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在刺殺中受了傷,太後的生辰也趕不回來,隻讓王妃準備了一份厚禮,托屬下送到帝都。


    孟弗當庭召見了宣王的屬下,詢問道:“宣王傷的可重?”


    那屬下道:“回稟陛下,殿下已無大礙,大夫說再休養幾月便能恢複了。”


    孟弗笑道:“沒事就好,讓皇叔在鄴城好好養傷,若是有需要,朕可以派太醫過去給皇叔瞧瞧。”


    屬下忙道:“多謝陛下。”


    孟弗不清楚李鉞與這位宣王殿下的關係究竟如何,隻簡單問詢了兩句便讓對方退下,繼續與朝臣商議國家大事,這幾日一直有人上奏說起練兵的事,昨日陛下看著奏折裏提出的各種奇思妙想,頭發都要豎起來了,要是上奏的人在他眼前,他都能挨個去踹上一腳。


    因大周自開國以來都是重文抑武,文官們插手軍事也是常有之事,看到軍隊哪裏有了問題就想要比劃比劃,但這些文人大都是紙上談兵,完全不會考慮實際問題,寫出來的奏疏就非常的好笑。


    孟弗做不出陛下那副震怒的樣子,她直接讓高喜將那幾封奏折在朝上讀了一遍,她什麽話也沒有說,殿中那些對軍事稍有了解的官員聽著奏折裏的各種異想天開的計策,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陛下沒有點出這些官員們的名字,但是現在他們聽到同僚們的笑聲,都羞愧地低下頭,竟是比被陛下罵上一頓還要讓他們難受。


    這裏麵數齊雲蛟笑得最是大聲,這位兵部尚書是一點都沒把同僚們當外人,孟弗看了他一眼,若是讓這位兵部尚書知道陛下昨日下午是怎麽罵他的,此時應該就笑不出來了。


    那些奏折裏,也就齊雲蛟寫得還像點樣子,但是陛下依舊能挑出許多毛病來,好在唐明啟要回京,李鉞打算讓齊雲蛟跟在唐明啟身邊學習一段時間。


    齊雲蛟乃是兵部尚書,官職並不比唐明啟低,按理說要讓齊雲蛟向唐明啟學習,齊雲蛟麵子多少會有點不好看,但齊雲蛟完全沒把這點麵子上的事放在心上,他立刻向孟弗保證說:“陛下您放心,微臣一定向唐將軍好好學,把這件事給您辦得漂漂亮亮。”


    齊大人實在太配合了,陛下昨日還交代讓他回去把千字文給抄個一百遍,這下孟弗都不大忍心開口,感覺自己像是在欺負老實人。


    但總歸是陛下交代的,且齊雲蛟那手字寫得確實不大好看。


    孟弗嗯了一聲,在朝上沒提千字文的事,隻點出齊雲蛟奏疏裏寫得不錯的幾處,讓他下朝到紫宸殿裏等著。


    孟弗話音落下,魏鈞安和劉長蘭齊齊轉頭,將目光集中在這位兵部尚書的身上。


    怎麽回事?他們兩個在陛下麵前還沒有爭出一個高低出來,這竟然又冒出來的爭寵的!


    孟弗掃了他們兩個一眼,叫道:“劉愛卿。”


    劉長蘭站出來,應道:“微臣在。”


    孟弗讓劉長蘭配合六部早些將考績一事早些落實下去,而魏鈞安眼巴巴地等著陛下也吩咐吩咐自己,可等到退朝了,他都沒等到陛下叫起自己的名字。


    從前上朝的時候魏鈞安是生怕被陛下點了名,一個“魏”字都能讓他一哆嗦,現在看著旁人都有被陛下叫過,就自己沒有,心裏陡然不是滋味了。


    陛下果然還是因為考績之事對他失望了。


    如今似乎是劉長蘭得了陛下的看重,連帶著門下省其他官員也都得意起來,這才是風水輪流轉。


    下朝後,劉長蘭和魏鈞安在宮外的小攤子前陰陽怪氣了一會兒,卻突然見齊雲蛟從午門出來,他手裏還捧著個匣子,一看就是禦賜之物。


    更可氣的是,齊雲蛟臉上的表情似乎還不是很樂意?


