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歸凡起了身,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低眉順眼地說道:“多謝皇後娘娘。”


    這一方的動靜未繼續發酵變大,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循聲望去,便能見到遠遠的有人急匆匆地騎馬趕了過來。


    伴隨著馬蹄聲之外,是他嘶啞的聲音吼出讓人心神皆被震動的消息。


    “陛下遇刺!”


    “有刺客!


    “聖上下落不明!”


    任毓隻覺得傳來的聲音非常的遠,她的耳膜仿佛蒙了厚厚的一層布。眼前是眾人震驚的神色,都是因身體不適合騎馬而留下的臣子和守護營地的將士們。


    而隨著那騎著馬的侍衛越來越近,聲音卻是越來越小,隻因其從馬上跌落,暈死過去。他身上的衣服有一大片的血色汙漬,背上中了一根箭矢,尾羽都已經沒入了大半。


    一片靜悄悄的,原本才緩和的局勢又變得緊張起來。但是與方才不同的是,眾人的麵色皆是一片蒼白。這,陛下怎麽會遇刺?還下落不明?


    那同行的他們還能夠活下去嗎?


    任毓的身子晃了晃,青梨和紅棉立即反應過來,想將人扶住。但任毓已經抓住了扶手,讓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穩住,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出來。”


    隱藏於暗處的守衛,是周晏安排著保護任毓安危的,她知道這些人的存在。


    但是隨著聲音的落下,人並沒有如她所願出來。靜悄悄的一片,所有人都是靜悄悄的,死寂的。暗衛們已經去了嗎?


    她伸手捂住鈍痛的心髒,呼吸發緊,手指不受控製的收緊,將心口處的衣襟捏得發皺,指節發白,在青梨與紅棉的急切的呼喚聲中,她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


    夜晚,繁星密布,彎月高掛。


    與周晏一同前往密林的其他文臣們陸陸續續回來,得知此時後,也是驚得瞬間出了一頭的汗水。


    密林太大,他們都沒聽到聲響。原本是歡歡喜喜獵了動物回來,現下隻覺得人生無望。


    一排排的營帳皆是燈火通明,無人敢入眠,也無人能入眠。那傳來噩耗的侍衛中的箭矢太過深入,傷及心肺,巫醫們都束手無策。


    期間侍衛醒來一次,瞪大著眼睛,布滿血絲仿佛要從眼眶脫出,臉色青紫,用嘶啞的聲音將發生的事情講述出來,一邊說著,一邊嘴裏禁不住湧出血液。


    猛咳幾聲,噴了一口黑血出來,咽了氣。雙目卻仍舊睜得大大的。


    “死、死了。”一旁的小太監被噴了一臉的血,臉上都是腥紅中帶著黑的顏色,巫醫們神色凝重,有一位上前用帕子在小太監的臉上擦了一下。


    白袍巫醫眉頭緊鎖,垂頭嗅了嗅,這略發黑的血液裏帶著一股異樣的氣味,箭矢帶毒,混雜在腥氣的血液裏,分辨不出是什麽藥材。


    “啊!”小太監此時突然發出一聲驚叫,雙手捂著臉在地上打滾,衣服上不一會兒沾滿了灰塵。


    “我的臉!我的臉!!救救我!”


    幾名巫醫神情一變,立刻上前,還吩咐一個侍衛將人拎起來,用清水衝洗小太監的麵部。


    原本算得上光滑的臉,此時有小部分發黑,問逐漸平靜下來的小太監是什麽感覺。


    “灼燒感,好像有人在燒我的臉?”他心有餘悸地抬手想摸上陣陣發熱的臉,但是在即將要挨到的時候停住了,不敢碰。


    方才用帕子給小太監擦臉的巫醫,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指腹不小心碰到了一些液體,灼感不算太強烈,有些刺痛。沉吟一聲,說道:“或許,是熾炎草,有炎毒。”


    他敲了敲腰間的藥匣子,應聲彈開一條縫隙,手指在不同形狀的瓶子上摸過,停在瓶口是菱形的碧綠銅瓶上。拿了出來,抬眼看向小太監:“過來。”


    這時有人掀開帳簾,弓著身子說道:“國師大人,皇後娘娘醒過來了。”


    “知曉了,”國師將藥瓶遞了過去,沉聲道,“這個敷在臉上試試,我一會兒過來。”


    不再將視線放在倒黴的小太監上,掀起簾子出去了。原本他是喬裝打扮和其他巫醫一同過來的,這件事情的發生,他是有預料的。在周晏離京之前,他就有略加透露過此事,詳細的不能多說,隻能讓陛下多加注意一二。


    出來後,朝著主帳的方向去了,途徑眾多營帳,映在營帳上的影子都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不安的情緒。他歎了一口氣,用低不可聞地聲音說道:“舊事重現……”


    身旁的太監一直恭敬地彎著腰,為他帶路,身子壓得很低。


    任毓緩了很久,醒來時眼前就是紅棉和青梨擔憂的臉龐。而視線一轉,便看到一名老者神色溫和地注視著她。


    有些幹澀的喉嚨動了動,擠出了兩個字:“……師父。”


    第62章 吉兆


    “陛下有消息了嗎?”


