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李鉞隨手一扔,那兔子布偶正正好好落在他的枕頭旁邊,看來今晚他是要跟這個布偶一起睡了。


    青萍默了一下,這就是夫人說的不喜歡嗎。


    孫玉憐因為管家出了岔子,被老夫人訓了一頓,連帶著賬本什麽的都被收了回去,她當日到手的一切原來隻是黃粱一夢,短短幾日夢就醒了,而且她這人臉皮薄,一想到下人們肯定會在背地裏偷偷議論她,她就連門也不想出了,這幾日一直托病,待在自己的院子誰也不見。


    曲寒煙早早地睡下,從被李鉞罰彈了一晚上琴後,她消停許多,白天的時候謝文釗過來她也懶得應付他,她到底還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對謝文釗生出嫌隙來,外人看謝文釗處處好,但他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對自己來說那些好又有什麽用呢?當初在青樓的時候還不如跟個傻大戶回家呢。


    夜色愈加濃重,落玉堂裏的老夫人還在看賬本,幾年過去,她又一次掌管了整個侯府的財政大權,她剛嫁給老侯爺的時候就特別想要管家,好不容易熬到婆婆放權拿到賬本,即便覺得辛苦,那也都是值得的。後來謝文釗成親,她想要留個好名聲,加上眼睛出了點小問題,就早早地放權給孟弗,但又擔心孟弗管家後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所以留了一手,現在管家的權利再次回到老夫人的手中,按理說她該很滿意的,然實際上並沒有,老夫人看賬本看得眼睛都疼。


    她漸漸意識到,有人跟你爭的時候,這賬本是個好東西,要是沒人想要了,全部推給你,那就是個包袱。


    侯府的賬一點都不好管,進項不多,花錢卻是如流水一般,尤其是謝文釗,無論是宴請好友,還是買東西,花錢都是大手大腳的,從前老夫人覺得他花得再多,侯府也是養得起的,真拿到賬本了,老夫人才發現即便加上她自己手上的幾個鋪子,周轉起來吃力,她終於明白當日孟弗與自己提的那些難處不是無中生有。


    但老夫人還是不想先向孟弗低頭,她最多能做到日後孟弗向自己認錯的時候少說她兩句,隻是孟弗什麽時候能來跟她認錯呢?她一個侯夫人不會真的就這麽豁出去了吧?


    為了能早點知道孟弗什麽時候後悔,老夫人派出小丫鬟每日去霽雪院看看孟弗做了什麽,每每聽到小丫鬟說起孟弗的快樂生活,老夫人覺得這其實是在懲罰自己。


    老夫人算是看出來了,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後悔啊!


    這一夜,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第二天一大早上花小菱來到霽雪院,她喪著一張臉,一看就是沒能成事。


    李鉞坐在屋簷下曬太陽,斜了她一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說:“謝文釗不行?”


    “不是啊夫人。”花小菱搖了搖頭,將昨日後來在玲瓏館裏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與李鉞說了起來。


    昨晚謝文釗意識到自己可能沒法從花小菱的身下逃脫,立刻變了一副麵孔,溫潤如玉,眉目含春,說起話來溫聲細語,花小菱一下子就被迷得找不到北了。


    聽到這裏,李鉞抬手掐了掐眉心,他問花小菱:“你是不是傻?”


    “但是侯爺他說喜歡我誒。”花小菱有些羞澀地說。


    李鉞點點頭,看出來了,這確實是個傻的。


    那時花小菱何曾見過謝文釗這副樣子,她感覺自己都要醉死在他的那雙多情的眼眸裏,整個人都暈暈乎乎起來,謝文釗要換個姿勢她同意了,謝文釗想喝口水她同意了,謝文釗要換個地方她也同意了。


