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昭似是頗為享受穆公子不錯眼的瞻仰, 薄唇微勾,淡淡道:“少東家若是準備好, 咱們便啟程吧。”


    穆清靈點點頭, 轉身讓舵工們揚帆起船。


    江水東流, 金色朝陽撒在水麵上,映射粼粼波光,遠方占地百畝的渡口在穆清靈眼中逐漸化為芝麻大小,最後消失不見。


    揚州商賈不願在深秋出海,除了猖獗的海寇,變幻莫測的天氣也是一個重要緣由。


    方才還晴空萬裏的天幕,不一會就黑壓壓起來,低垂的烏雲似是觸手可及,江麵上的浪頭也一浪高過一浪,仿若要給這幾艘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船一些顏色看看。


    隨著狂風呼嘯而起,行駛在最前麵的王舵工高嗬一聲:


    “落下主帆,用韁繩將幾艘船搭扣緊了,莫要被大風吹散了。我說少東家,咱們還沒到入海口呢,風就這般大了,看來您的工錢還是給少嘍,等到了東海,需再賠上我們三壇美酒!”


    不似其他人在甲板上顛來簸去,穆清靈一早就攥緊了艙門上固定的韁繩,聽到王舵工打趣的言語,她爽朗一笑,喊道:


    “就連龍王爺都在為小爺開道送行呢,幾位老師傅放心,等到了東海,香肉美酒,盡管算在小爺賬上。”


    “還要花姑娘!”


    “孫二你少扯牛皮,上次被你家母夜叉抽花的皮莫非張好了。”


    聽到前後船上的幾位舵工相互胡侃,穆清靈便知曉眼前這場疾風暴雨不算什麽,她轉身正要請王爺進艙避雨,卻微微一怔。


    隻見身後男子眉心緊擰,臉色煞白,往日裏敏銳犀利的眸子現下居然有些渙散,若不是由一旁的吳影攙扶著,怕是早在左搖右擺的甲板上摔倒了。


    “王爺...您這是怎麽了?”


    穆清靈驚訝挑眉,快步上前握住男子手臂,這才發現手下肌理結實的手臂繃得如同鐵板一般,顯然正在極力忍耐些什麽。


    “王爺暈船了!”


    吳影解釋道:“王爺有暈船的毛病,本以為江麵平穩,想著在入海口再服下暈船藥,沒想到這麽快就起風了。”


    穆清靈聞言倒是鬆了一口氣,隻是瞧見平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冷麵閻王居然被幾個浪頭就打暈了,不禁隱隱覺得有些好笑,但又不敢當著他的表露出來。


    她忍著笑,與吳影將鎮南王扶進船艙寢室內休息。


    “你可是覺得本王暈船一事很窩囊...很可笑?”


    待坐在床榻上,裴明昭腦中暈眩的感稍有好轉,隻是胸腔內仍是翻江倒海似的惡心。


    他瞧見遞來溫水的穆公子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鬱悶之餘忍不住問道。


    穆清靈見慣了男子身上的孤傲與寡淡,暮然瞧見他疲憊的模樣倒是覺得新鮮,隻不過眼前男子心高氣傲,她自然不能點頭說:


    是,王爺您暈船時弱不禁風的模樣甚是惹人憐愛。


    “小人隻是驚訝,王爺居然會暈船,那...幾年前你們與海寇交戰是如何打下來的?”


    與海寇作戰,自然要乘坐戰船在海麵上你追我趕,船底顛簸的浪頭比現下要厲害多了,瞧著鎮南王適才混混暈暈的狀態,穆清靈覺著都不需海寇出手,一個浪頭就能將他從甲板上卷進海底喂魚。


    “親眼目睹沿海漁村被海寇踐踏過後生靈塗炭,阿鼻地獄的場景,本王與其他將士一般,心中滿是報仇雪恨的意念,沒有顧及身上的感受。我也是在擊敗海寇歸來的路上...才發現自己會暈船。”


    鎮南王此言不假。


    穆清靈當年還小,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過被海寇席卷過的漁村,但聽到他人談論。說那些窮凶極惡的海寇們為了震懾人心,每次在燒殺搶掠後會屠盡漁村生靈,若有膽敢為妻女反抗的壯丁,皆會被他們喪心病狂地砍下頭顱,充當夜壺羞辱。


    聽聞前去處理屍身的兵卒們,當場跪地嘔吐不止,回到家中仍是噩夢連連。


    穆清靈凝視扶額蹙眉的男子,倒是收起了笑意,心中不由對他肅然起敬。


    四年前,若不是鎮南王臨危受命,率領裴家軍將海寇打回老巢,從此斬滅海寇氣焰,亦不會有揚州今日的家宅平安,欣欣向榮。


    “揚州百姓得王爺庇佑,皆是心存感激。得知皇上派王爺治理揚州的消息,百姓當街奔走相告,鑼鼓喧天,真當比過年還要喜慶!穆家雜貨鋪積存的炮竹,還在那一日被城中百姓買盡了。”


