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的布置很簡單,隻有一張石床,床前有一張石桌。


    兩個石凳擺在兩邊。


    石桌上有兩個石碗,碗裏有很多棋子。


    都是石頭做的。


    一個頭發花白,身材矮小的老人正在石壁上畫著一幅畫。


    老人臉上溝壑縱橫,像是時間用刀一刀刀砍出來的。


    畫裏是一座大殿,大殿的正中央,有一方龍椅,上麵坐著一個神情平淡的中年男人。


    那個男人穿著帝袍。


    不知道是哪座王朝的君主。


    孟秋池走過來坐下,看了一眼那個老人,說道:“下棋了。”


    那個老人聽著這話,很快便從石壁前跑到了石桌前,有些興奮的說道:“孟秋池,你這家夥有很久沒來找我了。”


    他拿起一枚棋子,很快便朝著棋盤上落去。


    他好像不知道孟秋池的身份,隻把他當成了一個棋力非凡的棋手而已,可是這世上的修行者,又有誰不知道孟秋池的名字?


    孟秋池伸手拿起一枚棋子,隨意落下之後說道:“不管和你下多少次,你都是輸,我何必急著來贏你。”


    “嗨呀,你這小子說完真不客氣,老夫這棋力,在你孟秋池沒生出來之前,說上個古往今來第一人,想來也沒有人有什麽異議。”


    老人笑道:“可誰知道這天底下多了你一個孟秋池。”


    孟秋池微微一笑,“前輩活得久,但不見得什麽都是第一。”


    “還好所有人都以為老夫死了,不然看著你天下第一棋手的名頭,說不定都要請老夫出手,好好教訓你,可惜老夫真是有心無力了。”


    孟秋池也不反駁,隻是問道:“牆上畫得那位,就是那位?”


    在這老人麵前,不能提及那位的名字,就連稱號都不可以,除非稱呼陛下,孟秋池一向不喜歡低人一等,那就隻能稱呼那位了。


    “陛下龍顏,怎麽樣,你看看是不是惟妙惟肖?”


    老人一提起石壁上的那人,便來了精神,看起來很是好笑。


    孟秋池沒笑,隻是淡然說道:“我沒見過那位,不好判斷,但人人都說他是千古一帝,想來不管長成什麽樣子,都沒有人會說什麽。”


    老人哼哼道:“陛下的容顏,真是冠絕世間!”


    孟秋池笑了笑,不在這個事情上繼續較真,隻是說道:“對了,那座帝陵怎麽打開,似乎有了辦法。”


    自從說了這句話之後,孟秋池就開始說起了這些日子這片陸地上發生的事情,老人微微蹙眉,一直聽完之後,也沒有多說什麽。


    他拿起一枚棋子落下,看不出有什麽神情上的變化。


    孟秋池試探問道:“前輩就不發表什麽看法?”


    老人看著孟秋池,揉著腦袋說道:“我奉詔留在此地,這世間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我都不感興趣,也不想去管。”


    這些年來,孟秋池和他相熟之後便知道這個老人是奉了某位君主的聖旨留在這裏,卻不知道他留在這裏是為了守護什麽。


    老人沒說過,他問過,卻沒有答案。


    孟秋池這次也不抱著任何希望。


    他隻是說道:“所有人都想知道金闕之上是什麽境界,是不是離著長生或者飛仙隻有一步之遙了。”


    老人譏笑道:“難不成你孟秋池也想?”


    孟秋池苦笑道:“前輩何至於覺得我會超然世外,不食人間煙火?”


    老人沒有給出理由,隻是自顧自說道:“老夫反正覺得你孟秋池不像是這麽個人,說真的,若是你小子早生幾百年,做個太傅也是正常的事情。”


    孟秋池沒說話。


    這件事他有些在意。


    老人忽然說道:“去帝陵裏看看,回來我告訴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孟秋池問道:“任何事情?”


