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遊戲的結界崩潰,周圍的星雲仿佛落入洗衣機的布帛,在震動翻滾中扭曲成奇詭的形貌。


    三角鷹的引擎發出古怪的嘎吱聲,能量如同狂暴的電蛇四處炸開,連帶著安提諾米也向一旁歪了過去。


    這台來自未來的頂尖d輪,已經逐漸走向末路。


    “安提諾米,抓住我的手!”


    遊星飛快靠了過去,哪怕剛剛才打完黑暗遊戲,他也毫不猶豫地對敵人伸出了手。


    那是敵人,但也是他的老師,哪怕是為了還上恩情,他也不會戴著勝利者的高傲麵具,冷漠看著對方葬身在黑暗遊戲的懲罰中。


    然而,安提諾米沒有接受遊星的好意,他抬起憔悴的臉,遊星看到他笑得很開心。


    “你沒讓我失望,遊星,學會了三角加速同調以後,你已經出師了,我也不會留下什麽遺憾。”


    遊星麵色一變。他敏銳地察覺到什麽,安提諾米不像個輸掉黑暗遊戲的敵人,而像個看著學生終於長大的老師。


    他突然感到一絲不安,再度靠近安提諾米幾分,急切道:“快和我走,安提諾米!再不走就要掉進黑洞奇點了!”


    安提諾米輕輕搖著頭,推開了遊星的手:“趕緊帶著秋和龍可走吧,從一開始我就沒想活著離開這裏。”


    “什麽意思!?”遊星大聲質問,心中那沒來由的不安終於變成惶恐。


    “遊星,看著我。”


    安提諾米嚴厲喝了一聲,待失措的遊星看過來後,他麵色重新變得柔和,就像他那一頭海藍色的發絲一樣,僅僅目視就讓人安寧與親近。


    “很抱歉,之前罵你太軟弱,說你沒有同伴就無法前進,實際上那不是我的本心,隻是為了激將你全力決鬥罷了……


    其實,我最喜歡這樣的你了,最喜歡看著遊星一邊鼓勵大家,一邊和大家前進了。在未來,我是聽著你的故事長大的,我知道你總能憑借與朋友的羈絆不斷創造奇跡,開拓前進的路,這是你最珍貴的品質,以後不論遇到什麽困難,切記不要放棄它!”


    遊星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他不傻,此時安提諾米雖然還未明說,但結合之前決鬥中安提諾米的一些不自然的表現,他已經能猜出對方真正的目的。


    隻可惜,安提諾米這個混蛋太會偽裝了,裝得他直到最後一刻都無法肯定,隻能將這次決鬥當成不死不休的搏命之戰。


    “你發起這場黑暗遊戲,隻是為了教我三角加速同調……”遊星攥緊車把手。


    安提諾米平靜地笑著,他的感染力是那麽強,乃至於有一瞬間,遊星以為兩人是坐在咖啡館促膝長談的友人,而不是在時空風暴中苦苦掙紮的遇難者。


    “黑洞,這是自然孕育的存在,普通人在它天災般的力量中如同螻蟻。”


    安提諾米望著愈發逼近的黑洞奇點,眸子銳利起來:“但是,人類最強的一點就在於,我們天生不畏強權,天生存在反骨,我們願意用自己的血和肉作為墊腳石,來讓同伴獲得挑戰甚至超越天災的力量!


    遊星,讓我告訴你加速同調的最後一個秘密吧——修煉到極致的加速同調,擁有超越光的能力!”


    如同醍醐灌頂,遊星終於明白了安提諾米教他三角加速的目的。


    是為了讓他能超越光,能脫離這象征著自然天威的黑洞。


    “你也會三角加速同調!既然我們都能超越光,為什麽你還要去死,你沒有必要去死啊!”遊星喊道。


    安提諾米無奈一笑:“因為這裏還有兩個不會三角加速同調的人啊。遊星,三角加速同調隻能讓你自己超越光,但要帶著兩個人一起是不夠的。


    所以,我必須駕駛d輪去撞黑洞奇點,用永轉機的旋轉抵消掉一部分引力,這樣你們才能全部進入超光速,平安脫險。”


    遊星腦子一片混亂,茫然道:“不,你不是這麽說的……你之前說,必須要兩個人去駕駛d輪撞奇點……”


    “我騙了你。”安提諾米歉意一笑,“但也不算完全撒謊吧。你們的d輪功率低,如果我不去,那麽確實需要兩個人去撞擊奇點。


    但是,我的d輪來自未來,永轉機功率是你們的幾倍,由我去的話,一個人就夠了,你和秋都不需要犧牲自己。我當時那麽說,隻是為了逼你決鬥,因為隻有涉及到同伴,你才能爆發最大的潛力,才有可能短時間領悟三角加速同調。”


    深吸一口氣,安提諾米抬手打斷遊星,深深注視他:“遊星,最後拜托你一件事行嗎?等到擊敗終焉,挽救世界破滅的命運後,我希望你能用自己的可能性拯救z-one。”


    遊星愣住:“拯救……z-one?”


    “是的,z-one深愛著人類和這個世界,但他在無數次穿梭時間線的救世旅途中,已經逐漸忘記了一些人不能丟棄的東西。他不是內心黑暗,隻是……有點迷路了。”


    安提諾米輕輕一歎,眸子裏滿是緬懷和希冀。


    “遊星,你在未來一直是幸存者們心靈的燈塔,我希望你在這個時代也能成為燈塔,指引一個為這個世界付出了一切的迷路老人。


    告訴我,遊星,能做到嗎?”


