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是冷的,可掌心溫涼,身上是陌生卻令人安心的氣味。


    路法一瞬間安靜下來,好像所有痛苦都離他遠去了。


    明鏡低頭看了突然安靜的路法一眼,她知道這一片漆黑中他本就看不見。


    而選擇捂上他的眼睛,隻是因為自己,看到他那雙無助的暗紅眼眸時,無端有些不忍。


    大概我天生就是個好人吧。明鏡安慰自己道。


    她舉起刀刃,抵在路法的後腦。當冰涼刀尖觸上皮膚時,路法的身體難以控製的抖了抖。


    明鏡集中全部精力,龐大的精神力將路法全部籠罩,她能夠清晰的看見路法後腦的所有構造,以及那一塊正在滴滴作響的微型炸彈。


    刀尖劃破皮膚,鮮血滲出的那一刻,周邊的黑霧迅速湧來堵住傷口,填補鮮血。


    明鏡的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平穩,她原以為麵對這樣精細驚險的動作,她定會慌張得連刀都握不穩。


    可無論是她的手,還是她的心,都如深井一樣平靜。


    好像,從黑淵占據過她的身體那一刻起,她的情緒就變得越來越淡,也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路法咬緊了下唇,雙手緊緊握成一團,冷汗從他額角紛紛落下,他抿著唇強忍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因為要用心拆除炸彈,明鏡用上了兩隻手,遮住他眼的手收了回去,路法突然發現他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了。


    他視線裏落下一縷順滑的黑發,像光滑的綢緞,他以指尖碰了碰,又慢慢收回手去。


    拆除的過程比明鏡想象得容易,炸彈周圍清理得很幹淨,像是有人專門為它搭建了一個台子,而你隻需要伸手將它拿出就好了。


    而令明鏡更感到詫異的是,路法那些流失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愈合。


    這樣的自愈能力,幾乎堪比被黑淵賜予力量的海星。


    “真是一具強大的身體。”


    黑淵突然開口,聲音裏滿是垂涎。


    明鏡手下一用力,直接將炸彈取了出來,一道極輕微的“啪”的聲音響起,明鏡感到手裏的炸彈和路法身體之間的聯係斷開了——


    明鏡頓時心中警鈴大作,她能感受到一股危機感從握著炸彈的掌心蔓延至全身。


    “快丟掉!”有人突然喊道。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明鏡用力將炸彈扔向了遠方,就在半空時,它爆炸了——


    黑暗中爆發出刺目的光亮,被明鏡揮來擋在身前的大團黑霧被衝擊蕩開,震耳欲聾的響聲在黑暗中久久回響。


    相隔不遠的眾人是這場爆炸最大的受害者,強大的衝擊力和音浪使得人心神震蕩,幾欲吐血。


    明鏡剛想引來更多的黑霧護在身前,卻在爆炸襲來的上一秒,被擁入了一個充滿血腥味的懷抱——


    路法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翻身躍起,將明鏡護在懷中。


    他後腦的傷勢還沒愈合,臉色蒼白到嚇人,卻硬撐著將她護在身前,以流血的後背抵禦著這爆炸的衝擊。


    明鏡怔愣地靠在他的胸前,一時竟不知道,那響徹她耳邊的,是爆炸的轟鳴,還是身前人的心跳——


    那爆炸造成的轟鳴和耀眼的亮光,連營地都有所察覺。


    在維多尼奧按下按鈕後的幾分鍾後,顯示屏上滾動的所有數據突然暫停,最終歸於一片死寂。


    在外巡邏的單兵進來向他報告了黑霧中出現的異常,維多尼奧看著被單兵製服在地一臉灰敗的蒙特威爾,輕歎一聲道:


    “爆炸前會釋放神經毒素,路法死得不會太痛苦的。”


    可蒙特威卻爾像是什麽也沒有聽到似的,眼神渙散地看著半空。


    當爆炸的餘波散去了,明鏡掙脫開路法的雙臂,可經過手術和爆炸襲擊的路法早已支撐不住,栽倒在了明鏡身上。


    看著路法昏倒後仍然緊握著她的手掌,明鏡眨了眨眼,臉色有一絲動容。


    明鏡抬起手輕輕拂過自己臉側,觸之一點粘膩,是在路法懷裏沾上的他的血。


    她看著自己指尖的那抹紅色,想起那人將她攬在懷裏時那聲無比眷戀的“明鏡”……


    嘖,又是羅明鏡。


    明鏡嘴角一撇,身後幾人紛紛朝她的方向奔來,七嘴八舌的喊著:


