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好景不長,睡到半夜的時候,項小羽便感覺身下的褥子潮乎乎的,探手往外甥的屁屁下麵一摸,得嘞,尿了。


    於是宋恂又被人從睡夢中強行晃醒,抱著呼呼大睡的壯壯,赤腳站到地上,眯眼等著他媳婦換褥子和床單。


    沒心沒肺的雙胞胎完全不知道父母昨晚的遭遇,在自己的房間充滿電以後,大清早就跑來了正屋。


    跳上床重新擠進了父母的中間,摟著小表弟嘻嘻哈哈。


    宋恂頂著雞窩頭和黑眼圈從床上坐起來,對著兩個肉屁股就想掄兩巴掌。


    好在項小羽在半夢半醒間瞧見了他抬起的手臂,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過年不許打孩子”,幫兩個兒子逃過一劫。


    宋恂起身穿衣洗漱,整理自己的公文包。


    “你不會是想去上班吧?”項小羽抱著被子坐起來,看到他的動作便驚訝地問。


    “嗯,老郭已經讓辦公室的所有人複工了,我得去看看。”


    “明明人家郭書記是讓你在家多休息兩天的。”項小羽見他一臉倦容,有點心疼,“要不你再歇一天吧?今天才初四,初五去上班也一樣。”


    “新船剛到埠,不能拖延時間,一個星期以內必須出海作業,我哪有時間休息?”宋恂拉好公文包的拉鏈。


    他們並不是將船買回來就高枕無憂了,事實上,這隻是戰役打響的第一槍,從新船到埠的那一刻起,漁業公司就進入了還貸倒計時。


    用補償貿易的方式引進外海漁輪,成功與否就看第一次出海捕撈的成果如何了。


    項小羽也知道他現在的工作壓力很大,不再出言勸阻,也穿上衣裳下床說:“那你等一會兒,我給你做早飯去,你吃了早飯再走。”


    宋恂點點頭,收拾好東西就跟她一起進了灶間。


    “等壯壯睡醒以後,還是趕緊給你姐送回去吧。”


    項小羽斜睨他一眼,問:“嫌我們壯壯煩啦?”


    宋恂避重就輕地答:“你自己看不住三個孩子,壯壯還那麽小,萬一磕了碰了,你怎麽跟姐夫交代?”


    “嗯,等他睡醒了,我就送回去。”項小羽心有餘悸地說,“養吉安和延安的時候,也沒覺得怎麽難,一眨眼就拉扯到這麽大了。結果冷不丁又來一個小的,我還挺不適應的。”


    “他倆一歲之前是姥姥帶的多,兩歲以後又單獨跟我住在市裏,等到你們能朝夕相處的時候,他倆已經可以生活自理了。”宋恂盯著她往鍋裏下麵條,覺得不太夠,又自己添了一把麵,而後拍拍手上的麵粉說,“生孩子的事還得從長計議,生了就得花費精力教養。孩子小的時候離不開媽媽,咱倆現在多數時間又分隔兩地,生了孩子我也鞭長莫及沒辦法給你搭把手。所以之前說的事,還是再緩緩吧。”


    他倆一直想再生個女兒的,但是項小羽是在校大學生,上學以前懷的孩子就算了,上學期間卻不提倡懷孕生子。


    不但會影響學業,也會影響到畢業分配。


    所以這件事就暫時擱置了。


    不過前兩個月項遠洋和安茹生了一個閨女,長得特別可愛,項小羽回來看了以後,又開始眼饞了。


    再次跟宋恂提起了生個閨女的想法。


    宋恂本來已經有點動心了,但昨天被壯壯折騰了一晚後,他又恢複了理智。


    且不說孩子的性別不是他們能左右的,即便真的得償所願生了一個小閨女,以他倆目前的情況來看,實在無法給這個孩子足夠的關心和照顧。


    項小羽昨晚也被外甥鬧得夠嗆,揮揮手說:“算了算了,我們係今年就要安排實習了,生孩子的事還是再議吧。有那兩個討債鬼在,已經夠咱們忙活了。”


    耳朵很尖的延安突然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問:“媽媽,誰是討債鬼呀?”


    夫妻倆聞聲回頭,異口同聲地答:“你!”