    憑什麽?得了陛下的賞賜還露出這麽個表情,這個齊雲蛟真是不識好歹!


    他到底是做了什麽討得陛下的喜歡?


    如果他們能看到齊雲蛟手裏抱著的其實是一套千字文,或許就不會露出這樣醜陋的表情了。


    太後的生辰不日就要到了,往年太後的生辰從沒有正式操辦過,今年怎麽突然想著要辦場宮宴,還邀請了許多命婦進宮,官員與其家眷們紛紛猜測這其中的深意。


    不少人都覺得,陛下登基也有多年,後宮一直空置著,一個人都沒有,太後會不會是想要為陛下選幾位佳人入宮?


    這番猜測不無道理,陛下總不能一直不娶妻啊,當年皇子們奪嫡時鬥得厲害,陛下的兄弟沒剩下幾個,陛下想要過繼他都找不到合適的。


    陛下總不可能孤家寡人一輩子,他是有皇位要繼承的啊。


    當年他們替陛下著急,幾次在朝上說起此事,結果被陛下好一頓懟,現在太後開始著急了,陛下總不可能連太後的麵子也不給。


    進宮的命婦們被叮囑一定要機靈些,就算家裏沒有適齡女孩的,也要注意太後關注了哪家,日後多走動走動。


    七月初八,太後生辰,一大早李鉞便換好衣服,往皇宮去,他出侯府的時候見了謝文釗,李鉞沒理他,謝文釗深吸了一口氣,叫道:“孟弗。”


    李鉞上了馬車,才轉過身看他,問:“有事?”


    “就算你自己不想活了,也不要拖累整個侯府,”謝文釗走過來,壓低了聲音警告李鉞說,“希望你進宮後,能謹言慎行。”


    李鉞白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他回自己家用得著謝文釗在這裏叨逼叨?


    謝文釗要氣死了,他真想替孟弗托病,讓她今天老實在侯府裏待著。


    孟弗的身體一直不怎麽好,最近怎麽突然好起來了,而腦子卻壞了,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福禍相依嗎?


    麟德殿內,眾人一一向太後獻上壽禮,太後起初還有些興致,到後來就覺得沒勁兒了,隻敷衍地笑一笑,等到禮收完了,孟弗身邊的高喜才拖長了聲音喊道:“開宴——”


    殿中湧入數十舞姬,隨著絲竹之聲翩翩起舞,在眾人被舞蹈吸引時,陳姑姑走過來,指了指李鉞所在的方向,悄聲說:“娘娘,坐在那裏的就是宣平侯的夫人。”


    隔得稍微有些遠,太後眯了眯眼,隱約能看得出來那是一位美人。


    太後小聲道:“等會兒想辦法叫到眼前看看。”


    陳姑姑有些擔憂地問:“陛下會不會不高興?”


    太後看了眼孟弗,道:“隻是看看,我們又不做什麽。”


    她頓了頓,又道:“到時多叫幾個一起過來,便看不出什麽。”


    孟弗坐在主座上,身邊坐著太後,下麵離她最近的是那位剛剛從北疆回來的愛民如子的唐將軍。


    唐明啟今年快五十歲,他在北疆待了多年,臉上滿是風霜,不過精神很好,在注意到孟弗看他的時候,唐明啟立刻轉過頭回看了過去,孟弗一下就察覺出這位唐將軍與陛下的關係非常好,這倒不奇怪,畢竟他和陛下同在北疆多年。


    唐明啟舉杯,他先是向太後敬了一杯酒,然後對孟弗道:“來,陛下,微臣也敬您一杯。”


    孟弗倒也不推辭,讓高喜倒了酒,一飲而盡。


    她沒想到的是,唐明啟隻敬了太後一杯酒,敬她卻敬了三杯,而且每敬一次都要換一套說辭,非常熟練,仿佛這種事經常發生在他與李鉞之間。


    孟弗覺得陛下的酒量應該是很不錯的,如今換了身體,不知道影不影響陛下原本的酒量,所以她喝了三杯就停下。


    唐明啟又道:“您嚐嚐這個,您在信裏不是嫌棄宮裏的酒沒滋味嗎?微臣特意從北疆帶來的,保證夠勁兒!”