    國師搖了搖頭, 他說道:“禁軍們已經去尋了,不過,”掀起眼簾, 用那雙看透一切的眼睛盯著任毓,話鋒一轉, “近日功課可有落下?”


    任毓先是一愣,老老實實地答道:“每日都有溫習, 未曾落下。”她不解,為何國師會提及此事。現下最重要的不應是尋找陛下麽?


    周身靜悄悄的, 紅棉和青梨在兩旁沉默又恭敬地站著。她已經撐著身子靠在榻邊, 國師在對麵的位置落座。


    營帳內還有周晏的痕跡,不遠處案牘堆滿桌麵,目光掃過, 恍惚間就能見到那熟悉的身影在批改奏折,有時還會讓她過去,讀一讀有趣的奏折。


    目光一轉,還能看到木施上掛著的屬於周晏的衣物, 手忍不住緊了緊, 膝頭搭著的薄毯子還有淡淡的藥香, 處處都是周晏的痕跡。


    “皇後, 等禁軍們回來,你便與他們一同前往密林。隻有你能夠尋到陛下。”國師輕描淡寫地拋出此話。


    任毓驚訝地抬眼:“我能去嗎?”自周晏失蹤後, 他留下明麵上的侍衛將她看護得更緊,擔心她遭遇不測。


    更何況。


    “我, 會是累贅罷?”她如果同去的話, 就她這個身體, 豈不是耽誤進度?


    國師:“萬事都有因果, 講究緣分。能尋到陛下的有緣人,自然是他的至親之人。這世上,能為陛下至親的,又有幾人?”


    “其他的事宜無需擔憂,天下不會亂。”


    國師:“三日後,暴雨將至。此後,萬物更新,舊疾當愈。”


    -


    傾盆大雨如期而至,任毓頗為不安地在營帳內踱來踱去,三日了,整整三日,陛下的蹤跡全無。


    那位帶回陛下被刺殺消息的侍衛,因為狀態極差,傳達的信息顛三倒四。最後的有效信息隻有遇刺地點,以及時刻。


    轟隆隆的雷聲,仿佛天要塌了一角。白天變成黑夜,隻有偶爾出現的閃電,讓世間重回白晝。濃稠漆黑的烏雲翻滾咆哮,似是要將萬物吞噬。


    主帳內,一隻手拿著火折子,青梨鼓起臉吹了一口氣,一簇鮮黃的火苗抖了抖,將紅棉遞過來的火爐中的煤炭點燃,在這昏黃燭火下,任毓忍不住側目看向手裏拿著龜殼小幅度搖動的老者。


    與此同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傳來,是禁軍們回來了。


    任毓心裏一緊,她看向已經完成最後一步,將手中的龜殼扔進爐火之中的國師,有些遲疑地出聲說道:“他們回來了。”


    國師淡淡道:“嗯。”


    龜殼在火中發出了劈啪聲。


    此刻,營帳外喧嘩的人聲響起,盡管下著大雨,待在營帳的人們都走了出來,不論風有多大,雨有多大。他們都用疲憊又期盼的眼神,注視著歸來的禁衛們。


    禁軍已經搜羅了三日,期間會派人告知搜尋進展,今日是第一次見所有人都歸來,是大雨的緣故,全身狼狽,神情凝重。


    沒有人會上前問結果如何,因為結果已經不言而喻了——陛下仍舊沒有蹤跡。


    林歸凡沒有收拾自己,就穿過眾人直直地朝著主帳的方向去了,其他的將士聽從命令,爭分奪秒地歇息。這雨來得急,原本以為隻是陣雨,卻不想連綿不絕,將人往絕路上逼。


    接過一旁侍女遞來的棉布,狠狠地擦了一把臉,林歸凡知道國師在此處,萬分恭敬地跪下行禮,說明情況。


    這三天,明明第一時間趕了過去,他們卻隻找到了疑似刺殺的地點,樹幹上的痕跡有透露出打鬥的痕跡,但地上卻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沒有血跡,沒有武器,什麽都沒有。


    林歸凡覺得他們像是無頭蒼蠅一般,亂撞。還像……甕中之鱉,這處處的不尋常,總像是有人在做局,哪有刺殺能夠將場地處理得如此幹淨?


