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很多新人也會選擇韜光養晦,渾水摸魚的先把情況摸清楚再說。一味膽大不要命的燒,地位沒烘托起來,自己眉毛胡子一把燒個精光的,也不罕見。


    而鍾易更保守,蟄伏對他來講是常態。可惜形勢不如人願,他不燒別人,別人有火會主動來燒他。


    並購看似和結婚一樣結成了兩姓之好,背後的冰山一角很快顯現。


    烽火對鍾易的新公司承諾過合並後不裁員,但成本的壓力迫在眉睫,it後台人員上總有職能重迭的部分,隻能犧牲烽火的原有團隊。


    疫情嚴重時都沒動的小組,在這次融合的前奏中被裁撤了。李火亮和鍾易商量又商量:“你看確實沒法交代,都是兢兢業業的老員工,全裁這邊it的員工不行啊。”


    不得已留下了幾名骨幹,到底從鍾易公司這邊重新砍掉了十幾個崗位。


    隨後兩邊的員工各有反彈,沸沸揚揚地鬧了幾出,鍾易成了被群起而攻之的眾矢之的。一方怨他過來攪局,烽火挺好的架構全亂了,另一方怨他背信棄義說話不算數,跟著他的自己人說扔就扔了。


    幸好烽火的人力資源部經驗豐富,人力總監出麵主持大局,該談話的談話、該補償的不償,雷厲風行地壓了下來。


    “鍾總,你這樣處理不行。”人力總監替他擦屁股,一肚子火,話說得很不客氣。


    不到半個月,又出來另一樁事。市場部發過來一個方案,要新公司更換品牌,起了個響亮耐聽的名字叫“雲住科技”。


    響應席烽上一周動員會上的要求,新公司建平台,要把伸向不同垂直領域的觸角收回來,優先專精在烽火旗下酒店這一塊業務上。


    “鍾總,品牌跟著戰略走,烽火的戰略是全盤一體化,您的品牌必須換,原封不動可不行。”


    品牌一變,相當於過去幾年的曆史和影響力一並抹殺。終於把好脾氣的鍾易惹毛了:“我不換。好好的,怎麽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烽火集團各部門對下麵酒店發號施令慣了,但他卻水土不服的厲害。


    以前小公司他一人拍板,決策上簡單直接幾乎不受幹擾。而今一堆部門一堆要求,誰都跳出來指點幾句,他一個副總竟然不如一個部門中層說話頂用。


    官司打到席烽這裏,問他支持誰。席烽更不含糊,肯定的話沒說一句,各打五十大板,兩邊都不留情麵地拍回去了。


    李火亮一點就透,對鍾易說:“老板的意思還不明顯嗎,讓你們自己解決去,他誰也不幫誰也不站,保持中立。這種小兒科的矛盾爭到他麵前,證明你們的協調能力都有問題,明白嗎?”


    鍾易深覺力不從心,席烽之後也單獨找過他一次,說:“擬任命書的時候,有人說既然it部門劃給你,直接讓你做it部門經理就行。而我堅持讓你做公司副總,希望你明白我的用意。”


    更高的職位意味著更高的責任,鍾易安靜半晌,無奈說:“可是,烽火的條條框框太多了… …席總,技術團隊的自由度最重要,心氣上不能被壓的太多太死,項目進度打亂還好說,員工流失的話確實不好補位… … ”


    他的語氣一顯遲疑,席烽更加鐵麵無私:“剛開始不適應很正常,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盡快調整步伐。流失不用過度擔心,隻要團隊真正融入進來,心自然散不了。”


    所有老板得心應手的應對方法,加壓加壓再加壓。指明方向,一徑讓下屬去拚力執行。席烽的不偏不倚,讓鍾易聽後心態上多少有些不適。


    周一公司中高層開早會,幾個部門的匯報內容中不免又涉及到新公司,壓軸總結時席烽意有所指地展開談了談。


    烽火多年的文化是上下一心,凝心聚力奔向同一個目標。眼下並購剛完,融資箭在弦上,公司的內部變革必須大刀闊斧,和風細雨是不可能 的奢望。


    短期陣痛在所難免,但大家必須迎難而上。


    李火亮公開場合很少和席烽唱反調,對老板的意見絕對擁護,老好人似的滿口答應了好幾件事。


    鍾易垂頭敲鍵盤,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應和,情緒略顯低沉,卻也沒反駁。


    看不下去的是慕黎黎。雖然她全程不適宜發言。看著鍾易被左右夾擊,弱勢到毫無還手之力,心裏酸酸的難受。


    “你來幹嗎?我一會兒有客人。”席烽叫助理送杯咖啡進來,一開門來的是她。


    一早晨的會,慕黎黎正好渴了,咕咚咕咚把他的咖啡據為己有。


    “你是不是不太了解外麵哪些科技公司?不然,明天我給你聯絡兩家,一起去參觀參觀?”


