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負手而立,滿意看著溫順行禮的穆小姐,淡淡道:


    “穆小姐未曾見過本王,懷有警惕之心亦是入情入理,倒是小王魯莽,撿了個不知何人落下的帕子唐突你,還請穆小姐見諒。”


    穆清靈表示自己愧不敢當,感謝王爺豁達大度,不同她一般計較。


    “小王平時忙於政務,倒是從未對王妃的首飾上心,不知穆小姐勾繪的頭麵是什麽款式,可否讓小王一觀?”


    見穆小姐麵露不解,他笑著解釋:“再過上半月,就到了王妃的生辰,小王想按照穆小姐勾繪的頭麵給王妃配上一對鐲子。”


    見三皇子這麽說,穆清靈微微一笑:“王爺和王妃果然是伉儷情深。”


    於是,二人朝水榭盡頭的亭台走去,穆清靈在三皇子的禮讓下,坐在涼亭內的繡墩上,又在桌上展開畫軸,耐心對三皇子解釋各個頭麵的出彩處。


    雪白的畫布上,勾勒有三套精致的頭麵,在畫的右下角還細心注釋著每個頭飾的大小、選材、和工藝難度。


    穆小姐侃侃而談,蔥白細指在畫布上靈巧移動,指尖那抹淡粉色蔻丹,好似精美糕餅上的一點曲紅,誘得人挪不開眼。


    三皇子哪裏看得進去畫中的頭麵,微醺的眸底映出女子一對白嫩柔荑,眸色也越來越深沉。


    穆清靈注意到三皇子有些心不在焉,於是淡淡一笑:“小女語拙,怕是不能道出這批頭麵的精妙,不如讓穆家首飾鋪裏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前來王府,與王爺細細商議手鐲的選材和構造。”


    說完,她掐算綠柳也應快回來了,便準備收起桌上的畫軸。


    隻是,剛剛卷起一半畫軸的手,突然被三皇子一把握住。


    “不知為何,小王總覺得對穆小姐一見如故,見你一人站在水榭憑欄旁,亭亭玉立,飄飄欲仙,不禁讓小王想到古人詩詞:巴東有巫山,窈窕神女顏。”


    穆清靈目瞪口呆,不明白方才還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三皇子突然抽起什麽瘋,居然在光天化日下對自己吟詩表白。


    憑心而論,三皇子的容貌在京城世家子弟中堪稱翹楚,在裴明昭入京前,他一直是京城閨閣女子們思慕的對象,平日在宮宴上,也沒少惹得女眷們頻頻側目,


    因此,三皇子對自己的容貌頗為自信。


    眼前女子雖然明豔不可方物,但身份還是過於低微,倘若他願放下姿態說些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之詞,再許以貴妾之位,穆小姐定當喜不自勝,死心塌地跟隨在他身邊。


    新納的蔣氏就是被他的三言兩語哄得心花怒放,主動帶著豐厚的嫁妝,美滋滋進了王府。


    穆清靈的姿容比蔣小姐美豔萬倍,所以三皇子今日也心甘情願為她放下更低的姿態。


    他慢慢握緊手中白嫩柔荑,含情脈脈直視穆小姐嫵媚的大眼,低沉道:


    “實不相瞞,小王適才並未撿到什麽手帕,隻是想同穆小姐主動攀談上幾句。小王此舉,在穆小姐看來...會不會有些傻氣?”


    倘若換做其他女子,麵對儀表堂堂,貴不可言的三皇子像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一般羞澀表白,內心定然飄飄然起來,最終被他的甜言蜜語俘獲芳心,覺得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


    不過穆清靈非同一般女子,她早在扮作男裝時,便深刻體會過三皇子玩弄心術的本事,因此在他對自己展露出傾慕之意時,非但沒有心悸,反倒是有種醍醐灌頂的大悟之感。


    王府裏的奴才可能會狗眼看人低,但決計不會將她引錯至偏廳,後來出現自稱是王妃貼身丫鬟的綠柳,又怎會粗心大意到將如此重要的藥膳遺忘了。


    而且綠柳在和自己交談時,總會時不時透露出王妃小產後身體欠佳,這兩年與三皇子的關係疏離不少。


    最後,三皇子突然出現,他不僅認出自己,還以觀看畫軸為由將她引至僻靜的涼亭內表白心跡。


    這一環扣一環的巧合,並非天意,實乃刻意為之。


    想到如此,她急忙從男子手中抽回手,麵色緋紅,垂眸慌亂道:


    “小女謝過瑞興王垂憐,隻是小女已心有所屬,怕是要辜負王爺的垂愛。”


    手中柔荑突然抽離,三皇子含笑的薄唇微微抿起,眸底的春日柔情緩緩消散,取而代之得是寒冬冰冷。


    “小王從未聽聞,穆小姐有什麽青梅竹馬,曾與你有過婚約的蘇公子,早已赴京成婚,莫非穆小姐還是難忘舊情郎?”