    “明鏡,你沒事兒吧?”“怎麽樣?有沒有受傷?”“沒事吧?”“玻因——”……


    那些話裏的關切不是假的,隻是,不是對自己而已。


    霍不言拿出儲存倉內的藥劑注射進路法體內,然後將路法從明鏡身上扶起,抗在機甲手臂上。


    隻是他現下也有點茫然,路法肯定不能再回營地,而他既然見到了很有可能是羅明鏡的人,不在弄清楚真相後也不會回去。


    隻是現在,事情的走向似乎並不由他們決定——


    剩下的還清醒的三人,麵麵相覷後齊齊將視線投向了明鏡的方向。


    明鏡雙手環胸站在黑霧的簇擁下,臉頰因血跡染上一點豔色,隻是她的表情是冷的,漆黑的眼眸也泛著淡淡的陰鬱。


    那空蒙的視線落在虛空,卻不落在他們任何一人身上。


    良久,空氣裏響起悠悠一聲歎息。


    “沒有去處的話,來這裏養傷吧。”


    作者有話說:


    第121章 、一二一


    這一次, 眾人算是正式受到了明鏡的邀請,進入了這座神秘的黑色城堡。


    狄溫看著這宮殿的構造和裝飾的浮雕,有種難言的熟悉感, 而這種熟悉感在看到花園裏的雕像時達到了頂峰。


    他眼含笑意地看著明鏡的等身雕像,四周簇擁著黑霧鉤織的花朵, 雖然隻有單調的黑色,但仍能窺見創造它們的人心中對生活的熱愛。


    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間, 看見了一盆熟悉的植株。


    那是這片黑暗裏難得的一抹翠綠,枝葉茂盛, 頂端結了幾個小小的花苞, 隨著微風輕輕擺動。


    狄溫蹲下身來細細看著它,臉上帶了溫柔的笑意。


    不知道明鏡用了什麽方法令這株寶石玫瑰重獲生機,但看到它這樣生機勃勃的成長, 就好像——


    自己付出的心意也得到了善待。


    宮殿內有很多空房,明鏡沒有特意為他們安排住處,隻警告他們不要踏進自己的房間。


    而她一進入房間,就趴到自己那張柔軟的大床上陷入了沉睡。


    黑霧在她的身邊豎起重重警製, 屬於明鏡的那部分意識逐漸放空, 而覬覦已久的黑淵慢慢飄散出來, 覆蓋了明鏡的身體……


    此時, 四個人待在一個房間,皆是神色凝重, 眉頭緊縮。


    路法自昏迷中醒來,摸了摸結痂的傷口, 齜牙咧嘴的率先打破沉默:


    “你們, 在幹嘛?”


    其餘幾人根本沒空搭理他, 霍不言擦著劍身, 抬眸問道:“她,真的是羅明鏡嗎?”


    “不確定。”狄溫搖搖頭:“真實之眼看不出她的身份。”


    “可她,明明就,長得——一模一樣。”


    霍不言的聲音突然壓低了,那雙總是堅定的黝黑眼眸裏此刻滿是迷茫。


    “她不是羅明鏡。”路法突然篤定地說道。


    路法的話頓時吸引了其餘人的關注,大家紛紛轉過頭來等待他發表自己的見解。


    “羅明鏡是男的,而她是女的。”路法目光灼灼,語氣自信。


    大家皆是沉默,然後默契的移開視線。


    我們討論的是精神層麵,你跟我們扯身體構造,這思想高度不統一啊!


    “笨蛋。”列比恩冷冷道。


    “不過路法說得有道理。”狄溫眼眸裏滿是不解的開口道:“如果那是羅明鏡的話,那他又怎麽會變成女人呢?”


    “那,有沒有可能,他沒有變成女人。”


    霍不言有些艱難地開口,迎著眾人疑惑的目光,慢吞吞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他隻是,假扮成女人呢?”


    這驚人的猜想無疑是點燃了一枚炸彈,列比恩像看白癡一般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狄溫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隻有路法,震驚地張大了嘴:“羅明鏡他,不會是心理——”


    “變態”兩個字還沒說出來,路法的嘴就被列比恩扔過來的一團黑霧給堵住了。


    “她就是玻因。”


    列比恩蔚藍眼眸淡淡掃過在場的人,一字一句的說道。


    他的氣勢太過不容置疑,議論的眾人都安靜下來。


    半晌,路法撓撓腦袋,眉頭困惑的皺成一團:


    “玻因,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啊……”


    霍不言也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似的:“是不是,那次玩遊戲時你——”


    “你說的玻因,是羅明鏡!”


    路法一直掉線的腦回路終於回歸,他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因扯動到傷口而表情痛苦的皺成一團。


    列比恩不置可否,冷漠的眼眸瞥向一旁,懶得多看他一眼。


    “那,那時候你在遊戲裏說,說——”


    路法指著列比恩,呼吸都快了幾分,一股突如其來的怒火籠罩了他。


    那天晚上的情形突然無比清晰的展露在他腦海裏。


    “你喜歡的人是誰?”


    “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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