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雲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不出來,他小時候能皮成那樣,抿了抿嘴道:“這就是你的天賦極佳?也是,怪不得你翻公主府的牆如此熟練,原來早有兆頭了。”


    聶懷嶸:……


    這話他沒法接,這倆事就不是一個性質。


    不過,他倒是也有想問的:“殿下問陳年舊事,是因為我嗎?”


    是想了解他的過往,還是關心他?


    席雲素毫不猶豫地否決:“不是,是因為你母親。”


    “我母親,為什麽?母親與殿下有過節?”


    聶懷嶸想起了他的夢,在許淇玉給他下藥的夢裏,他母親是格外護著許淇玉的,現實裏,也是,總想將許淇玉推給他,他隱隱覺得他母親是不喜歡小公主的。


    席雲素也不否認:“對,本公主想查清楚一些事。”


    聶懷嶸驀然起身,沉著臉,一步步靠近小公主,咬牙道:“殿下想要對付我母親?向我打聽這麽多,不是為了我,而是想要利用我嗎?”


    他想聽她的解釋,想要她的否認,他一片真心捧到她的跟前,不是拿來給她戲耍的。


    他擋著了她身前的光,席雲素不喜歡他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命令道:“坐下,別擋著我的光,我要真想利用你,以你這跟在本公主身後跑的勁,你早就被利用完了,你要是總這樣,一提到你的家人,你就不分青黃皂白地護著,那本公主跟你沒什麽好說的了。”


    她何嚐不知道聶家命途多舛,可命途多舛跟人是不是好人是兩碼事,他不明白,她就無法可說了。


    親情和理智,他隻能選一個,也別怪她,不是她逼著他選,是他的家人做的事,遭受的報應,他的家人才是逼著他選擇的罪魁。


    不管是聶瓊瀅先前對她的挑釁,還是李太夫人隱瞞的某些事情,都是咎由自取。


    她不是李太夫人,不會耍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要對付人,她會堂堂正正地來,至於聶懷嶸信與不信她,都由他。


    他的命運也是他的選擇所致的,席雲素回暖的心又開始一點一點地冰封起來。


    聶懷嶸顯然意識到自己衝動了,坐回原地,跟人道歉:“抱歉,我言語有失,請殿下恕罪。”


    小公主不為所動,他不由歎氣,解釋道:“我父兄臨死前,將西垂十萬大軍和聶家的重擔都交給了我,我在這世上嫡親的家人就隻有母親,妹妹和大嫂一家了,她們都是女流以及小孩之輩,她們依仗之人唯有我,所以我難免神情激動了些,一時情急說錯了話,我不是在懷疑殿下的。”


    他知道小公主是心性純真之人,不會做害人之事的。


    他放不下小公主,同樣也放不下他的家人。


    他還有點生氣,暗惱小公主想了解的不是他。


    他解釋得很真摯,人之常情,應該能理解的,然而,席雲素這會偏偏不想理解,前世她退讓了多回,裝賢淑了多回,眼下,她就要不體諒,不諒解。


    “如果本公主要你放棄了你的家人,才同意跟你重修舊好,你怎麽選?”


    她和聶懷嶸的家人,他隻能選一方,他會怎麽辦?


    席雲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聽到怎樣的回答,可她就想問,想問一問,他對她的心意,他這份心意有多大的分量。


    第五十五章


    怎麽選?聶懷嶸沒得選, 那一邊都是他不能舍棄的。


    他無法欺騙小公主,他說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哪一方我都不能舍棄,殿下是我的摯愛, 我的家人唯一的依靠是我,兩邊都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


    聶懷嶸緊張又悲傷地看向小公主, 這一刻,他清晰的意識到, 小公主和他的家人之間隔閡有多大。


    在小公主經曆過的,他尚未夢到過的場景裏, 小公主跟他的家人或許已經是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如果永遠無法和解, 他該怎麽辦?這種可能他也應該要有對策才是。


    聶懷嶸想了想,又說:“殿下要是願意和好,我可以搬來公主府, 殿下不必與我的家人住在一起,但是聶府同樣是我的家,我不會置之不理的,這樣, 殿下可滿意?”