    李鉞教的那一招隻能讓謝文釗一時麻痹,又不能讓他終身癱瘓,謝文釗憑著自己出色的演技硬是挺到力氣恢複的時候,然後麻溜跑了。


    這位宣平侯也挺慘的,想他也是一個翩翩如玉的佳公子,卻要衣衫不整地從自己姨娘的院子裏逃出去,差點來了出月下裸奔的戲碼,更讓謝文釗在意的是,他覺得花小菱碰過的地方都髒了,他還有什麽臉麵去見孟瑜?他越想越傷心,又怕被老夫人知道了他從玲瓏館逃出來,不敢回自己的院子,隻能坐在假山後麵的亭子裏對著月亮吹了一宿冷風。


    “越是醜陋的男人越會騙人,”李鉞搖了搖頭,對花小菱說,“你腦子不聰明,這次就算是長了個教訓,不算太虧。”


    這男人好換新的,腦子可不好換,花小菱這一次其實算是賺到了。


    花小菱扁了扁嘴,她是來向夫人求個辦法的,不是來聽夫人罵的,眼看著她就要哭出來,李鉞冷酷道:“給我出去哭。”


    花小菱吸了吸鼻子,把淚意忍了回去,這回夫人沒讓她滾出去,夫人心裏果然有她。


    以後謝文釗對她肯定會有所防備,這一招恐怕不會再得逞了,那她還能怎麽辦啊?


    昨天晚上但凡她兩條腿能倒騰得再快些,都不能讓謝文釗給跑了。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麽重大決定,她對李鉞說:“夫人,我以後一定好好跟著您學武!”


    時間久點就久點吧,早晚有一天她得把謝文釗給辦了!


    李鉞嗯了一聲,對花小菱說:“那你先繞著霽雪院跑個二十圈吧。”


    花小菱有些不情願,但是想到自己昨晚就是在跑步上落了下風,便老老實實出去跑起來。


    不久後,青萍從外麵回來,她聽到消息說,謝文釗今天早上病倒了,還把自己這幾日寫的詩全都燒了,呆呆看著架子上的一張古琴一直不說話,把老夫人都給急壞了。


    李鉞知道這事後,哼笑了一聲,隻道:“矯情。”


    既然那麽在意他那個勞什子心上人,又何必招惹這麽多的女子?府中一個姨娘又一個姨娘的納,自己做的孽,就自己老實受著吧。


    隻是這侯府實在不是什麽好地方,日後自己與孟弗換回來,孟弗還要在這裏生活許多年嗎?


    李鉞本來還不錯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糟糕起來。


    他站起身,向著皇宮的方向眺望,隻是高牆聳立,他什麽也看不到。


    皇宮裏的孟弗剛剛下了早朝,她今日打算奉天書齋看一看。


    奉天書齋建在帝都的最南邊,集了許多文官在那裏修書,他們要修的是一本能將天下書籍都囊括其中的傳世大典,這事是先皇在時指派下來的,但他們修了不到兩個月,先皇就駕崩了,後來李鉞登基,雖然看起來這位陛下對這等事沒有興趣,卻也沒叫停。


    他們這一修又修了好幾年,開始時的熱情差不多都耗盡了,看到他們成果的來來去去的就那麽幾個人,說的話也是老一套,這個工作沒有盡頭也看不到未來,感覺要熬死在這裏,他們上了好多次的奏折,但陛下對修書是真不感興趣,所以這次他們也沒指望陛下能來。


    這麽些年過去,他們就想混著日子,拿點俸祿養家糊口,倒是幾個年輕人還有點勁頭,覺得把書給修好了他們就能名留青史。


    但這做什麽美夢呢,修書的有幾百人呢,除了主管這事的官員,還有誰留下名字?況且這書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修完。


    混吧,混吧,混著混著這輩子就過去了。


    他們沒想到,這次的奏折送上去,居然有回複,陛下要來奉天書齋!


    這是什麽啊?這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啊!


    然而奉天書齋內的大部分官員對陛下要親臨這件事卻不怎麽樂觀,他們覺得這不是陛下終於注意到他們的功績了,而是陛下不會想把這奉天書齋拆了充為軍餉吧。


    那他們這不全得告老還鄉了。


    他們一個個的上有老下有小可怎麽辦呀!


