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孟瑜還沉浸在自己新婚的喜悅當中,對謝文釗的心事一無所知,她以為自己操控著謝文釗的心,以後的日子肯定非常美滿幸福。


    然而等到新婚的晚上,賓客都離開後,謝文釗卻是一個人留在鬆軒堂,他想起幾年前自己第一次成親的前個晚上,孟瑜哭著說不想有其他人再彈琴給他聽了,他終於知道她這樣說的目的了。


    她不愛自己,卻怕自己不愛她了。


    那個時候她都已經瞄上先太子了,為何還要繼續欺瞞自己?


    現在想這些也無濟於事,一切都塵埃落定,昏黃色的燭光映照在謝文釗的側臉上,他的影子落在另一側的屏風上麵,半闔的眼眸中是從未有過的疲憊。


    謝文釗已然明白過來陛下為何會關心他的親事,這是很好的,證明陛下是很在意孟弗的。


    他與孟弗夫妻一場他不曾對她有過半分心動,也不會因為得知真相就深愛上她,隻是遺憾如果在過去的幾年裏他多與孟弗接觸,如果不是孟瑜,這本該是一場很好的姻緣的,他本該就此得到他夢想中的一切。


    可就算沒有孟瑜,孟弗要嫁的人也是先太子,他與孟弗之間其實從未有過“本該”二字。


    如今孟弗能得陛下的喜歡他應該替她感到高興,若是她日後過得潦倒,他才要心痛至極,悔恨萬分。


    就這樣吧,這世間有多少人苦讀詩書數十載也不能高中,自己娶不到一個合意之人又算得了什麽呢?


    他從娶了孟弗那日就該明白這個道理的,一個大男人何必總執著於這些情愛。


    謝文釗吸了一口氣,將桌上的燭火吹滅,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孟瑜在淩香館中久等不到人,她伸手將自己的蓋頭一把掀開,向門口的下人問道:“謝文釗呢?”


    下人的懷裏抱著一把琴,對孟瑜說:“侯爺說,您什麽時候願意彈琴了,他什麽時候來見您。”


    孟瑜一聽這話,立即就惱了,謝文釗這是懷疑她了,她起身將那張琴從下人的手裏奪了過來,往地上狠狠一砸,向著鬆軒堂快步走去,隻是下人們得了謝文釗的吩咐,將她攔住,孟瑜忙活了大半個晚上,最後卻是連謝文釗的麵都沒有見到。


    更令孟瑜氣憤的是,第二天一早,謝文釗後院裏的二姨娘孫玉憐被診出懷孕三月有餘。


    孫玉憐本來是想借著肚子裏的這個孩子讓謝文釗抬他做正妻,她到底是晚了一步,她沒想到謝文釗的動作會這麽快。


    孟瑜也沒想到給自己這麽大的一個驚喜,初聞這個消息時她好似被雷劈中,僵坐在椅子上,無盡的憤怒席卷而來,她感到自己遭受了莫大的背叛,她發了瘋一般將房間裏的花瓶擺設全都砸了,各種碎片散落一地,她自己的手指被劃破好幾道口子也似沒有知覺一般,她氣極恨極,心髒好像要炸開一般。


    謝文釗他怎麽敢?他怎麽敢啊!


    可她找不到謝文釗的人,侯府的老夫人老侯爺全都喜氣洋洋準備迎接孫子,根本沒人在乎她的感受,她自小就被嬌生慣養著,哪裏受過這種委屈,氣得當天跑回娘家,抱著孟夫人哭了一場,孟夫人心疼卻也沒有辦法,女兒已經是別人家的媳婦了,而且還是高嫁,她沒辦法插手。


    孟瑜以為自己嫁進侯府,成為侯夫人,可以過得比在孟家更瀟灑快活,她受夠了孟雁行整日在她耳邊嘮叨那些東西,然隻一夜過去,她的幻想就全部破滅了,日後恐怕還有更令人惡心的事在等著她。


    她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她心機算盡最後難道就配得到這些?


