擺弄自己的身體。


    一會兒躺,一會兒臥,一會兒站,一會兒坐。


    來來回回,沒個停歇。


    江姝到午膳時分才從內室出來,問:“學完了嗎?”


    沈柔答:“學完了。”


    “學給我看看,十八頁這個。”江姝點了點手中書頁。


    那張圖上,是個極高難度的動作。


    沈柔記得,這是書上最難的一個動作。


    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閉上眼,做出這個動作。


    雙腿屈到臀下岔開,腰肢後仰,露出潔白脖頸,胸脯高高挺起,姿勢猶如獻祭。


    她的動作極標準,姿勢像舞蹈一樣柔美,纖細的腰肢往上,勾勒出動人的弧度,叫人心醉神迷。


    江姝滿意點頭,“是個有天分的。”


    江姝命她起來,給了她一堆藥罐。


    “這裏頭,是君意樓的密藥。催/情的,昏迷的,柔潤的……但凡你需要的,這裏都有。”


    她語氣平靜,拿起那紅色的瓷瓶,撚在掌心轉了轉,“這一瓶是名藥,催欲蝕骨,沾上了就會變得理智全無。君意樓用來調/教不聽話的姑娘,如今你倒是用不上了。”


    她隨手將藥瓶扔在一旁,神色淡淡。


    沈柔的目光隨著那藥瓶一頓,隨即打了個寒顫,心底漫上一股子寒意,後背冷汗涔涔。


    她聽懂了,江姝這話是個警告。如今她乖巧聽話,這藥便用不上。可但凡她生出一點反骨與二心,君意樓又豈會善罷甘休。


    她閉了閉眼,說:“這藥自然用不到我身上。”


    這便是表忠心了。


    江姝嫵媚眼眸中落下笑意。


    劉媽媽與弘親王府約好,十日後奉上珍寶。


    時間越近,沈柔便越覺緊迫,學習越發認真,日日要麽待在江姝的小樓裏,學著房中術。


    要麽,就是去觀摩旁人的實戰。


    一日一日,從不停歇。


    她也從最初的羞澀緊張,變得從容不迫起來。


    到第八日,江姝忽然道:“你與來時,很不一樣了。”


    沈柔怔住,下意識望了眼鏡中人。


    她看著,昔日那雙天真無邪的眸子,一日日染上嫵媚動人的色彩,又一日日褪去,化作澄澈的天真。


    這天真,與以往卻截然不同,多了三分惑人,三分嬌羞。


    她看到自己走路時,不複往昔端莊大方,一舉一動皆妖嬈多姿,纖細腰肢甚至微微顫動。


    那是青樓妓子才會的姿態。


    短短八日,君意樓就將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若說以前的沈柔是京都裏一朵迎風而立的照水荷花,美得清透,如今該是灼然綻放的庭前芍藥,豔色逼人。


    昔日千金女,今為娼冶人。


    沈柔嘲諷地勾了勾唇。


    後天,就是君意樓和弘親王府“交接”的日子。


    她的變化,不知是好是壞。


    用上“交接”這個詞,是沈柔覺得自個兒像是個物品,被人送來送去的。


    沒有自己的想法,亦或者是,沒有人在意自己的想法。


    不過,她如今的處境,其實尚且不如達官貴人的貓兒狗兒,不如大街上的一盆花,貴人腳底沾的泥汙。


    被人當做貨物,實則也是正常。


    可她總是不甘的。


    昔日侯門嬌養的芙蓉花,一朝零落成泥,又怎能甘心,被人肆無忌憚碾作塵?


    這八日,她想了很多。


    想著,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自救。


    直到今晨,她得到一個消息。


    長陵侯衛景朝,從蘇州歸京。


    這是她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機會。


    第5章


    沈柔沒有繞圈子,也沒有使手段。


    時間這麽短,隻剩兩天。


    容不得她繞圈子,也容不得她去使計策。


    她徑直去見了劉媽媽,開門見山問:“你能把長陵侯請來嗎?”


    劉媽媽聞言,愣了一下。


    隨即是一聲嗤笑,笑沈柔天真,不自量力。


    “長陵侯高傲自詡,不近女色,真真是雲端上的人物,並非我們可以攀附的,你趁早死了這個心,免得連累我們。”


    沈柔好脾氣地再次詢問道:“媽媽的人脈遍布京城,真的不能將他請來嗎?”


    “我的人脈再廣,也牽扯不到長陵侯府。而且,長陵侯這樣尊貴的人,豈會聽我們的?我邀他,隻怕人家覺著是羞辱他!”


    “我勸你盡早醒過來,別再想著以前的侯門生活。不管以往你府上跟長陵侯府關係多好,也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進了君意樓,你就徹底忘了過去吧。佛經有雲,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多可笑,滿手血腥的君意樓鴇母,竟也讀起了佛經。


    沈柔垂眸,語氣輕且幽,拋出一個天大的消息。


    她說,“可是,他以前是我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


    劉媽媽猛然一愣,不由重複一遍。


    京都豪門貴族之間的婚約,鮮少往外傳,除卻相熟的幾家人,外人並不清楚。


    她還真的是不知道,眼前的姑娘,竟是長陵侯的未婚妻。


    若是舊交,她勸沈柔忘了,是為她好。


    但未婚妻,那便不一樣了。


    在京都豪門當中,定了婚約,那女方就已經算是半個男方家的人了。


    若這沈柔與長陵侯是未婚夫妻,誰又能說,長陵侯是不是重情重義的人?是不是對她,有特殊的感情?


    思及近幾日自己對她做了什麽,劉媽媽生生出了一層冷汗。


    但凡長陵侯對沈柔有半點情分,得知這幾日的事兒,大約都要扒下她一層皮來。


    沈柔清清淡淡喚一聲:“媽媽?”


    劉媽媽如大夢初醒,問道:“你怎麽不早說?”


    沈柔垂下長睫,隻道:“他不在京中,我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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