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掛。


    這世上有放不下的人,便很怕死。


    顧泯這樣的人,身上擔子很多,但沒有多少是他自己想要去挑的,但如今的柳邑,算是一個。


    所以他說怕死了。


    柳邑看著天空,喃喃道:“要回來才行啊。”


    ——


    看著飛劍離去,顧泯才回過神來,來到大帳裏。


    這裏麵,曹北玄梁榆和沈追,早已經等候多時了。


    三位大將,眼裏都有戰意。


    其實他們在推進數十裏,便能到林州城下,隻是卻沒有這樣做,顧泯的解釋是,攻城麻煩,想來那位大應主帥也不會白白的浪費這麽一場大戰,將它變作攻城戰。


    所以這片平原,才是戰場。


    梁榆開口說道:“陛下真知灼見,林州那邊已經來人了,差不多一日之後,便要到我們對麵。”


    顧泯點點頭,這在意料之中。


    最後的大戰,雙方心有靈犀的選擇一場以騎軍為主的衝殺,這對於守城的大應來說,其實也不吃虧,畢竟顧泯如今的兵力,完全可以圍而不打,到時候還不如如今這般,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場。


    顧泯看著眼前的地圖,輕聲道:“在真正打起來之前,會有一場修行者衝陣的戰事,到時候幾位將軍,不要貿然出動。”


    大應舉國之兵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半的修行者,都在大應軍中,其中繁星境乃至繁星之上的,加在一起,數百人是有的。


    這樣一撥人,衝殺起來,專門挑著他們這些將領殺,會讓大軍亂成一鍋粥,所以當下的大事是這些領兵將軍活下來。


    梁榆擔憂的看向顧泯。


    顧泯無所謂的說道:“朕自然是他們最想殺的那個人,到時候莫說一個金闕,可能四五個金闕,都要來圍殺朕。”


    聽著這話,梁榆三人都臉色微變,他們境界不夠,在這方麵,根本不能為顧泯做些什麽。


    那些金闕強者,能在他們的大軍中來去自如,他們很難擋住他們的腳步,而如今的軍中又隻有顧泯這麽一個金闕強者。


    “陛下,不如暫避鋒芒?”


    曹北玄擔憂開口,這些時日的相處下來,他們已經對這個年輕皇帝真正的臣服了。


    做臣子的,自然要擔心君上。


    “逃得什麽地方去?”顧泯冷笑道:“朕就是想跑,也會有人緊追不舍,逃不掉的。”


    這一點,顧泯看的很透徹。


    “要經曆的,遠不止這麽些,一統天下,哪裏是這麽容易的。”


    顧泯寬慰道:“不必擔心朕。”


    他雖然是這樣說,但實際上幾人又怎麽能不擔心。


    “其實他們要殺朕,朕也不是全然沒有準備。”


    顧泯輕聲道:“隻是又陷師姐於險境,有些愧疚。”


    ……


    ……


    有個灰衣女子,早些時候便離開煙霞城一路向南,她是個金闕強者,因此很快便穿過了大應邊軍的前線,然後她去了好幾處地方,去過這麽些地方之後,她折返身形,重新北上。


    很快便重新越過了帝陵,去到了北方。


    在一處山林之中,這個灰衣女子,攔下南下的劍府老府主姚錯。


    老劍仙一身劍氣,肆意揮灑,將他的境界體現的淋漓盡致,但在他身前的灰衣女子隻是沉默的看著他。


    “柢山阿桑,請賜教。”


    第488章 兩地戰


    柢山阿桑,那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熟悉的是大家都知道,他是柢山掌教顧泯的師姐,而陌生的,是大家都不知道,阿桑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阿桑到底是誰?


    很多年前,常遺真人難得一次下山,就在山腳撿到了一個女嬰,生著重瞳,不哭不鬧,就這麽安靜地看著常遺真人。


    常遺真人有些意外,但翻遍身上,也隻有幾顆桑葚,遞給小阿桑之後,後者也隻是安靜接過,於是常遺真人在決定收養這個女嬰,收她當徒弟的時候,順便也給這女嬰取了名字,叫做阿桑。


    不過這件事情,常遺真人誰都沒告訴,阿桑不知道,洛雪不知道,就連顧泯,也不知道。


    直到很多年後,一個叫周州的小家夥經常來後山,他才和說了些閑話,周州雖然性子野,但事關大師伯,卻還是沒敢到處宣揚,隻是在自己小師叔哪裏說過一次。


    之後顧泯去告訴過阿桑,不過阿桑聽過之後,也隻是淡然一笑。


    她從小便是個這麽樣的女子。


    從未改變。


    她是柢山大師姐,是顧泯和洛雪的師姐,修行天賦極高,和梁拾遺同輩,雖說並未對方走得那麽快,但也不算慢,在常遺真人離開世間,顧泯尚未成就金闕的時候,她就是柢山最大的依仗,可即便如此,也沒有太多人知曉她。


    實在是因為她的師父也好,還是她的小師弟也好,都太過耀眼,奪去了原本應當屬於她的光彩。


    就連姚錯老劍仙,在聽到柢山阿桑這四個字的時候,也有刹那的失神。


    老劍仙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問道:“何故來擋老夫的路?”