    她之前還想自己絕不會像孟弗那樣受盡夫君的冷落,結果現在報應就來了,她甚至比不上當年的孟弗,至少孟弗嫁進侯府時,謝文釗後院裏可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孟瑜一想到孫玉憐懷孕的事,就覺得像是含了一口泔水,讓她惡心得喘不過氣來,卻又吐不出去。


    如今侯府裏麵最高興的莫過於老夫人了,原本她是很看不上孟瑜的,現在卻覺得孟瑜這個媳婦娶得確實不錯,這一進門孫玉憐的肚子有動靜,連帶著一直纏綿病榻的老侯爺都多吃了兩碗飯。


    聽聞孟瑜回了娘家,老夫人現在有孫子了,也不著急,隻當是小兩口在置氣,等過了幾日不見謝文釗去叫人,才讓下人去孟府接孟瑜回來。


    孟瑜不想回侯府,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成親後竟是要承受這樣的屈辱,夫君冷落、妾室比她先有所出、無人在意她的感受,可孟雁行不慣著她了,她一個出嫁的姑娘還整天待在娘家像什麽話,外人知道了要說多少閑話,他不顧孟夫人的勸阻,硬是讓侯府的人來接走了她。


    當孟瑜再次踏進宣平侯府,看見孫玉憐被眾多下人簇擁著向自己走來時,她一邊覺得憤怒,一邊心頭又湧上許多密密麻麻的悔意。


    她不想成親了,不想嫁給謝文釗了,可是現在什麽都遲了。


    三月帶著溫柔春風拂過大地,冰雪消融,萬物複蘇。


    去年太後定下半年之期,李鉞覺得太長,本指望謝文釗能夠爭點氣,可他磨磨蹭蹭的,最後還是過去了小半年。又不好謝文釗一成親他就大婚,於是陛下便又等了一個月。


    百官在廷下吵鬧起來,因朝中多了不少新鮮的武官,如今大家的詞匯量又擴展了一番,現在吵起來格外的響亮,有時候還能押個韻,可陛下坐在龍椅上,思緒早飛到其他地方去了。


    魏鈞安等人早已發現陛下又變回了從前一言不合就開罵的陛下,陛下曾經對他們的溫聲細語和顏悅色就像是一場夢,可能是因為他們當時沒有好好珍惜,所以這場夢非常短暫。


    劉長蘭與魏鈞安的感受相似,從李鉞換回來後第一次罵他,這位可憐的老大人就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哪裏沒有做好,才讓陛下如此暴躁,此時他身邊的同僚們一個個爭得麵紅耳赤,劉長蘭也不輕易開口,隻老老實實看著腳下,決定等陛下表明了態度,他再順著陛下的意思開口,挽回一下與陛下過去的情誼。


    然而官員們吵了大半天,廷上的陛下始終沒有開口,他們也不知道這個情況算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一時間竟都心照不宣地安靜下來,靜等陛下開口。


    大殿裏頓時是鴉雀無聲,有些膽子小的官員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都不明白陛下為何這樣沉默,這件事也不算是什麽大事吧,陛下怎麽想的都好商量啊!別突然不說話,這怪嚇人的。


    許久過後,見陛下還沒有說話,劉長蘭對魏鈞安對視一眼後,他上前一步問道:“陛下,您意下如何?”


    “朕?”陛下回過神兒來,看著廷下戰戰兢兢的百官們,語氣輕快道,“朕準備立後了。”


    “陛下說的是,微臣也是——”劉長蘭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陛下說了什麽,他的聲音猛地止住,可憐的劉大人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沒死過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張了好幾次嘴才又發出聲音來,問道:“陛下您是說?”


    “朕要立後了。”陛下心情很好地重複一遍道。


    第70章


    劉長蘭其實還有點懵,但勝在腦子轉的特別快,能聽出陛下此時的心情不錯,便順著李鉞的意思接話道:“皇上想要立後是好事啊。”


    他身後的官員們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敢第一時間出聲。


    這陛下怎麽突然想起來要立後了?


    不過劉大人說的沒錯,陛下能有這個想法那確實是件好事,之前他們每次一向陛下提這件事就免不了要被陛下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搞得他們都有心理陰影了,以為陛下身體有點問題呢,想著要是一直這麽下去,日後說不定得從皇室中過繼過來個做儲君。


    但因陛下還年輕,身體也不錯,此事又有內涵陛下不行的嫌疑,所以為了自己的腦袋著想,誰也沒敢提。


    大臣們委實是沒有想到,今日陛下竟然自己提了,早上的太陽莫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他們看看左右,彼此用眼神無聲交流了一下,這立後可是件大事,未來皇後一定得慎重挑選,家世品貌任何一樣都不能差了,如今帝都中身份匹配還未出嫁的適齡女子應該不多,不知陛下心裏到底是個怎樣的想法。


    魏鈞安心中思量一番,瞧見左右同僚都還在琢磨這事,這個時候還琢磨什麽,別讓陛下反悔了那才是正事,他走上前問道:“皇上,您可是要先舉行選秀?此事現在讓戶部安排下去,兩月之內就能大選,時間剛好。”


    戶部尚書錢東舟聽到這話也反應過來,他忙上前附和道:“微臣回去就著手操辦此事。”


    官員們聽到“選秀”二字表情各異,尤其是那些家中有適齡女孩的,心思也各不相同,若是真要選秀了,陛下不可能隻立一位皇後吧,到時不得再挑選些妃嬪來充實後宮?


