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奇怪, 這東西要是一直在床榻下邊,怎麽從來沒有宮人向她提過?


    在燭火下,畫冊的封麵清清楚楚,是一位用團扇遮著臉, 羞澀垂著眸子, 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裳, 露出了圓潤的肩頭。總而言之, 就僅僅看封麵就覺得有些不正經,旁邊還寫著名《尋歡》。


    她的手指蜷了蜷, 突然有些後悔將這個撿起來了,內心糾結要不要將這東西翻開。


    小心翼翼地朝著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晏應當一時半會過不來吧?她挺直著身子, 默默地翻開了這本有著香豔封麵的畫冊。


    隨著畫冊翻動, 任毓臉上的表情都消失了, 幾乎是木著臉翻閱,但是耳朵尖的顏色變得越來越紅。“還能……這樣啊……”


    女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突然間,腳步聲傳來,嚇得任毓手一個哆嗦,畫冊被甩到了地上。


    來不及思考,蹲下身撿起畫冊後,就往床底下一扔,嘩啦啦的響了一聲,“呼——”一口氣將桌上的燭燈吹滅,著急忙慌地脫鞋上了榻,頓時,內殿裏麵除了從窗邊逸進來的銀霜就再無其他光亮了。


    任毓躺在床榻上,臉熱得厲害,心髒砰砰砰直跳,她本來都是懂這些的,但是禁不住那本冊子畫得太過露骨,要是陛下看到她看這個,她還怎麽麵對陛下?!


    “咦。”周晏方才還看著亮著燈呢,還沒進來居然就熄了燈,這麽巧。或許皇後是累了想要早些休息,進來的步子不免變得輕了些,動作也謹慎。


    幸好他的眼睛還算好的,就算隻有月光也能夠看看清楚路。


    步子很輕,但架不住有人沒睡,且凝神聽著動靜,沒一會兒,周晏默默地過來了。


    輕紗床簾就被手掀起了一角,身邊的位置隨著人的躺下,重量的而往下陷了陷。


    周晏和任毓兩人是平躺著的,今日在亭子裏麵做得過火了些,若不是不小心碰倒了一盞燈,怕是就直接陷在裏麵。


    在這沉靜的黑暗裏,誰也沒有先開口,任毓望著瞧不太清楚顏色的帳頂,眼睛很快地眨了又眨


    雙手交握搭在小腹,感受著肚子隨著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變化,盡管呼吸逐漸平緩,但是臉上的熱度卻沒有消退。微抿著唇,卻又像是被燙到一般,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有些腫,還有點麻但是不疼。


    腦海浮現許多畫麵,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季節,卻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周晏,所有的畫麵裏都是周晏。


    周晏猜測人是沒有睡著的,首先,燈是才熄滅的;其次,皇後睡著後是會自己靠過來的。


    他動了動,而後翻過身側躺著,單手撐著臉,輕聲喚道:“皇後。”


    任毓下意識地就回應了。


    “怎麽都不等等我,就熄燈了?”自稱又變成了‘我’,語氣輕緩溫和。


    “我、”


    她總不能說自己看了見不得人的東西,拍被人發現就熄了燈吧?


    任毓說道:“我,困了。”


    明明瞧不清周晏的臉,她卻覺得視線如同實物,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偏過頭,對著上方的人露出了雪白的脖頸。


    “哦,那就睡吧。”周晏溫聲道,伸手將人攬了過來,“在這睡。”


    他將頭壓了下去,埋在了那雪白的頸窩,呼吸都吹拂在其上,“睡吧。”


    任毓幾乎是被鎖在了周晏的懷裏,有些茫然,脖頸處還有些癢,周晏的身上除了以往的藥味還有淡淡的皂角味。他們兩人身上都是這種皂角的氣味。


    她一向是周晏做什麽都不會反抗的,因為不會反感,因為她也喜歡。任毓身上也暖烘烘的,男子的體溫總的來說比女子高得多,尤其是當周晏的身體恢複後。


    對於現在氣候來說,還算舒服。任毓閉上了眼睛,側了側頭,臉挨到了周晏鬆軟的發絲,小幅度地蹭了蹭。“好。”


    到了後半夜,任毓幾乎是被熱醒的,神誌不清楚。腰間還有什麽硬邦邦的東西抵著她,難受得很。


    眼睛懶得睜開,她動了動,周晏沒反應,抱得太緊實了。


    算了,忍忍繼續睡吧。


    不行,她懷疑床上有誰放了個木棍子,抵著她太難受了!


    因為看不見,手胡亂地伸進被子裏麵瞎摸,摸到後就一把握住想拿出來,沒想到才扯一下,環著她的人突然悶哼一聲。


    這一聲驚得任毓清醒了,瞬息間,她想到了什麽,一下鬆了手。


    任毓陷入了淩亂之中。


    天,她摸了什麽東西。


    周晏醒了,發覺懷裏還抱著香香軟軟的人,以為自己還在夢中,低聲喚道:“皇後。”聲線緊繃,且低啞,嗓音撩過心間,仿佛被小貓撓了一下。


    任毓僵著身子,也沒敢應聲。


    她的脖子卻被親了一下,緊接著又被輕輕地吮了一下。溫涼的唇緊貼著,這一瞬間的觸感,讓她生出了奇怪的感覺,腰酸了。


    任毓沒有反抗,上方的人挨著她的耳畔,親昵地喚著她,一遍又一遍。


    ——


    周晏坐在龍椅上,目光透過下方的臣子,不著痕跡地出神。心裏一陣又一陣地,他聽到裴康讓他上朝的聲音時,人都懵了一瞬。


    與皇後那水蒙蒙的眸子對上的時候,更是心下一慌。居然不是做夢!他以為隻是個尋常的旖旎夢而已。難怪、難怪這麽真實。


    進去的時候,皇後還撓了他一下。年輕的帝王清俊麵容上的神情慌亂無比,結結巴巴地道歉。


    而皇後偏過頭,不搭理他。


    周晏不知道應該如何,他都覺得自己不應當上朝,先人將哄好才是。


    “陛下,那些土匪不管是什麽寨子的,應當全被斬首示眾!”


