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啟帝又說道:“南楚世代帝君都以複興大寧為己任,隻有他一人有此能力,就這樣走了,要是被那些個已經化作枯骨的曆代國君知道,難道不罵一聲不肖子孫嗎?”


    老人抬起頭來目光如炬,盯著寧啟帝說道:“陛下這句話,沒有道理!”


    寧啟帝不生氣,隻是平靜道:“朕說的話有沒有道理,你也配評說?”


    老人眼裏有些怒火,對眼前這位大寧王朝的開國君主,他沒有任何的怯意,他叫對方一聲陛下,隻是因為尊重,並不是因為其他。


    在他心裏,陛下隻有一個,那就是和自己相處了很多年的那位陛下。


    “既然不肯說,那就算了,他願意去尋死,那就去,朕拉不住,也不會去拉,可他留下的那樣東西,是朕的,朕來拿回那東西,你隻要告訴朕,那東西在什麽地方,也就行了。”


    老人眼裏閃過一絲驚異,那件東西,怎麽會被寧啟帝知曉?


    他不明白但並不打算告訴這位大寧皇帝。


    寧啟帝平靜的看著他。


    眼裏沒有情緒,隻有萬千星辰在眼裏明滅,無數的寂滅和生機在片刻之間,就在他的眼眸裏交替出現。


    那看著像是生命的起源,又像是世間走到盡頭的景象,總之無比的可怕,也無比的讓人好奇。


    一時間,老人竟然有一瞬間失神,他的心神進入那眼眸裏,想要好好看看那景象。


    他是幾百年前最好的畫師,看過這世間一切的美景,卻沒有看過這個。


    他心神搖晃,忽然間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那個時候他才是個很年輕的畫師,在郢都城裏有些薄名,常常替人畫些畫像,也有不少女子喜歡。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頭賣畫,碰到了那位陛下,那位陛下一下便相中了他的畫,說讓他幫他畫一幅。


    當時他畫了三日工夫,畫好了一幅畫,對方很滿意。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替那位陛下畫像,是一切的開端。


    當時那位陛下就站在他麵前,笑道:“畫得不錯,朕正好差個給朕畫像的家夥,就是你了。”


    那會兒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眼前的那個人,不是旁人,就是南楚國當時的皇帝陛下。


    懷著忐忑的心情入宮,一待便是幾十年。


    這期間,他替宮裏的娘娘們畫像,也給那座皇宮畫像,更為南楚曆代皇帝畫像,但畫得最多的,便是那位陛下。


    當時那位陛下笑著說,以後朕走了,這世間能看到的,也就隻有畫像了,所以畫像要逼真一些,不然沒人覺得朕真的很不錯。


    當時他隻覺得陛下是說人人都有百年之後,也就沒有上心,卻沒有想到,陛下所說的走,不是離開世間,而是單純的走。


    後來的日子裏,老人一直不僅給陛下畫畫,而且還陪著那位陛下下棋,那位陛下的棋力很高,他卻是個臭棋簍子。


    不過下了幾十年,之後也讓他棋力大漲,也算是國手了。


    那段日子,他很開心,因為那位陛下沒把自己當作皇帝,也沒把他當作臣子,他們像是朋友一樣。


    至於後來,那位陛下甚至還教他修行,將他帶上了修行之路。


    他從一個畫師,變成了一個修行者。


    但他還是當自己是一個畫師。


    一個有點厲害的畫師。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某一天,陛下忽然在禦花園召見他。


    坐在禦花園裏,那位一身白色帝袍的陛下看著他,先是說了好些閑話,然後才淡然說道:“朕準備走了。”


    老人當時說,“陛下您龍體康健,還有很多時光。”


    那位說道:“並不是離開世間,隻是要離開這個地方。”


    老人一驚,有些慌張的說道:“陛下您走了之後,南楚依靠誰呢?”


    那位皇帝陛下笑道:“朕有好些兒子,他們難道不能夠治理這個國家?”


    誠然,當時的南楚有好些不錯的皇子,若是說讓他們去開辟疆土,肯定會不太容易,但是說隻是當一個國君,守住祖宗基業,的確不是一件難事。


    但老人卻很傷心,因為他知道自己麵前的陛下有多麽偉大,知道他有多麽出色,隻要他願意,南楚的疆土是可以擴大很多,甚至於之後慢慢想著一統世間,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那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至少在他心裏,是獨一無二。


    “陛下要去什麽地方?難道是要清修,再不過問這些事情?”


    老人當時說道:“臣想要和陛下一起去,如果陛下不嫌棄的話。”


    那位陛下搖頭道:“朕要去的地方,並不是你可以跟著去的,不是朕不想帶著你,隻是你去不了。”


    老人當時沉默了,他知道這不是假話,陛下也沒有理由說假話來誆騙他。


    這是沒必要的事情。


    老人仰頭問道:“那陛下就隻是交代這個嗎?”