    沒有保護好陛下,就是他的失職。期間緊急寫了一封書信給父親,明明離京並不遠,卻遲遲未收到回信。明明已經做好了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準備。早知道,早知道就不來了,煩死了。


    “待雨停了,微臣會再次帶領禁軍們出發。”他下巴緊繃,冒出了青色胡茬,看上去成熟了許多。站立的地方,從衣服上滴下的水積了一小灘。


    這話是對著皇後娘娘說的,同時也是對國師所言,低眉順眼就是他現在的做派了。


    “我與你們一同去尋陛下。”任毓掐著手心,做下了決定,她不能坐以待斃。每日的期盼都落空,還不如自己去直麵。


    “可是——”林歸凡聽到她說此話,隻覺得不可理喻,密林那惡劣的環境連禁軍他們都受不住,一個嬌小姐哪能啊,這不是在害人嗎?整個人是直接抬頭看了過去,就將皇後垂著眼,一副柔弱美人的模樣。不是他說,任羽身體瞧著都比這位好。


    “等雨停便去吧。”國師直接打斷了林歸凡的發言,他的視線淡淡地掃了過來,林歸凡默默咽下了未說出口的話。


    國師說什麽便是什麽。


    林歸凡:“回稟皇後娘娘,末將搜尋線索時,都是分組分開搜尋的,這次雨停了,我們得往密林深處去了。”


    “密林深處危險重重,屆時,末將會選取兩名武功高強之輩與娘娘同組,望娘娘不要肆意行事,聽從安排,可好?”


    到時候就讓她在外圍打轉吧,如果陛下沒有尋到又丟了皇後,那他真的就不需要活了。


    林歸凡心裏暗自做著打算,聽到皇後肯定的回答,心裏舒了一口氣。還好,是個通情達理的。


    任毓說道:“林小將軍,你還是先歇息換身衣服罷,一會兒會有人送上薑湯,讓將士們暖暖身子。”淋了雨,染上風寒就不好了。


    “多謝娘娘。”林歸凡拱手,倒是恭敬地行了一禮。


    見人出去了,她便收回了目光。除卻外麵的雷雨聲,她能夠聽到龜殼被燒得劈啪作響,帳子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散開。


    良久,龜殼重新放到她與丞相麵前的矮桌上,方才已經將龜殼從爐子裏邊拿出來了。


    她見老者垂著眼,細細看著龜殼上的紋路,緩緩吐出兩個字:“吉兆。”


    第63章 怎麽是他


    “啪嗒——”一顆棕色的硬殼果子在水上蕩了蕩, 終究還是離開了枝丫,砸在地上滾了零星的泥土。一隻細長漆黑的小蛇爬過,路上輕巧極了, 穿過落在潮濕土地上厚厚一層綠葉,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繞過硬殼果子, 爬到一棵樹上,繞著低矮的枝丫, 將身體纏繞上去,嘶嘶嘶地吐著猩紅色的蛇信子, 目光靜靜地盯著不遠處一動不動的散發著熱源的人類, 於它而言是個龐然大物。


    那個人類整個側躺在地上,旁邊因為下雨蓄起了一大灘水窪,裏麵不知何時跳進去了幾隻小動物, 隨著水聲,時不時顯露身形,而濺起來的水花讓本就狼狽的人更加狼狽。


    突然,小蛇又開始爬行, 朝著更高的枝丫去了, 不再注意那溫度逐漸下降的熱源。暴雨過後的密林, 潮濕又陰冷, 它得找個好地方。


    密林響起腳步聲以及人的談話聲,越來越近。很快, 人的身影逐漸顯露了出來。


    “怎麽辦啊?這我們如何與林小將軍交代?”


    “噓,別說了, 我們快逃吧!既然陛下已經不見了, 皇後娘娘不見了又如何?!”


    “這事, 與我們無關, 誰讓那麽我們那麽倒黴地碰上了狼群呢?!外圍都能有這般畜生,你看看,我們就兩人,哪裏抵得過?”


    他們身上的盔甲都脫去了,發冠淩亂,喘著粗氣,身上帶著血跡,其中一人還一直捂著自己的另一隻手,那處正冒著源源不斷的血。


    “走走走,巧麓山我知道還有其他的出口,咱們不回去了!”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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