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坦明顯頓了頓,繼而看他,“你怎麽知道?”


    貴平如實,“我也去了。”


    李坦淡聲,“孤不是讓你今晨再去你嗎?你昨晚怎麽會去離院?”


    貴平也不隱瞞,“殿下恨廢太子,貴平知曉,初一宴當日,當著朝中百官和家眷的麵,廢太子被陛下罵滾,已經失了顏麵,也失了體麵,殿下何必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貴平說完,便噤聲。


    李坦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稍許,又問道,“說說,茂竹怎麽了?”


    貴平這才繼續道起,“他去離院激怒二小姐。”


    李坦攏眉。


    貴平繼續道,“同早前他激怒趙國公一樣。”


    李坦目光落在貴平身上,漸漸生了寒意,“你想說什麽?”


    貴平朝著殿中跪下,“殿下,我覺得茂竹有問題,他不對,他做的許多事情,都是借著殿下的名義,但實則,都是讓殿下騎虎難下,進退維穀……”


    ****


    城東一處民宅內,穿著鬥篷的人入內,民宅大門悄然闔上。


    外閣間中,內侍官揭下鬥篷,拱手朝案幾前落座的人道,“邵大人,昨日茂竹公公去離院的時候忽然同東宮身邊的貴平撞上了,哥哥怕貴平懷疑,不敢再貿然做旁的事情,這段時日,公公的意思是盡量不見麵,怕生出事端來,公公便讓我來送信給邵大人。”


    邵安知看向對方,溫聲道,“好,茂竹公公有什麽話要捎帶的?”


    內侍官道,“廢太子早前是跪了一個晝夜,離宮的時候人是昏過去了,但性命無虞。原本茂竹公公想激怒永安侯,用永安侯府二小姐來挑起永安侯與東宮的矛盾,並讓矛盾激化,但中途貴平來了。東宮很信任貴平,即便早前公公背地裏做了不少動作,但東宮除了同貴平之間冷落了幾日外,仍舊信賴貴平。東宮身邊的要事也都是讓貴平去做的,所以昨日貴平出現,廢太子這處,這段時日公公也暫時做不了什麽,但東宮這處的消息,公公會讓我送來給邵大人。”


    邵安知輕聲道,“有勞茂竹公公了。”


    “邵大人,小人告退。”內侍官循禮,而後退了出去。


    等內侍官離開,才有旁的幕僚上前,同邵安知道,“永安侯怎麽這麽沉得住氣。”


    邵安知也歎道,“永安侯老謀深算,實在看不出他到底站在誰那處。”


    幕僚又道,“永安侯要是未同東宮翻臉,東宮也不會讓永安侯將女兒嫁給廢太子。”


    邵安知搖頭,“不是這麽看,當日宮中出事,永安侯能在宮中被扣數日,還能安然無恙出來,說明李坦忌憚他。這樁婚事就是相互試探,試探對方的底線,溫印能嫁給廢太子,也能一紙和離書。隻要永安侯還在,這樁婚事就是博弈,是永安侯和李坦之間的博弈,要看的是博弈背後,李坦和永安侯會不會站到一處去。趙國公的死讓李坦進退兩難,永安侯活得好好的,就已經讓他進退兩難。”


    幕僚歎道,“茂竹還是有些手段的,趙國公的死,讓李坦在朝中得了不少非議,隻要李坦的非議聲越重,此事對主上越有利。”


    邵安知搖頭,“李坦心思深沉,不好對付,趙國公之事是他自亂陣腳,但旁的事情,他哪件心中沒數。前日讓廢太子在大殿外跪著求見天家,天家讓廢太子滾,這樣戲碼起初看來是錯愕,多看幾次,就會真的懷疑廢太子和陶家真的參與謀逆了,積毀銷骨,眾口鑠金,廢太子哪裏還有翻身的餘地?”


    “那我們要怎麽做?”幕僚問起。


    邵安知沉聲道,“廢太子今日已經出京了,隻要廢太子死在去定州的途中,這些事就都會算在東宮頭上;隻要廢太子一死,李坦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這時主上主持大局就名正言順了。”


    ***


    又到一處落腳的城鎮,還是下榻的驛館。


    驛館是朝中官吏和家眷往來落腳的地方,有專門的侍衛值守,相對安靜,也不像客棧中人多眼雜。


    李裕雖然是廢太子,但此行有禁軍跟隨,又有溫印在,下榻在驛館最安穩。


    這兩三日李裕的燒雖然大致都退了,也就有些低燒,但一直在咳嗽,用了藥能好些,藥性一過,又開始咳,也反複。


    鍾大夫看過,也把過脈,也同溫印說起,“這咳嗽再怎麽也要再多幾日,甚至十餘日,一兩月。早前燒得厲害,肺中有餘熱,要清了肺中的餘毒,咳嗽才會徹底好。但夫人也不用擔心,小心將養著,就是早些罪,旁的到沒什麽,就是千萬別反複再染風寒就是了。”


    溫印憨厚,“好。”


    鍾大夫忍不住感歎,“當是要在府中多將養十天半月再啟程是最好的。”


    “這也由不得他。”溫印又問了聲,“鍾大夫,影響大嗎?”