    那位陛下搖頭道:“朕叫你來,當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給你。”


    老人正色道:“請陛下示下。”


    “朕要告訴你的,是整個南楚最大的秘密,你此生不可泄露給外人,不管是朕的子孫,還是朕的先輩。”


    那位陛下緩慢說道:“千年前的大寧王朝,在諸國中廝殺,最後一統世間,之後卻因為種種原因,所以分崩離析,最後在數百年前,徹底沒了,但其中有些皇族,從當初的照天城裏逃了出來,最後跑到了這個地方,建立了南楚。”


    老人吃驚道:“原來陛下是大寧皇族的後人!”


    “是的,朕的身上,流著和那位寧啟帝相同的血。”


    老人聽到寧啟帝三個字,再度沉默。


    這位千年第一強者,不管是誰提起,都要表示尊重。


    “那座帝陵,便是他的墳墓,但朕想,他有一天會重新從那座帝陵裏出來的。”


    老人聽到這裏,更吃驚了。


    他瞪大眼睛,實在是太過於驚訝了。


    寧啟帝,千年第一強者,早已經死去千年,但現在他卻被人告知,那位皇帝可能還沒有死,而且有朝一日會出現在這世間。


    那位陛下繼續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夠知道的,他既然站在金闕之上,怎麽可能甘心就這麽死去呢,所以他會回來的,到時候回來,他或許要來找朕,準確的說,就是要來找到朕給你的這樣東西,你要做的,便是把那個東西,帶到某個地方藏起來,不要讓他找到。”


    老人問道:“是什麽東西?”


    那位陛下轉過頭去,平靜道:“說起來那個東西還是他的,不過朕不想給他,但卻帶不走,隻能交給你了。”


    老人想要說什麽,但他張了張嘴,忽然又閉上了。


    對麵那位陛下開口,但還沒說出話來,便突然消散。


    老人神思忽然一散,眼前哪裏是什麽禦花園,又回到了這個山洞。


    “噗!”


    他莫名吐出一大口鮮血!


    眼前一黑,身形搖晃,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眼前再沒有那位陛下,隻有一襲白衣的寧啟帝。


    寧啟帝眼裏的星辰消散,再無特別之處。


    他看著老人說道:“沒想到,你居然能逃出來。”


    原來之前一切回憶,都是寧啟帝刻意營造的,為得就是在老人腦海裏找到他想要找到的那東西。


    老人臉色蒼白的看著眼前的寧啟帝,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是心裏早已經是驚濤駭浪,他沒想到,自己早已經在很多年前踏足金闕,如今雖然不能說是這世間最強大的修行者,但想要勝過他的人也不多,至於就是這麽看他幾眼,便想著從他腦海裏找到東西的人,更是絕不可能有。


    可眼前的寧啟帝,偏偏就是這麽看了他幾眼,就已經將他的一切都看透了。


    險些將他腦海深處直接看破。


    要不是及時抽離,此刻他已經將東西的下落完完全全告訴眼前的寧啟帝了。


    寧啟帝說道:“其實已經夠了。”


    雖然沒有能夠將這一切全部都看到,但是之前的那些,對於寧啟帝來說,真的已經夠了。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老人,平靜道:“東西就藏在這裏,朕知道了。”


    老人搖頭道:“不在這裏。”


    寧啟帝沒有理會他,隻是看向石洞裏的那幅畫像,平靜的看著。


    忽然,他朝著那畫像走了過去。


    老人突然厲喝一聲,氣機翻湧,就要出手。


    寧啟帝沒有反應。


    身後的赤發身形一動,瞬間便來到老人身前,伸出一隻手,磅礴氣機起於掌心,兩人對掌,磅礴氣機瞬間在這裏炸開。


    老人後退數步,站立不穩,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赤發立在原地,沉默不言。


    老人之前便受了重創,此刻正是虛弱的時候,更不是赤發的對手。


    寧啟帝旁若無人的伸手觸碰那幅畫像。


    就在手掌和畫像接觸的一瞬間,無數磅礴的氣機忽然從裏麵湧了出來!


    寧啟帝臉色微變,整個人一頓,一道道磅礴的氣機朝著他湧來。


    衣袂翻飛,一頭黑發隨著氣機而動。


    像是無數柄利劍,衝著寧啟帝襲來,這種威勢,換做任何一個金闕境,都是重傷,甚至是身死。


    這就是下場,絕不是誇張。


    寧啟帝深吸一口氣,渾身氣機也是一瞬間湧了出來。


    與此相抗。


    這畫像上當然是那位留下的後手,已經足以鎮殺這世上大部人了。


    可他碰上的是寧啟帝。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


    並沒有取得應有的效果。


    一道道霞光生出,寧啟帝站在霞光裏,硬生生扛下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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