    席雲素靜靜地看著聶懷嶸, 滿不滿意, 不是現在能夠決定的, 要等她查清楚李太夫人之後,再來考慮。


    “聶懷嶸, 你想避免矛盾產生,本公主以前也何嚐不是如此的, 可有些矛盾, 是躲不掉的, 你想挽回本公主, 遲早有一天你會麵臨選擇的,你若不願意選,本公主勸你,早點放手吧,放手,你才能避免你最不願意的選擇。”


    前世,她喜歡聶懷嶸的時候,對李太夫人態度很好,她不想讓聶懷嶸為難,但李太夫人並不是這麽想的,沒道理的,沒道理兩輩子都是由她來為聶懷嶸著想的。


    她會繼續查下去,她的委屈不能白受,她非得把李太夫人那張偽善的麵具給撕下來不可。


    小公主的堅持也讓聶懷嶸意識到不對勁了,和解不了,她和他母親之間的裂痕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


    要他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而他的母親似乎也是對小公主有微詞的,以他對小公主和他母親的了解,她們都不是壞人,也都是和善的人,她們會有如此大的成見,是他忽略了什麽嗎?


    聶懷嶸沉思了好一會,才說道:“我是不會放手的,殿下想查的,我也查下去,選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得先了解清楚來龍去脈,夢境裏發生的事情,殿下從不曾跟我談起,我知道殿下不信我,但是我會查清楚的。”


    他已經知道小公主在查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些事情就是針對他母親的,他也該去查的,他得知道問題的所在。


    從公主府出來,外頭碧空如洗,他的心卻是烏雲一片。


    他恍然意識到,他和小公主的關係不能更近一步,原因大概是出在他的家人身上的,其實之前就有征兆的,每當他和小公主親近一分,便會被家裏人攪和一分,小公主對他生氣,大多也是來源於他的家人的。


    隱患早已埋下,他以前或有意或無意地避免這個問題的發生,但最終隻會讓問題越來越嚴重了。


    *


    聶懷嶸回了國公府,剛回闌風院,他母親就派人將他叫了去。


    見了他,李太夫人是溫聲細語的,掛著的事慈母的笑意。


    母子倆先寒暄了幾句,李太夫人就切入正題了,“你舅母家族裏的羅靜姝羅小姐要來京城小住一段時間,車隊也來了信了,隻說後天就到了,你就替娘去接一下人,娘可是聽說了,你在同昌郡那幾年,跟羅小姐關係還不錯。”


    聶懷嶸聽著不太能理解,羅靜姝好端端地入京做什麽,他跟她說不上熟知,頂多算是認識罷了。


    當年他被貶到平昌郡守城門,時常被邀至舅舅家做客,跟羅靜姝見過不少次的。


    這時候將人請來京城,饒是聶懷嶸再不懂這些,也品出些意思來了,他直言道:“母親,我暫時沒有成親的打算。”


    李太夫人聞言,也不做過多的解釋,聶懷嶸一天到晚往公主府跑,她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意的,隻說:“這與你成不成親有什麽關係,是那孩子想來京城見見世麵,你又沒個夫人的,你嫂子忙著照顧孩子脫不開身,你妹妹為人不穩重,娘也不敢將事情交給她,隻得委屈你接一下人,這也是看在你跟那孩子相識,有些交情,才讓你去的,不然,可不會讓你去接一個不認識的女子。”


    男女之事,太過強迫,他便有了戒備之心了,有了戒備,之後就不好辦了,所以李太夫人開始打消聶懷嶸的顧忌。


    等人接回了府,以後有得是機會。


    聶懷嶸點頭,隻要人是不是衝著他來的,就什麽都好說。


    他又想起小公主向他打聽的事情,就問李太夫人:“母親,我五歲那年是因為什麽將我送到西垂邊疆去的,我那時太小,已記不清楚原因了。”


    撥弄佛珠的手一停,李太夫人抬眼看向聶懷嶸,神色不明,“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聶懷嶸解釋:“偶然想起,卻想不通原由,故而來問一問母親。”