    官員們一時惴惴不安,趕緊把自己這段時間做出的成果都翻找出來,好應對陛下的提問,但這段時間他們一個個混得太厲害,根本沒編好幾本,隻能把這幾年的都搬出來。


    孟弗昨日讓暗衛給陛下送小兔子的時候就把這件事請示過陛下了,陛下在信裏說,他看太多的書會頭疼,讓孟弗自己看著辦,她有權處置奉天書齋內的任何事。


    孟弗知道,陛下其實是有意在放縱她,可能是希望她能變得更好一些。


    她來到奉天書齋,看見這裏官員們的精神狀態和言行舉止,大概就知道他們這些年過得應該很是悠閑,少年時她在府中有幸見過形形色色來求學的書生,那種想趕緊應付完課業好回家打馬吊的,就是這些人現在樣子的。


    說起來,這些修書的官員裏,還有不少是她父親的學生。


    “說說吧,你們這兩個月來都修了些什麽?”孟弗坐在主位,目光從這些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他們這兩個月屬實沒怎麽幹活,這位陛下的脾氣他們也是聽說的,要是騙了他,死活先不論,但肯定是得被抬著回家了。


    他們這手怎麽就那麽欠,非要例行給陛下上一封奏折?這下好了,真把陛下給招來了。


    主管修書的官員趕緊讓人把這兩個月來修的幾本書搬了過來,孟弗挨個翻開粗略看了一遍,問道問:“就這麽些嗎?”


    這是修書,不是寫書,幾百個人忙活兩個月就隻修出這麽點來,實在有點說不大過去了。


    那主管的官員回答道:“回稟皇上,實在是因為這一卷比較要緊,所有文章都需得仔細挑選,推敲詞句,斟酌分類,編寫綱領,所以耽誤了些時間,隻編出了這些。”


    官員覺得他這不算是騙陛下,隻是稍微有一點美化和誇張,陛下應該……看不出來吧?


    畢竟他們聽說陛下少年時跟著孟雁行讀過兩日的書,直接把這位太子太傅的鼻子給氣歪了,再沒管過他,後來陛下能被先皇派去北疆,也有孟大人出的一份力,至於其他的皇子老師們,在沒陛下沒登基前,提起他都是頻頻搖頭。


    如此看來,陛下書讀的少,所以應該不太懂這些吧。


    孟弗將那書重新翻開,她輕聲問道:“推敲詞句?斟酌分類?編寫綱領?”


    孟弗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喜怒來,官員想他常聽人說陛下生氣的時候會直接破口大罵,現在陛下這樣問,該是相信他的話了吧。


    陛下果然書讀的不多。


    “是,陛下。”官員道。


    他趁著孟弗低頭看書,偷偷抬手擦了擦自己額角的冷汗。


    其實這書修得倒也還行,但也就是還行,這些官員裏有些是孟雁行的得意門生,他們是什麽水平孟弗也清楚,把這份書稿拿給孟雁行看一看,孟雁行能把他們的腿都給打折了。


    她伸出手,在書的封麵上點了點,問道:“來,推敲在哪裏?斟酌又在哪裏?都說出來讓朕聽聽。”


    第37章


    “這……”主管修書的官員名叫孫飛泉,原是個五品的國子博士,因寫得一手好青辭而得先皇看重,被先皇委以重任。


    至少當年孫飛泉覺得自己是被委以重任了,但這麽多年過去,他們悲哀地發現,先皇駕崩以後,誰也不把他們當回事了,他們曾懷著一腔抱負,想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來,但隨著李鉞登基,他們這些人變得無人在意了,無論他們把這書修得是好是壞,陛下都不會多給他們一個眼神的。


    他們也曾苦讀聖賢之書,曾在國子監內展望未來仕途,但是一想到自己這輩子就是個修書的,就覺得特別沒勁,而更可怕的是,他們要是把這書給修完了,陛下說不定能直接揮揮手讓他們回家,畢竟這朝裏可沒有這麽多的位子在等著他們。


    孫飛泉麵對孟弗的提問一時語塞,不過他腦子轉得飛快,伸長的脖子往那書看了一眼,小心開口,對孟弗道:“陛下,這要說起來那可太多了,微臣擔心一時說不過來。”


    孟弗淡淡道:“沒事,你可以過來慢慢看,慢慢說,朕不著急。”


    孫飛泉扯著嘴角,他在心裏不斷地安慰自己,陛下書讀的少,自己肯定可以應付過去,眼下這都是小場麵,穩住,沒事的。


    孫飛泉上前一步,將書翻過幾頁,一本正經地孟弗說:“陛下您看,這篇文章便是臣等經過數日的討論,精心挑選出來的,其中的注釋和隨感都是臣等再三斟酌幾次修改過的,您看是否還有哪裏不妥?”