    “前輩要去殺人?”


    “是。”


    “是殺顧泯?”


    “是。”


    “那我便要先殺前輩。”


    這本是一段沒有意義的對話,因為知道對方是阿桑之後,姚錯就知道她來擋路的緣由。


    阿桑淡然道:“前輩德高望重,在世間百年間,留下的盡數都是好名聲,如今去殺一個晚輩,不怕顏麵掃地?”


    劍府姚錯,這些年的北地劍雄,輩分高,境界高,殺力更強,深受修行者敬仰,就是因為他每次出劍,幾乎殺得都是為禍一方的大惡,世間眾人,何曾見過他這樣的老前輩,殺過任何一個無辜之人?


    至於欺負晚輩的事情,他之前更是部曾做過。


    “一張老臉,本不值錢,可身為大應人氏,到了如今,也不得不出手。”


    劍府為了世間第一劍道宗門的名頭,之前便已經派出不少劍修南下,為得便是在大應這邊記下香火情,成不成為大應的國教,這對於他來說,不重要,可要劍府成為世間第一劍宗,很重要。


    畢竟在柢山之後,這世上,還沒有任何的劍道宗門,再次成就過如此偉業。


    不過誰也沒能想到,之前一直都好的局勢,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團稀泥。


    如今大應一統世間的可能已經幾乎沒有,甚至很有可能便會滅國,原本已經心灰意冷的老府主已經準備學南邊的劍庭,來一個封山,但就是這個時候,他收到了徐賓的信。


    看了信之後的他,才決定南下,卻沒有想到,很快便碰到了北上的阿桑。


    “你走吧,老夫要殺那個年輕人便有些汗顏,再殺了你,老夫就不敢在世間行走了。”


    姚錯臉色平淡。


    阿桑搖了搖頭,“前輩隻是顧忌臉麵,可見之前殺這麽多惡人,也隻是為了名聲。”


    一句話,便直戳姚錯心口。


    這天底下的好人壞人,到底怎麽區分,自然不是去看他們是怎麽想的,而是去看他們是怎麽做的,即便是他心裏有著無數的肮髒想法,可隻要他不曾做過惡事,那麽他就不是壞人。


    相反,即便有人的心裏有一肚子聖賢想法,可隻要他做了惡事,就不是一個好人。


    沒有人能完全看透一個人。


    姚錯是個什麽樣的人,也沒人能看透。


    姚錯漠然道:“老夫這一生,從未濫殺無辜。”


    阿桑說道:“我這一輩子,行事不曾問過對錯。”


    姚錯有些意外,然後有些興致的說道:“那這樣說起來,你才是個惡人。”


    阿桑微微一笑,“還是那句話,前輩想要殺我小師弟,那我就要先殺前輩。”


    擲地有聲。


    而且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阿桑便沒打算再說話了,這位柢山大師姐,默默運轉氣機,一身氣勢,緩慢攀升。


    姚錯悵然一笑,“想殺老夫的人很多,可是能成的,又有幾個?”


    眼見對麵女子,氣勢攀升,姚錯一招手,有一柄劍,懸停橫停在半空,劍氣四溢。


    姚錯緩緩握住劍柄。


    一聲劍鳴,響徹天地!


    無數劍氣,瞬間綻放出去。


    世間南北兩地,無數劍修,為何偏偏是他姚錯,是這北地劍道魁首?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位老劍仙的劍,夠淩厲!


    天地劍氣,浩瀚散開,握劍的老劍仙一劍揮出,磅礴到了極致的劍意,從劍身之上溢出,僅僅是片刻,便在身前,斬出了一線。


    好似天地之間,就在此時此刻,被這位老劍仙,分成兩半。


    那些磅礴劍氣,融入天地,似乎一眼看不到,又似乎又到處都是。


    這些年的不斷出劍,以殺人來磨礪劍道,姚錯這位北地劍道魁首,在劍道上,雖說並無梁拾遺這般的靈性,也無藍臨真人那般的隨性,但他憑借著自己的苦熬性子,一點一點前行,竟也是在劍道之上,前行頗遠。


    實際上如今再讓他這位北地劍道第一人去和南邊劍道第一人藍臨真人一戰,姚錯已經有信心在三百劍之內,便勝過藍臨真人。


    不過如今的世間,尤其是在劍道上,其實早就悄然改換了局麵,藍臨真人這樣的老牌劍仙漸漸淡出眾人的視野,顧泯這樣的年輕人,浮出水麵。


    像是姚錯這樣本來就要比藍臨真人這樣的劍仙還有大上半輩,如今南下去殺顧泯,未必不是存了再想老樹發新芽的想法。


    不過在南下之前,首先得殺了眼前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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