    孟弗雖然沒推辭,可也隻是輕輕抿了一小口,然唐明啟與陛下的關係可太好了,他看了一眼,道:“您就喝這麽點,您這是要養小金魚嗎?”


    孟弗:“……”


    她道:“朕明日還要上朝,不好飲太多的酒。”


    “這才三杯,您從前在北疆那可是三大壇都不夠啊!”唐明啟自己的酒量也還行,但稍喝一點就容易興奮,現在就是高興得忘乎所以了,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還能向陛下勸酒,這是何等的不易,從前都是他被陛下勸的,醉了回去還要被夫人罵上一頓,他剛才勸孟弗的那套詞都是跟陛下學的。


    孟弗幹脆使了個眼色,讓高公公偷偷把酒壺裏的酒都倒了,換成白水,然後裝模作樣地陪著這位唐將軍一醉方休,唐將軍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過一會兒她便跟唐將軍哥倆好起來。


    李鉞原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懶洋洋地挑剔眼前的菜色,一抬眼就看到前麵喝的起興的兩人。


    他皺了皺眉,遠遠地盯著他們兩個,很快就發現是唐明啟在勸酒,而孟弗向來不太會拒絕人,所以唐明啟敬酒,她也不推辭,然看臉色看起來還是有些勉強的。


    李鉞登時就有些不大高興了,他也說不上為什麽不高興,但他這一不高興,肯定得找個人陪著他一起不高興,他的目光在四周搜尋了一番,很快找到了唐明啟的夫人。


    而上麵的唐明啟還在勸酒,他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孟弗很快察覺到這位唐將軍不太能顧得上自己,於是之後她杯裏剩下的白水加點鹽都能養鯊魚了。


    李鉞不知道孟弗的小動作,隻覺得唐明啟今天有點討厭,他眯了眯眼,在北疆的時候怎麽沒發現唐明啟還有這個臭毛病?


    可李鉞他也不想想,在北疆的時候他都是一杯接著一杯,根本不用唐明啟勸,他自己一個人就能把桌上的酒壇全部給喝空,哪個還敢勸他,那都得在他張嘴前多喝幾杯。


    看唐明啟那架勢,一時半會兒好像是停不下來的,把孟弗喝壞了可怎麽辦?李鉞總不可能跑上去讓唐明啟跟自己喝,他幹脆抬手招來一個小太監,小太監見有命婦向自己招手人都懵了,後見高喜衝自己點了點頭,才走了過去。


    李鉞對他吩咐了一通,小太監恍恍惚惚地走到高喜麵前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高喜看了一眼還在興頭上的唐將軍,又看了看李鉞和唐夫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最後點了點頭。


    宴會中還有一人也在生唐明啟的氣,那便是唐夫人,她怒氣衝衝地瞪著唐明啟,然而唐明啟現在太投入了,沒注意到夫人帶著殺氣的眼神。


    唐夫人心中暗罵,這個死鬼,是好長時間沒人陪他喝酒了,他這一見到陛下就什麽都忘了,他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看她回去怎麽整治他!


    不多時,一個宮女走到她的身邊,唐夫人還以為可能是太後看不下去了,想讓自己把唐明啟給帶回去,卻聽見她說:“唐夫人,您知道唐將軍背著您偷偷藏私房錢嗎?”


    第42章


    唐夫人聽到這話第一個反應是好一個唐明啟,果然背著她藏私房錢了,她就說上個月的菜錢沒對上,但因為差的不算很多,她就沒追問下去,這下她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而第二個反應則是,這話是誰要告訴她的,這個人的目的又是什麽。


    一個小小的宮女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來到自己麵前提起這件事,而知道唐明啟藏私房錢這件事的應該也沒有幾個人,陛下在與唐明啟喝酒,沒空派人來找她,太後不一定會知道這件事,那就隻剩下一個季允了,季允派宮人來跟她說這個事幹什麽?難道是在報複唐明啟隻跟陛下喝酒,沒跟他喝?