    聽到三皇子驟然轉冷的語氣,穆清靈思索片刻,她緊咬絳唇,待淺白月牙印緩緩從紅唇上消失,才輕輕道:“小女心悅之人,並非是蘇公子。”


    三皇子一麵摩擦拇指上的紅玉扳指,一麵冷眼打量雙頰緋紅的美人。


    他從暗探口中得知,近一兩年與穆家走得近的男子,除了鎮南王,一個是聆心閣的清客江楓,另一個,便是最近在京城風頭正盛的狀元郎:吳禎。


    鎮南王一門心思全撲在穆公子身上,至於聆心閣裏的那個清客,恐怕隻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這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吳狀元了。


    三皇子冷冷一笑,舉步上前,高大的身子將頻頻後退的穆清靈逼至涼亭一角,他伸手捏起美人精致又小巧的下巴,劍眉微挑,意味深長道:


    “揚州距離京城甚遠,消息閉塞。穆小姐可能還不知道,在今年春闈上撥得頭籌的吳狀元,已被吏部尚書之女相中。穆小姐覺得,十年寒窗苦,試圖重振吳家昔日榮光的狀元郎,可願舍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穆清靈微微一怔,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三皇子口中提到的狀元郎是吳禎。


    吳禎居然在今年的春試高中狀元,她一麵為吳禎感到開心,同時又覺得有些懊悔。


    可惜了,若非鎮南王當初橫插一杠,此刻她早已繳獲了狀元郎的優異種子,遷至雍州城開啟新的人生。


    穆清靈臉上流露的懊惱神色,在三皇子眼中卻被誤認為是女子被情郎拋棄後的惱怒,他慢慢勾起唇角笑道:


    “小王對穆小姐一片真心,若你願意,小王明日便讓媒人前去穆宅,以貴妾之位納你入府。”


    他留戀於指下粉膩酥軟的肌膚,忍不住俯下身,蠱惑道:“你若是能為小王產下一男半女,我便抬你為側妃。”


    說完,他迫不及待垂下頭,想要品嚐眼前誘人的一點曲紅。


    可惜還未湊近,三皇子頓覺肩胛傳來一陣刺骨劇痛,緊接著雙腳懸空,還未回過神來,人已趴在鵝頸憑欄一側,險些跌出亭外。


    穆清靈驚訝瞪圓了眼睛,望向突如其來,麵若冰霜的男子,心口不由狠狠抽動了一下。


    “小女拜見鎮南王。”


    見穆小姐在片刻失神過後,又同自己擺出彬彬有禮的態度,裴明昭想起剛剛她與三皇子在涼亭內的親昵舉動,緊握的鐵拳哢吧作響。


    “前線戰事緊迫,鎮南王怎麽突然回來了?小王並不記得收到聖旨,準許你擅自脫離軍營!”


    三皇子站起身,撣了撣肩頭被男子抓出的皺痕,冷聲質問。


    “本王昨夜已攻下荊州,期間遭致反賊之首梁遜誓死抵抗,刀劍無眼,本王一不留神,取了梁遜的性命,我連夜寫下請罪奏折送去京中。如今反賊盡數伏誅,本王對陛下忠心耿耿,自然要即刻返回封地。不知瑞興王有何意見?”


    聽了鎮南王波瀾不驚的回話,三皇子大吃一驚。


    荊州這麽快就被裴明昭攻破了,他還親手殺了榮親王!


    裴明昭豈不又違抗了聖命!


    先帝在病逝前,曾將梁帝叫到床榻前,逼他指天發誓,即便五弟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也要留他一命。


    因此,在榮親王起兵謀反後,父皇下令,命裴明昭活擒榮親王,將他押送回京,關至宗人府,終生不得出。


    不過三皇子還是察覺到,父皇對榮親王恨之入骨的殺意,若非挨著當年毒誓束縛,又怎會對榮親王這數年的胡作非為睜一隻眼閉一針眼,任其野心愈燃愈烈,最終紙包不住火。


    這其中的隱情,他也是通過收買父皇身邊伺候隨多年的隋公公才知曉的。


    裴明昭如今手刃榮親王,雖然替父皇解決多年來的心結,卻背上弑殺皇室的惡名,他...就不怕遭到百官彈劾嗎?


    三皇子驚訝得目瞪口呆。


    涼亭內,男子身姿偉岸,腰板挺直,紫金冠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微微上揚的鳳眸內滿是睥睨萬物的張狂,薄唇微抿,負手而立,對百官爭相巴結的龍子態度冷淡,不以為然。


    不過男子確有張狂的資本,年紀輕輕,屢立戰功,手握重兵,民心所向,簡直是大梁百姓心中所向披靡,鎮守一方的戰神。


    他的父皇,究竟是中了什麽邪,居然一手培養出這個心高氣傲的豺狼,就不擔憂狼子生出野心,終有一日要反噬主人嗎?