    “想說什麽,直說。”席烽把杯子拿過來,好嘛,一滴沒剩。


    “我們以前投過很多行業的科技公司,交割完的第一件事往往是換團隊。高層裏所有人甚至換個遍,但有一個角色輕易不會換,你知道是哪個嗎?”慕黎黎自己揭曉,“ cto 。”


    “基層團隊也一樣。中台、後台甚至前台都能換掉,但研發團隊不行,替代成本高、自主意識強。無論上層怎麽變,研發員工都被大熊貓一樣供著,就怕影響他們的創造力。即使研發出來的產品失敗,公司也要容許他們不斷試錯,寬容他們繼續嚐試,為什麽?因為他們的產出是一家公司的核心競爭力。”


    “所以?”


    “他們沒我們這麽皮實,研發人員的心理普遍脆弱,理應受到保護。”


    原來是這個,席烽蔑視道:“我心理更脆弱,你不一樣在這數落我。”


    “嘿,能一樣嗎?”簡直孺子不可教,慕黎黎試圖耐心一點,“我是說,很多部門的安排明顯不合理,閉著眼睛喊衝鋒— —擱那兒瞎指揮。其他部門還好,研發不一樣,不能亂動。”


    “動什麽了?”


    “從頭動到腳好麽,這也管那也管!人家本來各方麵很完善很獨立,為什麽非要橫插一杠子呢?”


    “你就不是橫插一杠子了?”席烽看表,時間沒剩幾分鍾,“新股東、新業務、新同事,怎麽可能繼續維持原狀?沒那麽嚴重,變一變不是壞事。”


    “你說得輕鬆!好好一塊業務平穩過渡不行嗎,下麵有多動蕩你知道嗎,公司內部天天各種流言你又聽到多少?”慕黎黎有點動氣。


    “我不需要知道。這些問題,鍾易必須自己擺平。說白了,內部的拉扯頂多是個權力再分配的問題,這時候往後縮,將來大權旁落甚至被各部門邊緣化的,還是他自己!”


    她討厭這些厚黑的論調,在她看來完全是不產生價值、光浪費心力的內耗。


    “新公司是收購來做技術的,不是來擺平你們的內鬥的。既要他們沉下去潛心做平台,又要他們浮上來和一群人扯皮,你— —也太得隴望蜀不知足了點!”


    席烽沉下臉:“麵麵俱到、把條條大路給他鋪到辦公室門口,到底我是老板,還是他是?慕黎黎,你先搞清楚,你站在什麽角度和我提這個問題!”


    “我介紹來的人,被你們這樣貶低磋磨,不許我路見不平嗎?”


    這一個月,席烽已經收到了n起關於新公司的抱怨,他直言:“鍾易自己也有問題,進進退退太容易被人左右。再說得難聽一點,能力撐不起野心,扔到油鍋裏練一練不正好嗎?”


    “你這是偏見!陰謀家的偏見!”沒想到他對鍾易得評價這麽低,慕黎黎嚷道。


    “再大呼小叫,就給我出去!”席烽一指門口,臉拉得長長的,“以後沒預約別來插隊,幹擾正常秩序。”


    居然趕她,慕黎黎氣得嗓子冒煙,跺跺腳走了。


    丁助理早已守在門口,見到她不太自然地說:“席總的客人來了,等下午他空了我再叫你。”


    慕黎黎白著一張臉,掃了眼旁邊的等待區域,目光稍微停駐了一下。


    一位高挑明麗的女士正在沙發上喝茶,嫋嫋娜娜地低眉抬手,端坐如畫。身材和皮膚均看不出年紀,五官卻極出眾,符合當下的濃顏係標準。


    還真有客人啊。慕黎黎又看了一眼,沒多耽擱,一肚子氣地回去了。


    要下班的時候,丁助理下樓來,在她工位旁磨蹭了一會,語焉不詳地說:“還得一小時。司機今天可沒在啊,我讓他出去送貨了。”


    慕黎黎手頭的活還沒完,“哦,隨便吧。”


    不是隨他的便,是隨她自己的便。司機不在正好,丁助理前腳走,她後腳甩著小包回家了。誰要送他,敢那麽凶,自己打車唄。


    第四十八章 非暴力不合作


    同一件事,人和人的看法千差萬別,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沒什麽。


    可是慕黎黎一想到席烽的樣子,就咽不下這口氣。說到底還是兩人的交鋒中,不知何時開始,她占上風的時候居多,無論公事還是私事。


    忽然他這麽寸步不讓地扳回一城,她心裏很不舒服。小性子一上來,想起他便覺得哪都不順眼,鬱悶怎麽能誌不同、道不合到這種地步。


    晚上她不想待在家裏,好像眼巴巴等他回家似的,於是一個人下樓遛彎。


    小區中央有個綠化不錯的小花園,環境清幽,繞著花園鋪了一圈的健身步道,早晚健身的人都喜歡這裏。


    慕黎黎在外側慢悠悠的閑轉,腦子裏輪番閃過鍾易和席烽的臉。她替鍾易不公,也替他著急,鍾易一直待的環境太簡單了,而烽火,慕黎黎入職幾天就知道,人多的地方自然關係實在複雜。