    唐夫人向眼前的宮女問道:“你怎麽知道?”


    宮女道:“這個奴婢不能說,不過奴婢可以告訴夫人唐將軍的私房錢藏在什麽地方。”


    唐夫人突然間好像明白對方有什麽目的了,但不得不說,對方將她與唐明啟的關係把握得很準確,她轉頭看了遠處的唐明啟一眼,唐明啟那個憨憨還在跟陛下喝,唐夫人對宮女道:“說吧。”


    宮女將太監交代自己的話重複給唐夫人聽,唐夫人點點頭,她倒是沒想到唐明啟平日裏沒什麽腦子,在藏私房錢這件事上竟然會這麽有心機,還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藏在自己梳妝櫃下麵的夾層裏,這難道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宮女將話傳到就退下了,唐夫人看了會兒唐明啟,發現他根本注意不到自己,覺得沒意思,又把目光放到了季允的身上。


    她已經有七八分的把握確定這件事是季允要告訴的,卻不知道季允為什麽要這麽做。


    季允比李鉞的年紀稍微大一點,腦子靈活,熟讀兵法,當年和李鉞配合默契,將來犯的異族們打得落花流水。他長得清秀,皮膚白皙,跟軍營裏的那群大老爺們完全不是一個樣,所以被將士們戲稱為“北疆一枝花”。


    他為人比較斯文,雖常年待在北疆那片苦寒之地,但始終懷著一顆裝滿風花雪月的心,喝起酒來也是要細細品味的,跟唐明啟這種牛飲的可不一樣。


    他好久沒有見過精致的糕點,與周圍的幾個兄弟隨便閑聊兩句,就拿起筷子細細品嚐起美味,他吃得正開心,突然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多年沒回北疆,現在受點關注也是情理之中,可季允就是覺得這道目光與旁人的不大一樣。


    他抬起頭來,在眾多的賓客中搜尋了一通,最後迎上唐夫人的目光,他與唐夫人也算是熟識,季允沒多想,遙敬了唐夫人一杯,還對她笑了一笑。


    他不知道自己這一笑將會被扣上多大的一口黑鍋。


    而唐明啟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到來,自己多年的心血即將要付之東流,他一邊順著孟弗的話說起自己這幾年在北疆經曆的種種,一邊又是幾壺酒下了肚。


    有宮人上錯酒,唐明啟喝了一口,品了又品,然後皺起眉頭,滿臉困惑問道:“皇上,你這個酒怎麽沒味啊?”


    高公公嚇了一跳,心想這白水要是有味才出了鬼了,宮人們怎麽做事的?怎麽把皇上的酒送到唐將軍那裏了,唐將軍要是知道陛下喝白水敷衍他,心裏怕是要不樂意的。


    高公公還想著該怎麽與唐明啟解釋,就聽到陛下一本正經地說:“宮裏的酒都這樣。”


    “怪不得你跟我說想喝北疆的,”唐明啟點點頭,似乎是認同了孟弗的這番話,但他馬上又反應過來,搖頭道:“不對呀,我剛才喝到的都不是這個味啊,這個跟白水似的。”


    孟弗倒也沒有急著解釋,直接讓宮人將那壺酒拿到自己麵前,她看得出來唐明啟現在整個人似乎是處在一種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狀態當中,要敷衍過去並不是難事,甚至不需要敷衍。


    孟弗道:“你是有些醉了吧。”


    唐明啟否認道:“不可能啊,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孟弗也沒跟他爭辯下去,端著一杯白水,毫不心虛地對這位大將軍說:“那我再敬你一杯。”


    唐將軍果然立刻忘記陛下的酒水怎麽沒味這件事,開始新一輪的豪飲。


    李鉞坐在下麵看得直冒火,這唐明啟沒完了是吧?過去在北疆的時候怎麽沒見他這麽能喝?不會是這幾年把私房錢全拿去買酒喝了吧?


    他想著下一步該怎麽把這事給攪黃了,總不能讓他們這麽喝個一直沒完吧,他正要再叫個小太監過來,卻見一宮女向她走過來,李鉞心想這幾日沒進宮,這些宮人們都已經能如此體察人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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