    “任何事。”


    說完這句話,老人站起身,再度走到石壁前,開始繼續畫畫。


    他看著那畫上的君王,滿眼都是敬重,當然,也有惋惜。


    ……


    ……


    大祁皇帝出了皇宮。


    隻帶了一個小太監。


    他那襲黑色的帝袍,在黑夜裏也是那麽奪人目光,小太監提著燈籠走在身後,提心吊膽。


    他躡手躡腳,不敢發出大的聲響。


    他看著前麵的皇帝陛下從皇宮裏離開,踏上鹹商城的街道,然後沿著長街一直走,來到了那條常平街。


    小太監抬頭看了一眼,整個人都在顫抖,常平街的事情,他早已經聽聞,那是大祁皇帝遺失的皇子出生的地方。


    然後他看著皇帝陛下推開了一處宅院的門。


    小太監抬頭一看,發現是那個柢山弟子之前在鹹商城的住所。


    想起那些日子鹹商城的傳言,小太監的臉色有些發白。


    但他還是跟著走了進去。


    走入宅院裏,皇帝陛下沒有絲毫停留,穿過了那一道道小門,走過一個又一個庭院。


    整個鹹商城的人們,隻要是有些手段的,都知道豫皇子為那位柢山少年置辦了很多宅子。


    後來那個少年讓工匠將這些宅子都打通了,便連在了一起。


    這件事不是什麽秘密。


    大祁皇帝沿著這些院子,一處一處的走去,最後在一麵牆壁前停下。


    小太監也隨即停下。


    燈籠裏的燭火有些搖曳。


    然後大祁皇帝不見了。。


    小太監有些震驚,也有些擔憂,但很快便知道自己的一切情緒都是多餘的,因為那位陛下怎麽會讓人需要擔憂。


    但他看著那道石牆,想到了一件事,然後便又有些憂慮。


    石牆那邊有一座涼亭。


    涼亭下麵有個少年。


    那個少年生得很好看,隻比顧泯差一些。


    他這個時候正在看著那石牆,雖然知道這段時間都不會有人敲石牆了,但也忍不住想來看看。


    下一刻,他的臉忽然便白了。


    臉色發白一般有很多種情況。


    大部分是因為有病或者受傷。


    而李鄉的臉此刻變白,是因為害怕和驚嚇。


    因為他忽然在牆邊看到了一襲黑色的帝袍,那襲帝袍隻屬於一個人。


    然後那個人看向了他。


    李鄉腦海裏思緒紛飛,沒有如何猶豫,他便跪了下去。


    現在南陵已經沒了別的什麽小國,隻有一座王朝,叫做大祁,而這座王朝的主人就是大祁皇帝,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嚴格意義上,都是他的臣子。


    “見過陛下。”聲音微微顫抖,是因為那股無形的威嚴。


    “你們便是隔著牆見麵的?”淡漠的聲音響起,沒有情緒,這個時候的大祁皇帝像極了一位無情的君王。


    李鄉感覺自己的嘴在顫抖,牙齒在不停的相撞,他低著頭,咬牙說道:“不知道陛下說的是什麽。”


    他很清楚,自己哪怕是說半句假話,都很有可能就此死去,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願意告訴大祁皇帝顧泯的事情。


    他寧願自己死。


    “交情有這麽好,什麽都不願意說?”聲音還是這麽淡漠,沒有變化。


    李鄉沉默以對,沒有說話的想法。


    大祁皇帝看著他,冷淡道:“朕知道,他來了鹹商城之後,選擇住在這裏,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見你。”


    顧泯選擇住在常平街,之前被很多人猜測,但事實上,他隻是為了見到李鄉。


    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而且誤解了這件事,甚至想成顧泯是知道自己的身世。


    李鄉緊閉著嘴巴,一句話都不說。


    “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李鄉忽然便感覺自己眼前出現了一片血海,無數鮮血翻湧,無數道殺聲響起,那是大祁皇帝的殺意,真實的好像就是馬上要發生的事情。


    李鄉再也堅持不住,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就此噴出。


    他臉色更難看,更白了。


    大祁皇帝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漠然道:“你做南楚國的君主遠不如他做。”


    李鄉沒敢說話。


    “朕有一個問題,若你回答朕,朕不會殺你,算是答謝。”


    李鄉知道,這個時候該回話了。


    “陛下所問,隻要我知道,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祁皇帝安靜了一會兒,仿佛是在醞釀什麽,但很快還是開口了。


    “朕想知道,他是怎麽進的南楚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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