    黑洞奇點逐漸逼近,已經如同深淵巨口,即將咬到兩人d輪的尾部。


    “我答應你。”


    遊星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安提諾米終於釋然地笑了。他知道,遊星是個窮盡一生都會完成諾言的可靠之人。


    “遊星,最後問一個問題行嗎?”


    “哢嚓”一聲,三角鷹發出悲鳴,車身裂開巨口,一塊車燈碎片劃過安提諾米眼前,割傷了他的臉頰,從傷口中隻看到交錯的電火花。


    安提諾米是個機器人,不會流血的機器人。


    直到此刻,遊星才無比真切地體會到這一點。他知道安提諾米不是人,但對方平時的表現太有人情味,導致他從未將其當成冰冷的機器對待。


    這樣溫柔的人,怎麽可能是機器,怎麽可以僅僅是個機器?


    “遊星,你是否……”


    “是的。”遊星知道安提諾米想問什麽,哽咽著回答:“你是我最重要的同伴,曾經、現在、未來都會是。”


    安提諾米猛地攥緊殘破的d輪把手,垂下頭。


    他早就將意識複製到了機器裏,身體失去了人類的感官。


    但這一刻,他體會到了身為人時才能擁有的一種感受,那是被偶像認可後喜極而泣的衝動。


    他摘下已經破碎了一半的紅色護目鏡,塞到遊星懷裏,之後駕著d輪來到遊星身後。


    “安提諾米,你……”


    “不要分心,回憶三角加速同調的感受,超越自己的極限,然後帶走秋和龍可,我會最後幫你一把!”


    安提諾米吼了一聲,溫文爾雅的臉因為過度使用力量而扭曲。


    兩架d輪被奇異的能量包裹,如同兩顆氣泡,逐漸逼近了宇宙規則的限製。


    那是遊星畢生難以忘懷的景象——殘破的三角鷹用力向前推進,每前進一段就脫落幾片零件,它和安提諾米像是即將燃盡的蠟燭,拚著命用自己最後的光和熱照亮黎明前的黑暗。


    看著這一幕,遊星沒來由地想起螞蟻。


    麵對大火的時候,整個巢穴的螞蟻會抱成一團,用滾動的方式脫離火海,在外層的螞蟻將瞬間被烤焦,但它們對於成為最外層沒有絲毫怨言,隻是用自己的身體默默保護著同伴脫險。


    麵對能夠碾碎整個世界的命運大勢,人類何嚐不是渺小得像螞蟻?但總會有先驅者前赴後繼地成為“最外層”,用自己燒焦的血肉鋪成台階,將同伴送去能看到鳥語花香的未來,自己則永遠留在黎明前的黑夜。


    “遊星,你是我心中的光,是我的希望!能遇見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


    去吧,超越光,然後拯救這個世界!”


    安提諾米的聲音逐漸失真,遊星感到一道巨大的推力在身後爆發,還沒來得及回頭喊對方的名字,d輪就已經徹底掙脫宇宙的束縛,進入超光速狀態。


    一滴淚水脫離眼角,遊星嘴唇都咬出了血,強迫自己不回頭去看。他按照安提諾米描述的方法,用自己的慣性帶動秋和龍可乘坐的d輪,讓兩人跟他一起加速。


    時空亂流不斷起伏,數次讓遊星險些脫離超光速狀態。


    悶頭前進了很久,他終於看到了黑洞視界,那對他們來說是地獄和天堂的分割線。


    最後一次的時空亂流尤其劇烈,遊星差點被震得車把脫手,轉頭一看,發現d輪操控力較差的秋已經快要滑出超光速!


    不行,時空亂流威力太強了,這樣下去,隻有我能脫離黑洞,她們還是會被困住……


    遊星急得滿頭大汗之際,一架堪比坦克的龐然大物突兀在一旁浮現,與他並肩而行。


    那是一台巨大的d輪,通體銀白,有著與三角鷹相似的流線形構造。它釋放出能量結界,護住了幾人,將時空亂流的震動隔絕。


    感受著逐漸穩定的超光速狀態,遊星抬頭,眸子對上了興奮揮手的龍亞,還有駕駛著巨大d輪的阿波利亞。


    ……


    有一句話安提諾米沒說,剛剛掌握三角加速同調的人,必須經過長年累月的練習,才能超越光,他自己練了半年才達到超光速。


    正常情況下,指望一個人剛學會三角加速後,立刻就能逃逸出黑洞,是很荒謬的。


    但安提諾米信任遊星,甚至已經到了狂熱和脫離實際的程度,他相信遊星有打破這種常理的可能性,所以他毅然進入黑洞,隻為用自己的命成全對方。


    事實證明,遊星的可能性是無限的,他在安提諾米這個老手的引導下,第一次嚐試就進入了超光速。


    安提諾米望著加速遠去的遊星,揚了揚嘴唇,他的身體已經破碎了一半,也能聽到三角鷹近乎倔強的悲鳴。


    d輪有靈,哪怕已經殘破至此,三角鷹依然不願徹底崩潰,隻為陪主人走完生命中最後一段路。


    去吧,遊星,自由地疾馳吧!從今往後,這世上再也沒有東西能束縛住你!


    安提諾米笑得很開心,調轉d輪向後方的黑洞奇點衝去,d輪兩翼噴薄出漂亮的能量尾跡,像餘燼中墜落的不死鳥。


    他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死亡,奇點吞噬了他,就像是一粒沙子融入巨大的湖麵,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但不死鳥墜亡後,會從灰燼中獲得新生。他的精神,他的意誌,已經以另一種形態傳承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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