    穆清靈一邊寬慰鎮南王,一邊從荷包裏拿出一枚酸梅。


    “小人十二歲隨父親出海,最初時還不如王爺,貨船剛一揚帆就會爬在船欄上嘔吐不止。後來小人聽海島上的漁民提及,人在暈船時,若是在口中含著酸梅,或是聞一聞喜歡的氣味轉移注意力,身上便會好受一些。”


    裴明昭抬起頭,眼前少年聲音沙啞軟糯,宛若徐徐清風,驅散了胸腔中半數鬱氣。


    男子眸光深幽,凝視少年白嫩掌心紅彤彤的酸梅,腦中鉗製著邪念的神經似是被顛簸的海浪掀翻了,再也忍不住,長臂一展,將驚訝的少年一把扯進自己懷中。


    紅彤彤的酸梅在少年驚訝的呼聲中落在木板上,隨著船體晃動,不知滾到何處,消失不見,


    感受到鎮南王急不可待扯落她肩上的披風,轉瞬之間,男子冰涼的薄唇貼在她後脖頸兒上,穆清靈滿臉漲紅,奮力掙紮起身子,卻被身後鉗製的鐵臂禁錮得動彈不得。


    “王爺...您這是...?”


    她內心掀起的驚濤駭浪不比船外的風浪小,穆清靈疑心她女兒身的秘密已被王爺發現,可男子除了將他挺拔的鼻梁紮進自己的衣襟口裏狠狠大嗅上幾口,並無其他過分的舉動。


    “不是你建議本王聞一聞喜歡的氣味轉移注意力?”


    男子唇間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脖頸間,灼得穆清靈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渾身冒起一層雞皮疙瘩。


    又聽身後男子悶悶道:“你身上的味道甚是好聞。”


    這...聽聞鎮南王此言,穆清靈有些哭笑不得,她小心翼翼提議道:“要不...小人喚紅綃去取我的衣裳來,容王爺罩在頭上可勁聞。”


    可惜她提出的建議如石沉大海,禁錮在腰間的鐵臂絲毫未見鬆緩,脖頸兒上傳來男子平穩的呼吸聲,似是沉浸在她...身上的氣味中。


    想到此前她以穆清靈之名與鎮南王相遇那次,王爺似乎也對她身上的氣味格外迷戀,穆清靈安慰自己,王爺可能隻是單純喜歡她身上的味道。


    不過她身上究竟有何氣味?莫非是她沐浴時所用的皂角留下的香氣?若是王爺聞上癮了,在船上一難受就紮進自己衣襟口聞上兩口,這個習慣可不太好,看來她日後需更換一塊皂角。


    穆清腦中靈胡思亂,原本緊繃的身子因身後男子未再有進一步舉動慢慢放鬆下來。


    裴明昭半闔著眼,腦中暈船的不適早已不見。他感受著懷中少年僵硬的身子慢慢變軟,仿若一團白嫩的麵團,讓人強忍著意念不去揉捏。


    唇間觸及的肌膚細膩滑嫩,鼻腔湧進的梨花香比夢中更加清晰濃鬱。


    漸漸地,他的身上也有了夢中的反應。


    穆清靈未經人事,隻覺的鎮南王身上佩戴的承影劍甚是硌人,於是挪動了下身子,結果聽到身後男子似是倒抽一口冷氣,她還以為王爺又因暈船難受上了,隻好乖乖枕在男子胳膊上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吳影端著熱好的暈船藥推門進來,瞧見床榻上摟在一起的二人,驚訝得差點沒將手上的藥碗打翻。


    吳影呆楞片刻,對穆小公子投來求助的目光視而未見,垂頭看了看手中熱氣騰騰的湯藥,自言自語道:“嘶...紅綃這臭丫頭好像沒把藥煎透。”


    說完,他便閃身逃出了屋。


    穆清靈在屋內聽得清楚,吳影在走廊上還遇到了正要進來的紅綃,他大聲嗬斥道:


    “你這藥是怎麽煎的,還半涼著呢,也不怕王爺喝了要鬧肚子!”


    紅綃狐疑的聲音隔著門扇傳進來:“怎麽會,你不是瞧著我煎的,砂鍋底都黑了,我還擔心煎糊了呢,我家少爺呢?”


    “少什麽少爺,你快隨我回去再煎一副!”