    孟弗低頭隨孫飛泉的講解把書翻過幾頁,一一看了,之後放下手,忍不住抬頭看了還在侃侃而談的孫飛泉一眼,這位大人是有點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在身上的,孟弗叫他:“孫飛泉?”


    孫飛泉一個激靈,趕緊閉上嘴,對著孟弗彎腰行禮,應道:“微臣在。”


    他心裏一時七上八下,不知該喜該悲,自己何德何能能讓陛下記住自己的名字?


    隨後他聽到孟弗問自己:“朕記得,你是孟雁行的弟子吧?”


    “回陛下,是的。”


    孫飛泉不免有些失望,原來跟自己沒有關係,陛下是看在老師的麵子上才記得自己,原是他不配。


    不過這得多討厭老師,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會格外注意到自己是老師的學生,孫飛泉頓時覺得今日這一劫不好過了,奉天書齋說不定真的要充軍餉了。


    嗚嗚嗚他還不會種紅薯。


    孟弗又看了他一眼,孫飛泉的表情雖沒有多大的變化,但那種如喪考妣的勁兒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了,孟弗又問他:“孟雁行在國子監講學時,沒有跟你們講過這篇文章嗎?”


    這注釋和隨感就是按照孟雁行當時提出的思路寫的,也沒什麽新意,所以就這麽點東西以他們的能力需要寫上幾天?這個倒是真讓孟弗起了幾分我上我也行的心思。


    “啊……”孫飛泉沒想到陛下會突然提起這一茬,他記得孟雁行在國子監講這個的時候陛下好像是北疆吧,陛下究竟是有多討厭他們老師,兩個人相隔千裏,還如此密切地關注他老師的一舉一動。


    孫飛泉心道完犢子了,他幹笑道:“講過,講過,是微臣一時忘記了。”


    “是麽?”孟弗隨口道。


    孫飛泉心裏跟著咯噔一下,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在這位陛下麵前那肯定是完蛋了,恍惚間他覺得有一把巨大的斧頭正懸掛在自己的頭頂,隨時都將落下來,也許今天他不用被抬著回家,可以就地掩埋。


    要是先皇在這裏,他們還敢為自己再辯解兩句,但是當今聖上的脾氣……他們怕辯解完後就把秋後處斬變成了斬立決。


    孫飛泉在此之前不曾親眼見過這位陛下,可關於這位陛下的各種凶殘事跡那是聽了一串又一串,他下意識地認為陛下不會輕易饒過自己的,如果他現在承認自己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陛下有沒有可能饒他一命,隻罷了他官,把他趕出書齋?孫飛泉深吸一口氣,正要向陛下承認,就聽到陛下問道:“行,你繼續說。”


    還、還說什麽?


    穩住,別慌,孫飛泉你可以的!孫飛泉暗暗給自己打氣,然後又挑出一篇隨感來,對孟弗說:“陛下,您看這篇文章寫得怎麽樣?光是等這篇文章我們就等了半個月。”


    孟弗掃了一眼,道:“王邈寫的?寫得還行,不過比不上他三年前寫的《白頭賦》,他寫那篇《白頭賦》的時候用了多長時間?”


    孫飛泉是真不想回答孟弗這個問題,王邈寫《白頭賦》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正是恃才傲物的時候,那日他與眾學子參加宴會,眾人且歌且舞,他見人群後麵有個年老的舞姬在默默垂淚,便給叫到跟前細細詢問,這一番閑聊下來,王邈當即思如泉湧,揮筆而成《白頭賦》,享譽帝都,傳為一時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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