    宣政殿中一時又沉寂下來,錢東舟想要開口問問陛下是否還有其他的要求,就聽到上麵的陛下沉聲問道:“誰說朕要選秀了?”


    錢東舟迷糊了一瞬,不是皇上說要立後的嗎?就硬立嗎?


    劉長蘭以為自己還算是了解陛下的心意,他瞥了一眼身邊的戶部尚書,慢聲道:“陛下若是覺得選秀過於繁瑣鋪張,可讓戶部先收集帝都之內家世合宜品貌出眾的女子畫像,呈於陛下,供陛下來挑選。”


    李鉞垂眸看向廷下百官,他們一個個的看起來好像比他親娘都要操心這件事,他笑道:“不必了,朕心中已有人選。”


    官員們聽聞此話又是麵麵相覷,滿臉疑惑,他們完全沒聽說陛下看上了哪家的女子,最近一樁與陛下有關的風月,還是靖國公家的那個小孫女,而且那也委實算不上是風月,畢竟那小姑娘連皇上的衣角都沒碰到,而靖國公被陛下罵得差點找不到北,現在還在家裏老實待著不敢見人。


    魏鈞安在腦中將帝都裏有可能出皇後的幾家快速過了一遍,結果一個可能的姑娘都沒挑出來,同僚們不知道怎麽回事跟群小鵪鶉似的,都憋著不說話,隻能由他這個中書令先問道:“不知皇上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孟弗。”李鉞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語氣中的笑意比剛才又明顯幾分,這一聽就知道陛下是很中意這個姑娘的。


    孟弗?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百官們豎起耳朵想聽陛下再介紹兩句,結果陛下隻說了一個名字就完全沒下文了。


    如果這些大人們的家眷在場,她們一定會立刻提醒他們孟弗是誰,不過好在這朝堂上也有對帝都八卦比較關心的大人,因去年孟弗與謝文釗和離,上個月謝文釗又娶了孟弗的親妹妹,所以孟弗這個名字被提起的頻率其實並不低。


    而戶部尚書錢東舟作為謝文釗的上司,對這段八卦了解得又比旁人更多些,所以一聽到這個名字,直接懵了一下,陛下說的孟弗跟自己想的一定不是同一個人吧?這可太離譜了!


    魏鈞安與劉長蘭兩位大人還一臉困惑在想孟弗是何許人也,錢東舟幾經猶豫,還是站了出來小心問道:“陛下,您口中的孟弗,可是孟雁行孟老先生的大女兒?”


    “不是。”李鉞否認道。


    錢東舟頓時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應該隻是個同名同姓的女子,這帝都中還有什麽比較出挑的姓孟的人家嗎?他還沒想出個結果來,陛下的下一句話就錢東舟又傻住了。


    陛下說:“孟雁行不是不認阿弗了嗎?”


    他的話音落下,宣政殿裏一連響起好幾道吸氣聲,幾位官員登時露出驚恐的表情,他們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幻聽,錢東舟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員。


    真是孟弗也就算了,這皇上還叫上人家阿弗了!


    錢東舟咧了咧嘴角,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該說些什麽,他突然回想起在去年的某次宴會上,太後還請皇上幫忙多照顧照顧那姑娘,皇上就是這樣照顧的?


    這未免太照顧些了吧。


    宣政殿裏的大部分朝臣是不清楚孟弗的身份,聽錢東舟的意思知道她是孟雁行的長女,雖然孟雁行現在在朝中沒有官職,但他是當世知名的大儒,又曾為太子太傅,她的女兒倒也還行,隻是家世差了些,日後作為中宮皇後怕是要壓不住其他的妃嬪,不過陛下說的孟雁行不認這個女兒又是什麽意思?