    “瑞興王若是沒有意見,不妨返回正廳招待客人。”


    裴明昭說完,也不待三皇子回答,轉頭看向穆清靈,淡淡道:


    “你哥哥為本王籌集的糧草還有剩餘,本王這次回來,想要同他商議怎麽處置這批糧草,可他卻不在府中,穆小姐是否知曉你哥哥去哪了?”


    穆清靈低垂眼眸,恭敬道:“哥哥前日去臨縣巡查商鋪,明日方可歸宅。”


    裴明昭點了點頭,再次道:“天色不早,穆小姐若是用完膳,本王可以順路送你一程。“


    穆清靈無視涼亭外高掛的日頭,麵不改色接道:“謝過王爺,小女在瑞興王府叨擾已久,是該回去了。”


    說完,她對三皇子平靜道:“勞煩瑞興王將畫軸交給王妃,至於打造頭麵一事,小女會派穆家經驗豐富的師傅前來王府,與王妃商議其中細節。”


    三皇子藏在寬袖內的雙手緊握成拳,溫文爾雅慣了的麵龐仍保持親善的微笑,隻是那笑意,根本未滲入眼底。


    穆小姐話中含義再是直白不過。


    三皇子本以為憑著他的英俊容貌和高貴身份,虜獲穆家這種少不經事的小女子,必是手到擒來,十拿九穩。


    沒想到穆家兄妹不愧血脈相連,腦子裏隻有一根筋,男子不懂擇良木而棲,女子不懂擇良君而依。


    第70章 ??睡顏嬌憨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小王今日雖有所冒昧,實乃好逑心切,穆小姐...”


    三皇子表白心跡的話還未說完, 便被裴明昭冷聲打斷:


    “我還有一事未來得及恭喜瑞興王。幾日前, 本王手下兵卒在官道上巡邏時發現有流匪打劫官家馬車, 剿滅流匪後,兵卒發現馬車內的女眷居然是三皇子新納的小妾。蔣小夫人苦苦哀求本王手下將她護送至揚州城。”


    三皇子臉上深情款款的表情隨著裴明昭拋出的話頭突然一僵。


    “原來, 蔣小夫人得知自己有了身孕,迫不及待趕赴揚州, 想要與王爺分享喜訊, 隻不過...”


    裴明昭拉長了語調,似是頗為無奈道:“本王感念瑞興王從京城千裏送來輜重,為表答謝,今日親自護送蔣小夫人入府, 隻不過...正廳招待客人的王妃得知蔣小夫人有喜的消息,居然激動得暈了過去...”


    “裴明昭...你!”


    三皇子終於維持不住溫文爾雅的臉皮, 惡狠狠剜了裴明昭一眼, 想要跳腳大罵, 卻不知要從何罵起。


    原來, 蔣氏入瑞興王府的日子還不足三月。


    想來當時三皇子對蔣家小姐袒露真情之時, 惹得蔣小姐情動不已,提前與三皇子行了周公之禮。


    後來, 三皇子奉旨離開京城,蔣小夫人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後, 內心不由驚喜交加。


    喜得是三皇子曾承諾過她, 若她能誕下男嬰, 便抬她為貴妾。憂得是...這個孩子來得太快了。


    她從京城打聽來消息,全是鎮南王與江南叛軍陷入兩廂對峙狀態,沒有一年半載,鎮南王恐怕難以剿滅叛軍。


    不能剿滅叛軍,在前線負責督戰的三皇子恐怕一時也回不了京。


    倘若這戰真打上一年半載,等三皇子回來時,孩子都已出世了。屆時有人懷疑她腹中之子是在王爺走後才懷上的,那她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蔣小夫人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出一身冷汗,她顧不及在府中安心養胎,借著回娘家探親的借口雇了輛馬車直接奔赴揚州,想在三皇子身邊產下腹中孩子。


    “這個蠢婦!”三皇子咬牙切齒,在內心狠狠咒罵。


    “王妃如今昏迷不醒,正廳內亂作一團,我勸瑞興王還是收一收四處風流的性子,快些回去安撫賓客。”


    裴明昭鳳眸含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催促著三皇子。


    聽到遠處傳來府中管事焦急地呼喊聲,三皇子再次狠狠剜了裴明昭一眼,顧不得同穆清靈溫情告別,拂衣而去。


    穆清靈一時沒有從眼前陡轉急下的局麵中緩過神來,一直到三皇子的身影消失在水榭盡頭,還傻楞楞地發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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