    *


    宋吉安和宋延安並沒有自己是討債鬼的自覺,聽說爸爸過年居然還要上班,嘴裏念叨著爸爸真辛苦呀,便要拉著小表弟一起去碼頭送爸爸上班了。


    瑤水村距離硯北港不遠,這幾年團結公社的工業有了起色,從硯北港到瑤水村碼頭的擺渡船也增加了好幾個班次。


    宋恂就是在瑤水碼頭乘坐擺渡船去硯北港上班的。


    “你倆趕緊帶著弟弟回去吧。”宋恂實在受不了兒子們的熱情。


    他還得趕八點半那趟船,偏偏這倆小子非要熱情相送,並且帶著一個走路更慢的拖油瓶。


    好在他半路看到了剛從海邊回來的老丈人,趕緊把三個孩子托付給對方,便邁開腿往碼頭的方向跑。


    漁業公司與供銷公司合並以後,不但接手了他們的冷庫、物資供應站和漁輪修造廠等產業,還將他們的人員和辦公樓也接手了。


    供銷公司在海浦火車站和硯北港附近分別有一棟二層辦公樓,收歸漁業公司以後,這段時間宋恂和郭誌勇一直在硯北港附近的辦公樓裏辦公。


    “不是讓你在家多歇幾天麽?怎麽這麽快就來上班了?”郭誌勇在辦公室裏見到宋恂,不由搖頭說,“有我在你還不放心啊?”


    現在是黨組織包攬一切,宋恂這個經理也是要聽郭書記指揮的,他哪能說自己不放心。


    隻好無奈笑道:“我要是在家休息,怎麽動員那些日本專家也馬上開工上班?畢竟人家也是昨天剛到的,大家都想休息休息呢。但咱們得盡快讓那幾艘船出海賺錢呐,必須得讓他們趕緊到崗,現在可休息不得。”


    郭誌勇覺得他說得在理,便沒再提讓他休假的事,轉而說起了對那八艘船的安排。


    “我打算讓那兩艘舊漁輪也一起出去打漁,你覺得兩艘舊船的性能怎麽樣?去外海合適麽?”


    宋恂頷首說:“沒問題,我們在日本給那兩艘船做過一次大檢修,這次從日本回航,我搭乘的就是其中一艘舊漁輪,路上沒有出現任何問題。這幾天讓修造廠的師傅再去船上看看吧。”


    根據船廠回報的漁輪情況,以及氣象台預測的海上天氣,兩人將這些新船第一次試捕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十。


    宋恂從書記辦公室出來,返回自己的辦公室時,隻覺得走廊裏特別熱鬧,幾個副經理辦公室門口都有人在排隊辦事。


    連他的辦公室門口也正等著兩個人。


    孫翊如今是宋恂的秘書,聽說他來上班了,這會兒正在辦公室裏幫他泡茶。


    宋恂推門進去的時候,隨口問:“走廊裏怎麽來了那麽多人?都是幹什麽的?不會是來拜年的吧?”


    “都是下麵船廠和冷庫的小頭頭。”孫翊將大敞通風的窗戶關上說,“大家一方麵是來給領導拜年的,一方麵也是來辦事的。”


    宋恂翻出一包在日本買的糖果遞給他說:“帶了點日本的土特產回來,你拿回去給孩子吃著玩吧。”


    而後指了沙發讓對方坐下說話。


    兩個公司剛合並,人員都不怎麽熟悉,所以宋恂去日本之前特意交代了孫翊,關注一下公司裏這段時間的動向。


    看對方的表情,明顯是有話要說的。


    孫翊道過謝,便說:“其實在您去日本出差之前,咱們這辦公樓裏就已經很熱鬧了,隻不過您那會兒一心惦記著去日本提船的事,沒怎麽注意這些瑣事。走廊裏那些人倒也沒什麽大事,楊副經理、崔副經理、彭副經理都兼任著下麵工廠的領導職務,他們都是來找領導簽字的。”


    經他提醒,宋恂才想起來,自己也是兼任著冷凍廠黨委書記的。


    隻不過,他一門心思地搞漁輪,還一次也沒有去過冷凍廠。


    如此看來,他這個兼職領導當得確實不太合格。


    “外麵那兩個人是幹嘛的?也是冷凍廠的?”


    孫翊早就問過那兩人的情況了,此時被宋恂問起,便趕忙答道:“他們大清早就來了,是冷凍廠理魚車間的工人,說是來找您請假的。”


    “工人找我請假?”宋恂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請假找車間主任就行了,再不濟還有廠長呢,找我幹什麽?”