    鍾大夫搖頭,“殿下是底子好,否則大病未愈又折騰這麽一場,身子孱弱的怕是挺不過去。殿下這處仔細將養著就是,湯藥喂不進去,就需得反複喂,此事沒有旁的辦法。”


    溫印點頭,“我知道了,多謝了,鍾大夫。”


    鍾大夫作揖,“夫人客氣了,就是這幾日辛苦夫人這處。”


    鍾大夫是見過溫印反複喂藥的,咽不下了,稍後再喂,否則不見得能這麽快退燒。


    “我看他夜裏沒燒得那麽厲害了,還用擦手腳嗎?”溫印問起。


    鍾大夫笑道,“若是一日夜裏比一日好,就不用,夫人先看著,若是夜裏燒得比前一日厲害再說。”


    溫印點頭。


    今晚的藥都喂過了,李裕的燒一點點退下去,藥也比前兩日好喂了很多。


    入夜的時候,溫印還是拿毛巾給他擦頭。


    他迷迷糊糊喚她,“阿茵。”


    溫印輕聲,“怎麽了?”


    他這幾日他其實都有些時候會下意識開口,但不是清醒的,但她還是會應他。


    “糖葫蘆……”


    這次冒出的是這三個字,溫印不由笑了笑,那真是快好了。


    溫印笑道,“好,等你好了,帶你吃糖葫蘆。”


    果真,李裕沒再出聲了。


    他每次渾渾噩噩冒出兩句話,然後就沒有聲音了,有時候更像囈語。


    溫印伸手綰過他耳發,真的不像早前那麽燒了,溫印欣慰。


    ……


    翌日上路,溫印照舊翻著書冊子,李裕照舊躺在她懷中,而下下也照舊在她書冊麵前,有一會兒沒一會兒的伸爪子,同她玩。


    等玩膩了,或是她將它趕到一側去了,它才去李裕那處,要麽在李裕手臂上來回踩著兩隻貓前爪,再要麽是,趴在李裕這處,咬著溫印的袖口搖來搖去玩耍……


    溫印沒攔著它,認真看著書冊。


    但稍許,下下湊近她了,在她腰這處靠近,溫印放下書冊,剛想開口喚聲“下下”,卻見靠近她腰這處的不是下下,是李裕。


    李裕睜著眼,一動不動得看著他,隻是雙眼不怎麽有神,但確實是睜眼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你,你醒了?”溫印驚喜。


    但溫印不敢太大聲,怕嚇倒他。


    李裕沒應聲,隻是是目光沒挪開。


    溫印微怔,“李裕?”


    溫印又問了聲,但李裕還是沒出聲。


    溫印伸手在李裕麵前晃了晃,她方才甚至在擔心他是不是看不見,或是聽不見,但她在他麵前晃動掌心的時候,李裕的目光木訥,也眨了眨,確實是有反應,也會跟隨她的掌心移動。


    那就是醒了,但又不是‘真’醒……


    溫印又問,“我說的話你能聽到嗎?”


    這次,李裕點頭。


    溫印笑了笑,繼續問道,“那,你認識我是誰嗎?


    “阿茵……”


    他說完一個,又輕聲道,“溫印。”


    他的聲音很輕,目光因為有些呆萌,不像平日的李裕,應當是沒全醒,仍在慢慢恢複意識,但還記得她的名字。


    溫印又問,“你還難受嗎?”


    他點頭,身體的本能反應。


    “要喝水嗎?”


    他再次點頭。


    溫印翻開茶杯倒了水,但他明顯不想起來,隻是靠著她,溫印沒斟那麽滿的水杯給他。


    他一點點喝著,真像小奶狗一般。


    等喝完,她拿開杯子,他重新躺好,目光還是落在她身上,懵懵的,也神情恍惚。


    “這是幾?”溫印看他。


    他沒應聲。


    溫印笑了笑,“我好看嗎?”


    他還是沒應聲。


    溫印輕聲道,“再睡會兒吧。”


    他這才聽話閉眼。


    溫印伸手撫了撫他額頭,他忽然輕聲道,“好看。”


    溫印指尖微頓,才反應過來,他應的應當是早前她問的那句話。


    是意識不清楚,下意識說的。


    溫印沒見過這幅模樣的李裕,是像極了一隻會生病,生病了也隻會睜眼看著你的小奶狗。


    作者有話說:


    明天改錯別字


    第066章 交鋒


    這一整日, 李裕都很老實安靜。


    大多時候要麽安靜得躺在溫印懷中闔眸睡著,要麽睜著眼睛,安靜看著溫印, 溫印問他什麽話,他能答的時候輕聲答, 不能答的時候就默不作聲看她,還有些時候便是安靜得看著下下……


    下下見李裕一動不動, 也會伸出小爪子摸他玩。


    下下摸他的時候,他也不動, 但因為下下在動, 所以他的眼睛會看著下下轉動, 下下覺得比撓溫印的書冊有趣多了,就一直伸爪子摸他,摸多了,李裕也會下意識伸手握住它的貓爪不放。


    下下不滿,撅著小腿,另一隻小貓爪一起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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