    此刻冷靜想想,這次出現的問題,對鍾易確實挑戰很大,他應付的不夠從容也正常。但從長遠的角度,慕黎黎不懷疑他破繭而出的可能性,擁有一技之長的人在哪裏都是香餑餑。


    而席烽,在用他的雷霆手段加速這個進程,隻是,也太粗暴了,近乎殘忍。


    又獨裁又冷血,慕黎黎默念道。初冬已至,室外刮起了微微的北風,穿透她的外衣,吹得她寒噤噤地抱緊身子,趕緊兜上大衣的帽子。


    路燈的亮光傾灑下來,照在她前頭一對老先生和老太太身上。七十多歲的年紀,走得和她一樣慢。


    她聽到兩人說今年冷得這樣早,寒流早來的一般不是個暖冬。說著說著兩人越靠越近,老太太的左挎上老先生的臂彎,像做過無數次一樣自然熟稔地挽在了一起。


    老先生還解下圍巾,纏繞在老太太的脖子上,念叨著:“看,出門的時候不聽我的… …我不冷,一輩子不愛戴這些累贅… …為啥戴,就是偷偷給你預備的呀… … ”


    慕黎黎疾步超過去,遛個彎而已,為啥非要喂她這碗狗糧。


    毛躁的心情卻安定下來。也許耄耋之年才會有這種暖到心底的溫情吧,相依相伴,平凡而浪漫。


    年輕時他們也會有這樣的小確幸嗎?慕黎黎覺得未必。感情像一杯醇酒,初飲濃烈,繼而平淡,很久之後才有無窮的回甘。


    又走了幾圈,步道上的人漸少。慕黎黎看了眼時間,猶豫了一下。這個點席烽該到家了,可是手機上一個未接來電也沒有。


    頂著寒意接著走,索性戴上藍牙耳機聽歌打發時間。兩首歌聽完,第三首的前奏悠然響起的時候,耳機一鬆,音樂突然斷了。


    背後的腳步跟上來,有人扯她帽子上的絨球:“這是終於伸開懶筋了,還是在和我鬧脾氣?”


    慕黎黎在心中嗬嗬兩聲,轉過身從他手裏躲開,心無旁騖地走到裏側。


    “不回答,那就是第二個答案了。”席烽篤定道。


    公司裏找不見人,回家也不在,他自然知道起因是公司裏那場爭執。那會兒他是急了點,於是下樓尋人。


    同走過大半圈,慕黎黎沒忍住,抄著口袋問:“你怎麽找到我的?”


    “大概是在你身上安了竊聽器?”他倒有閑心開玩笑,“你要不要找找。”


    慕黎黎放慢腳步,由著他胡說八道,一顆心卻落回了肚子裏。


    女人有時候就是矛盾,出來想晾一晾他不讓他找到,卻又希冀他循著蛛絲馬跡主動來下這個台階。


    她出門時留了痕跡的,鞋櫃裏她常年唯一的運動鞋就這一雙,耳機是從他放晨練用品的抽屜裏順來的。她把他的抽屜翻得一團糟,然後大敞著不關… …


    “我進門連口水都沒喝就找來了,你確定要這樣一直不說話?看不出來,還挺難哄。”席烽的臉色也臭,關鍵是他也不擅長哄女人啊。


    “ … … ”慕黎黎忿忿道,“以後少和你說話,免得又被人說大呼小叫的喧嘩。”


    “不光難哄,還記仇。人不大脾氣不小。”


    她的步速驟然加快,健步如飛。沒兩步被他按住兩邊的肩膀,往他那邊拖。


    席烽隻用了兩分勁,不痛不癢卻也不容她反抗。慕黎黎不自在地掙了一下,被他攬得更緊,整個人嵌在他的肩窩裏。


    “話頂話說到那罷了,你至於真和我動氣?工作上的分歧,各抒己見而已,說說你還惱了。”


    席烽也不禁反思,最近是不是各種事情太順著她了,一點重話聽不得,即便不是針對她。


    “真知灼見還是個人偏見,我們沒必要爭執。新公司才剛起步,大家共事時間尚短,往前走一段再論你我的對錯不遲。”


    這點上席烽沒退讓,但以防再次針尖對麥芒,緩了緩說:“知道是你師弟,又是你牽的線,總歸不讓他下不來台,行了吧?”


    慕黎黎躲開了他的注視,他又說:“對誰有偏見,我也不會對你有,ok ?別上升到個人層麵,不是那個意思。”


    這即使不算低聲下氣,也是席老板最大的耐心了,在她麵前他的自大越來越有紙老虎的傾向。


    “哪有上升,我純粹就事論事,你們犯不著那麽難為人家。”


    “還給''人家''說情?你是真覺得我不會多想,是吧?”他的語氣泛酸,鍾易的美譽在公司女員工裏有多高,不止一人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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