    “他們說車間主任隻能批五天以下的假,廠長批十天以下的,十天以上的假需要由書記批複。”


    宋恂:“……”


    什麽鬼。


    下麵的幾個工廠的工人加起來得有上千人,要是連工人請假的事也得由公司經理副經理親自批複,那就難怪走廊裏會排那麽多人了。


    宋恂將兩位工人請進來問明情況。


    這兩人都是請病假的。


    一個是手上生了凍瘡,醫生讓他休養半個月不要接觸冷凍製品的。


    另一個是替媳婦請假的。他媳婦上個月從車間的梯子上掉下來,摔斷了腿,需要修養至少一個月。本來早就該找宋恂簽字的,但是宋恂一直在日本出差,他們就一直沒能辦成病假條。


    病假條上沒有書記的簽字蓋章,財務那邊就要算他媳婦曠工,連基本工資都不給發。


    宋恂給兩人的病假條都簽了字,又關心了病人的情況,才親自起身將人送出辦公室。


    他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得盡快去冷凍廠調研一下。


    他在這麽多單位任職過,地區水產供銷公司,可以說是他見過的體製最陳舊僵化的單位。


    而這種僵化也隨著兩個公司的合並,滲透進了漁業公司內部。


    隔壁幾個辦公室裏的副經理都是從水產供銷公司調過來的,似乎對於給工人簽字批條子習以為常,得心應手。


    *


    冷凍廠在宋恂心裏算是掛上了號,但是沒等他抽出時間去冷凍廠調研,就有人跑到他麵前,給冷凍廠告了一狀!


    正月初十這天,全公司的人聚集到硯北港,將八艘試捕的漁輪送向了外海。


    宋恂正想跟程遠去漁撈調度室看看情況,卻被一個中年人攔住了去路。


    對方自稱是天津某漁業公司二號捕撈船的船長。


    宋恂一聽對方自報家門,便立刻記了起來,之前水產供銷公司與這家漁業公司有過合作。


    天津這家公司平時習慣於在渤海捕撈作業,偶爾來東海黃海捕撈的時候,來不及將水產運回大本營的冷庫,就會將水產就近放在海浦的冷庫裏。


    “宋經理,雖然當時我們是跟供銷公司簽的合同,但是在合同有效期內,你們兩家公司合並了,供銷公司的業務,你們得負責吧?”


    宋恂笑道:“這是自然,林船長,我現在兼任冷凍廠的黨委書記,您有什麽事,找我正合適。”


    林船長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卻仍是緊皺著眉說:“當初咱們是簽過協議的,我們在海浦附近捕撈到的水產,一半賣給供銷公司,一半委托供銷公司的冷庫代凍。這件事您知道吧?”


    “知道,”宋恂問,“現在是出什麽問題了嘛?”


    “可不是嘛,不知道你們的冷庫是怎麽回事!”林船長不快道,“我們的船已經在碼頭停了三十多個小時了,派人去冷凍廠跑了七八趟,愣是沒人過來收魚。好在現在天氣涼,水產還能放一段時間,這要是趕在夏天,我們這八艘船上的魚都得臭嘍!你說這件事怎麽辦吧!”


    宋恂立馬當著林船長的麵,將孫翊喊過來,“小孫,你坐我的車往冷凍廠跑一趟,讓他們務必在三點之前來碼頭接收天津捕撈船的魚貨。咱們與林船長的公司是簽過協議的,雙方又合作了這麽多年,即便現在忙,人手不夠,也得先給林船長一個說法,不能讓人家空等著。”


    孫翊正色應了一聲,當即就坐上宋恂從供銷公司繼承來的那輛破吉普車,前往冷庫。


    “林船長,您先別急,這次的事我們一定給您一個合理的解釋。”宋恂看了一眼手表說,“您先回船上休息一下,我親自去冷庫看看那邊的情況。回頭我們一定登門致歉!”


    林船長見他雖然年輕,但做事還算有章法,輕哼了一聲,便帶著幾個船工離開了。


    不過,他心裏已經打定主意,等這邊的合同到期後,就不再跟海浦的冷庫合作了,每次收魚都磨磨蹭蹭的,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


    宋恂獨自來到冷庫的時候,正巧迎上了從裏麵走出來的孫翊。


    “情況怎麽樣?”


    “我說這件事是由您親自安排下來的,他們已經派人去碼頭了。”


    宋恂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帶著他往冷凍廠裏麵走。


    這家冷凍廠擁有海浦唯一的一個萬噸級水產冷庫,廠區的建築麵積有兩萬多平米,是除了漁輪以外,公司目前最重要的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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