    “誒,韓尚書此言差矣,李大人不是說過了麽?慶戌寨的土匪沒做過什麽壞事,他們是良民、是義士!這次若是沒有他們,李大人可就不能活著回來了!”他眼神堅定,不卑不亢地反駁韓淮的提議。他是新上任的刑部尚書。


    “你們刑部可不能手軟,都是土匪,還能有什麽好的?!”


    “呀,韓大人還知道是刑部辦事呐,既然如此,我們如何處理關你們吏部什麽事?”


    “何必上折子誣陷我們?”


    韓淮陰冷的目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唇角一撇:“我參的就是李大人他受賄,若非與那土匪們有勾結,又怎會為他們開脫?”


    李大人:“你!”


    刑部尚書護著李大人,麵上神情很淡:“沒罪就是沒罪,查一百年也是沒罪。談何開脫?韓大人可不要在這血口噴人。”


    “陛下,這件事請您定奪!”


    “臣與李大人同窗數年,深知他為人,斷不會行此等敗壞德行之事!請陛下明鑒!”


    朝堂上自從韓老丞相辭官後,有幾位老臣也告病辭了官,他們的職務由近幾年的新秀人物頂上,是周晏登基以來第一屆科舉的前三名。


    這位狀元受過丞相的恩惠,一直被視作丞相一派,卻沒有人知道,他隻是一個明明白白的忠君派。


    韓淮一直以為朝堂上父親的舊友與附庸都是留給他的人脈。未曾想,那些位居高位的人,一個個的都老老實實地效忠周晏。


    就像他父親那樣!


    就像他父親那樣的虛偽!


    權利明明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裏,還虛情假意地對帝王表忠心,惡不惡心。


    周晏沒怎麽聽,隻覺得鬧哄哄的,參的折子倒是有印象,知道韓淮為何死咬著李大人不放,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食指指腹摩挲著光滑的環麵,他道:“韓尚書若是懷疑此事,就得先拿出證據來。你瞧瞧,李大人不比你年輕,要是被你氣得背過氣可怎麽辦?”


    “好了,莫要再爭了。刑部的審查各個環節都有人監督,作假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此事就按刑部說的辦,吏部尚書就莫要操心了。”


    周晏招了招手,讓裴康宣布散朝,他在這真就坐不下去了,從來沒有這麽難熬過。


    他隻想快點到皇後身邊去,這些不太要緊的事情一點都不想管。


    裴康是宮裏的老人,他一見到陛下就知道裏麵發什麽了什麽,怎麽說呢,喜氣呐。


    “退朝——”


    韓淮瞅見周晏離去時腳步匆匆,陷入了沉思,今日的狀態總覺得和往日不一樣。


    韓淮出宮殿的時候與刑部尚書和李大人卡在門口,誰也不想讓誰先走。


    後麵的人被堵著也不敢吭聲,默默地繞著去另一扇開著的門。他們得罪不起,躲得起。


    “我說,韓大人,退一步如何?”刑部尚書撚著自己的胡子,晃了晃腦袋。


    李大人附和道:“讓我們先走。”


    韓淮:“憑什麽?”


    “韓老丞相可是交代過我們,你啊,就不要再多想歪心思了。”


    “就算是想要針對我,也得把證據準備好吧?拉攏不成還使壞,丞相一生清清白白的……”他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搖了搖頭,似歎非歎,怎麽養出個這樣的兒子。


    不願再與韓淮爭執,拉著李大人繞道,從旁邊的門出去了,步子邁得很快,讓韓淮沒有能夠攔住他們的機會。


    韓淮甩了甩衣袖,麵色不虞。


    ——


    “陛下?”青梨正拿著鳥食給籠子裏麵的白鳳鸚鵡喂著,就見周晏進來了,反應過來後行了一禮。


    周晏:“皇後呢?”


    青梨答:“娘娘去巫醫司了。”


    “那……那她和平日裏有什麽不一樣麽?”周晏問的時候,麵上不顯,耳朵尖紅了。


    青梨疑惑:“娘娘沒什麽不一樣的呀。”她著實摸不著頭腦。回想著早上見到的皇後娘娘。


    今個兒她來的時候皇後娘娘已經自己起來了,就連衣服都自己穿戴好了。


    周晏納悶,原來話本裏麵是騙人的啊。他改明就扔了。


    “你繼續喂它吧。”


    皇後去巫醫司,能夠在裏麵呆一整天。他將椅子拉開,坐了上去,手提了提茶壺柄,空的。


    肚子在這時也咕嚕嚕。


    對,他還沒用膳呢。


    “青梨,皇後她吃了麽?”


    “吃了呀。”


    周晏眸光閃了閃,明明之前都是一起吃的。皇後肯定是生氣了。


    突然,青梨拍了一下自己額頭,“瞧奴婢這破記性!”


    “陛下,娘娘她親自給您煮了粥,讓小廚房的人小火煨著呢,說是讓您下了朝就去喝。”


    原本有些低落的人瞬間恢複了過來。


    “奴婢這就讓人端過來。”青梨瞧見年輕帝王的變臉,低著頭忍笑,不是她說,陛下的心思真的是全放在皇後娘娘身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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