    知情的官員們非常好心地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分享給其他同僚,孟弗已經被孟雁行遷出族譜,孟雁行不認這個女兒了,不過這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她早於文康十六年就嫁與宣平侯謝文釗,去年九月與宣平侯和離。


    同僚們一聽這話,那嘴巴瞬間張得老大,都能直接往裏麵投進一顆雞蛋,清楚孟弗的身份後,剛剛還在朝上扮鵪鶉的大臣們一下子全都活躍起來,宣政殿像是炸開了鍋,劈裏啪啦唧唧喳喳,官員們各說各話,但意思都相差無幾,立後之事不是兒戲,希望皇上三思。


    李鉞豈止是三思,他都思了半年,他托著腦袋聽他們吵了一會兒,但隨後發現這些個大臣們的心裏是一點數都沒有,吵得沒完沒了。


    李鉞抬眼看了眼高喜,高喜連忙端起一杯茶邁著小碎步來到李鉞身邊,李鉞接過那茶,卻是一口沒喝,直接摔到地上。


    這一聲脆響讓廷下百官齊齊打了個哆嗦,他們剛才嚷得太過忘我,竟是忘了陛下就在上麵看著他們,所有人的聲音全都停下,他們低垂著頭,屏住呼吸,宣政殿中落針可聞。


    李鉞慢悠悠開口道:“愛卿們都有什麽話說?一個個來說啊。”


    他話音落下許久,都無一人敢開口,李鉞決定挑個倒黴蛋出來,他的視線落到魏鈞安的身上,魏鈞安察覺到陛下的目光,隻覺得後背一涼。


    李鉞道:“魏鈞安,你剛才不是挺能說的嗎?現在怎麽啞巴了?要朕找個太醫過來給你瞧瞧嗎?”


    魏鈞安隻能硬著頭皮道:“陛下,這不可啊!”


    “有何不可?”李鉞問。


    這麽明顯的問題陛下還用得著問他們嗎?


    魏鈞安眉頭緊蹙,出聲道:“這……這孟姑娘她嫁過人啊。”


    “嫁過人怎麽了?是嫁過人又不是殺過人,”李鉞問道,他的臉上全是嘲諷,“嫁過人犯法嗎?朕不記得大周律裏有這一條,是諸位愛卿今日新加的嗎?”


    “嫁過人自然不是犯法的,但作為一國之母實在不妥。”魏鈞安低頭說道,他現在根本不敢抬頭看陛下的表情。


    李鉞冷笑了一聲,問道:“倒是好笑了,魏鈞安你娶了三任妻子了吧,你有沒有覺得自己作為中書令也挺不妥的?”


    魏鈞安皺著臉道:“皇上,這怎可放在一同比較?”


    “哪裏不可了?說來聽聽?”李鉞問道。


    魏大人張了張嘴,好半天過去,愣是一個字沒有蹦出來,他倒是能找些聖賢書上的話來辯解,但依著陛下的脾氣,立馬就能用同樣的話給懟回來。


    錢東舟見魏鈞安卡住,短時間內怕是都想不出來有力的理由,他立刻上前道:“陛下,即便撇開孟姑娘嫁過人這事不談,她的身份也是不夠的。”


    李鉞道:“是朕要娶妻,不是朕要給你們娶妻,你們這是在挑剔什麽呢?輪得到你們來挑剔?”


    錢東舟不敢再說下去,看陛下的意思這件事是一定要成的,那這誰還敢挑剔未來皇後?


    太後或許可以,可當初就是太後讓陛下多照顧人家的。


    劉長蘭轉頭看了看自己左邊還在絞盡腦汁想該如何辯解的魏鈞安,又看了看右邊已經喪失戰鬥力的錢東舟,至於其他同僚更沒有剛才那副激昂澎湃的架勢,眼下的這個情況隻能他自己上了,不過劉長蘭與他們不一樣,他是和稀泥出身的,更擅長中庸之道,他勸道:“皇上,要不您將孟姑娘迎入宮,先給個妃位,待日後她為陛下誕下龍子,再封後如何?”


    劉長蘭想著,那孟姑娘要生下龍子至少需要一兩年的時間,這麽長時間裏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就算真的要封後,到時說出去也是母憑子貴,比這麽直接封後合理多了。


    結果李鉞聽完後直接發出一聲嗤笑,他將手中的奏疏往旁邊輕輕一扔,從龍椅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滿朝文武,他問他們:“諸位愛卿是不是弄錯了一件事?”


    他們弄錯了什麽?難道陛下不是真的想要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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