    他是一臉不解,李太夫人一瞬間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她回道:“是你祖母的意思,她說你是個好苗子,要盡早培養。”


    “可我才五歲,去那麽危險的地方,這似乎是不合常理的。”


    聶華榮自己也是沒有想明白的。


    李太夫人道:“娘也是這麽認為的,一直不想你去,可你祖母堅持,娘也沒有辦法。”


    她的三兒子跟她不親近,全都是那個死去的老虔婆的錯。


    李太夫人轉動佛珠,壓製著心裏躁動的情緒。


    陳年舊事,不該提起的,她有些後悔接聶懷嶸的話了,那些埋藏起來的,不該讓其重下新被提起的。


    沒錯的成了錯事,有錯的更是不能被揭開。


    “好了,娘累了,要休息了,你記得後天去接人。”


    李太夫人將聶懷嶸打發了走,她在菩薩麵前點起了香,對錯早已模糊,她沾了血,容不得她後悔,她是沒有選擇的,被逼成那樣,她是受不了的。


    她對不起的,是她的二兒子和聶弘文,要不是她要求回鄉,就不會遇上地龍翻身,她的兒子不會遇險,而聶弘文更不會因她一句請求的話,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救人。


    木魚聲又響起了,情深不壽,聶弘文為了她喪了命,她不想她的兒子像聶弘文一樣,如此深愛一個女人。


    半明半暗的光照在菩薩的臉上,李太夫人念著經,心卻無法平靜下來。


    她隻盼著,這位羅靜姝能順利成為她的兒媳,她不願意見到席雲素再入國公府了,一見那跟年輕的她如此相似的席雲素,夢魘就悄然而至了。


    夢裏,席雲素和她的臉交織著,葬送了一條鮮活的生命,而那躺在床榻上的已經沒有呼吸的人,最終呈現的都是她的臉。


    個性太像了,保不準會做出同樣的事情來。


    第五十六章


    興京城外, 馬車緩緩停下,一雙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手掀開車簾,其主人從車內走出, 抬眼看向騎馬前來迎接她的人,嘴角帶上了笑意。


    “是你自己主動來的, 還是聶大將軍委派你來的?”


    聲音甜如浸蜜,韓叔鄆翻身下馬, 在被匆匆行人揚起的塵土弄髒了靴子時,眉頭微皺。


    饒是如此, 他依舊走上前去, 說道:“不是將軍,你很失望?”


    羅靜姝低笑一聲,眉眼彎彎, “軍師希望我失望,還是不失望?”


    黑金折扇展開,輕輕搖動,“羅小姐看起來並不失望, 我希望如何, 有什麽意義呢?”


    羅靜姝冷哼了一聲, 他那柄扇子甚是礙眼, 又說:“我遠道而來,路途辛苦, 有勞軍師替我趕車。”


    折扇一頓,韓叔鄆木著臉回道:“我不會趕車。”


    他來, 是因為聶懷嶸的請求, 來接人的, 不是來給她趕車的, 這種事情,她還真敢提。


    羅靜姝蹲下身,跟底下站著的韓叔鄆平視著,“軍師不是聰明絕頂嗎,趕車這種小事還不是一學就會?還是說,軍師是想要我不開心,然後在李太夫人跟前說漏了嘴,來接我的不是將軍而是軍師你嗎?”


    她笑著,篤定了他會為了聶懷嶸而服軟。


    韓叔鄆歎了口氣,跳上馬車,接替了車夫的位置。


    他在她的身側,羅靜姝盯著他的靴子,上頭沾上的灰塵也很礙眼,便說:“靴子,我會賠你一雙的。”


    說完,她掀開車簾,進入馬車內。


    韓叔鄆收好他的黑折扇,在車夫教過他方法後,就將車趕了起來。


    馬車平緩地前行,車內羅靜姝揚起了嘴角,此番上京,不是白來的,想了這麽多年,念了這麽多年,他也該屬於她了。


    *


    安景思踏入公主府內,這府邸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是他親手設計的,即使沒有下人領著,他都能毫無困難地找到小公主的所在。


    他端著一個錦盒,在公主府的正廳內見到了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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