    -------


    江上的暴風雨一直到入夜才平息下來,穆家的幾艘商船也終於駛入海口,開始踏入東海海域。


    船艙內,


    紅綃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轉頭瞧見穆清靈正低頭聞著自己的袖擺。


    “少爺衣上沾了魚鍋的腥氣,一會奴婢給您打來熱水泡泡身子解乏,桶裏再灑些紫菱備好的玫瑰露水。”


    “萬萬不要再灑玫瑰露水了!”


    穆清靈急忙叮囑,今日上午,她足足在鎮南王懷裏躺了半個多時辰,若不是最後因腿腳血液不通抽了筋,也不知王爺還要抱著她這個“香囊子”聞上多久。


    再說說裴明昭這邊。


    由“香囊子”醫治好暈船症後,他展開上船前收到的密函,迎著桌案上的燭光,將信中內容一目十行掃過。


    密函是由這幾年安插在東海島嶼上的探子搜集來海王幫的情報。


    信中提到,海王幫在百年前由楚家人一手成立。


    起初,掌管海王幫的楚家人靠捕魚為生,後來隨著幫派逐步壯大,當時的楚大當家開始接起護送來往商船的活計,保護進出東海的商船免受海盜騷擾,相當於海上鏢局。


    傳說當年的海王幫在商賈心中還算是口碑載道。


    不過就在幫派開始盈利後,內部出現了一些分歧,逐漸分崩成了兩派。一派是以楚家為首的元老。另一派則是海王幫招募的新鮮血液,有著前朝稀薄血脈的皇族鄭氏。


    當年鄭氏一族人從大梁逃離時攜帶了不少金銀珠寶,他們在加入海王幫後,廣撒金銀收攬人心,漸漸與楚家人分庭抗禮。


    要說鄭家後人也真是本性難移。當年老祖宗做皇帝時搜刮民脂民膏惹得百姓不滿,揭竿起義,最終覆國。鄭氏一族非但沒有從中得到教訓,還在東海做生意時不地道,往往將商船護送到一半路程便開始坐地起價。


    楚家人見鄭氏一族砸了自己精心維護的口碑自然不喜,要將鄭氏一族驅逐出幫派。怎奈當時幫派內的大多人已被鄭氏一族收買,最後楚家人竟然被驅出自己親手成立的幫派。


    後來,海王幫在鄭氏族人的掌管下,世風日下,最後竟與海盜聯手,開始搶奪來往商船的貨物。


    最終,海王幫變成頻頻侵犯大梁和東瀛沿海百姓的海寇。


    裴明昭放下手中密函,神色肅然,思索片刻後喚來吳影,吩咐道:


    “讓穆家公子過來。”


    沒想到向來辦事利索的吳影聽到他的話後,卻半響都沒有挪動腳步意思。


    裴明昭抬起頭,瞧見吳影一臉欲言又止,他眼尾上挑,問:“怎麽了?”


    吳影張了張嘴,最終橫下心,正色道:


    “王爺,都這個時辰了,想必穆公子已經歇下了。”


    本以為王爺聽到自己的規勸,會念及夜色已深,不再去尋穆公子。未料及王爺卻起身淡淡道:


    “你說的對,穆公子可能歇下了,還是本王去找他。”


    吳影留在原地瞠目結舌,心中更是百味陳雜。


    雖然揚州城裏時不時有些閑言碎語傳出來,說穆家公子和鎮南王二人之間存有龍陽之誼。


    但吳影對街頭巷尾的風言風語向來嗤之以鼻,他家鐵骨錚錚,一身浩然正氣的王爺怎會是斷袖!


    不過一想起今早他撞見的畫麵,吳影此時此刻,卻有些質疑人生了。


    他明眼瞧見自家鐵骨錚錚的王爺一臉沉醉埋頭在穆家公子脖頸間,而傳言中好男色的穆公子倒是一臉嫌棄...


    穆清靈沐浴完,鬆泛當了半日“香囊子”的疲憊,正準備上床榻就寢,突然聽到紅綃在檻窗外高聲道:


    “王爺,我家少爺正準備歇下。”


    “無妨,本王憂心海寇夜晚來襲,準備和穆公子宿在一起。”


    鎮南王平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驚得穆清靈剛剛擦幹的身子瞬間冒出涔涔冷汗,她手忙腳亂扯過床頭放置的束胸和荷包,迅速閃到山水刺繡屏風後。


    “王爺,奴婢會歇在耳房,保護少爺周全。”


    穆清靈一麵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一麵火速給自己係上束衣,又在假喉結上塗了一層薄膠,對著銅鏡粘在脖上。


    速度之快,穆清靈覺著她都可以去戲班子串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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