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他們就會離開定州。


    等明日晨間開始,就是他們在定州的最後十二個時辰……


    在貴平帶他們離開定州前,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終於等到這一天。


    李裕懷中抱著溫印,腦海裏都是在邊關時廝殺的場景,還有溫兆護著他,在他身後說殿下,別停下的時候……


    都快結束了,等到下一步,才是他真正直麵李坦的時候。


    舅舅的死,霍老大人的死,趙國公的死,還有洛老大人的死,他通通都要和李坦算清。


    ***


    陸家和唐家的婚事還有三五日,從國中各處前來觀禮的世家子弟陸續都到了。平日裏都三三兩兩湊在一處,也會輪流有人做東請客吃花酒。


    定州水土養人,美人胚子多。


    聽說陸冠安來了定州後,幾乎沒回過驛館,夜夜都留宿在溫柔鄉裏。


    旁的世家子弟裏也有不少陸冠安一類的人,來定州的這一趟,沒多少時間正經呆過,大都留戀這些地方。


    黃昏前後,有世家子弟輪流做東請客,今日輪到伍家樹。


    “伍家樹,你可悠著些,在這種地方請喝花酒,小心你爹打斷你的腿啊!”有人帶頭起哄,旁人便跟著哄笑起來。


    伍家樹自己是不介意的,端著酒杯,朗聲道,“我腿好著呢!不牢記掛!”


    周圍笑聲更濃。


    又有人道,“伍家樹,陸冠安還在呢,你可別搶他風頭!”


    伍家樹笑道,“不搶不搶!我這不是做陪襯嗎,是不是,陸冠安?”


    陸冠安輕嗤,朝他舉杯,卻沒接話。


    旁人都道,喝酒喝酒。


    餘濤低聲道,“伍家樹這二傻子,人傻錢多。”


    鄒鶴鳴道,“伍家在朝中混日子久了,如今就伍家樹的哥哥還在朝中任了個不大不小的工部員外郎的官職,衰敗是衰敗了,坐吃山空,也好意思。”


    陸冠安看向他們兩人,“理他做什麽。”


    果真,因為伍家樹請客,所以每個人近乎都在敬他的酒,酒過三巡,伍家樹已經喝得有些盡興了,也跟著開始說話不走腦子,“聽說貴平公公來了,就是東宮跟前那個貴平,那可是東宮心腹啊,沒人比貴平更了解東宮心思了,如今貴平公公來了定州,這機會難得,是不是得請人貴平公公喝幾杯啊?”


    他這話一說,周圍頓時議論紛紛。


    陸冠安指尖微滯,目光不由看向伍家樹。


    他原本還在想要怎麽起這個話題才不算突兀,沒想到伍家樹這個二傻子開口了。


    陸冠安端起酒杯輕抿一口,目光看向跟前的餘濤和鄒鶴鳴兩個人。


    兩人會意。


    餘濤先開口附和,“有道理!”


    然後堂中就有人接話,“接送人這差事得多無趣啊,咱們請貴平公公喝上幾杯合情合理啊。”


    又有人道,“就是,總不會不賞臉,京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鄒鶴鳴適時道,“誒,唐廣招,這定州城可是你們唐家的地盤,貴平公公來了,你不請酒,也不怕這事兒寒磣怠慢了啊?”


    鄒鶴鳴話音剛落,堂中都是紛紛附和的人。


    唐廣招笑道,“要請也得有途徑,原本唐家就不在京中,同貴平公公也不熟,這次來定州城也沒露麵,我怕是不好請,人家也不會來。”


    “誒~”餘濤搖頭,“怎麽會!人家貴平公公來不來是人家的事,但要是人都來了你們唐家的地盤上了,你不請,日後傳出去,小心有說道。”


    唐廣招微怔,“也是。”


    唐廣招又遲疑,“可早前同貴平公公沒有交集,這麽請會不會突兀了些?”


    鄒鶴鳴嘖嘖歎道,“找陸冠安啊,在京中,誰不給他國公府大公子幾分薄麵,是不是陸冠安?”


    陸冠安笑,“你去請就好,請不動,我再去。”


    得了陸冠安這句話,唐廣招像是舒了口氣。


    伍家樹已經拿了酒杯湊近,“就是就是,陸冠安不還在嗎?肯定給他顏麵的。”


    餘濤輕嗤,“這話都給你說了,你倒是自己去請啊。”


    知曉餘濤損他,伍家樹也不氣,反倒是道,“有陸冠安在,我這算什麽呀,對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們啊,貴平是京中來的,宋時遇也是,你們可別隻請貴平,不請宋時遇,麵子上總要過得去的。”


    “是是是!就你周全!”鄒鶴鳴不耐煩舉杯。


    伍家樹已經喝得滿臉通紅,誰敬酒他都喝,喝高興了又道,“今晚不醉無歸,都記我賬上。”


    眼見伍家樹離開,餘濤和陸冠安,鄒鶴鳴,唐廣招幾人對視一眼。


    鄒鶴鳴道,“伍家樹這家夥說得對,別忘了宋時遇。”


    陸冠安端起酒杯,輕聲道,“是要把他弄走好,不然容易壞事。”


    伍家樹同人喝酒去了,這處就剩了他們幾人,餘濤出聲,“我聽說,貴平這趟來就是接廢太子走的,貴平謹慎,應當怕夜長夢多,明日晨間才從明珠寺回定州,修整一日,後日晨間就要返京。”


    鄒鶴鳴頓了頓,“後日晨間離京,那不就隻有明晚……”


    鄒鶴鳴一說,另外幾人都會意何事。


    陸冠安淡聲道,“後日走,明晚設宴不正好合適嗎?倒是把貴平和宋時遇都灌了,誰來找麻煩?”


    陸冠安這話一說,幾人都麵麵相覷。


    陸冠安輕哂,“要怪就怪東宮催著人回去,不然,還能多讓你們尋幾回樂子,不過眼下也好,惦記著,回京才有意思。”


    唐廣招遲疑,“會不會出事,貴平都來了?”


    唐廣招始終覺得不妥。


    但眼下陸家和唐家算是在一條船上了,如果陸冠安拖他下水,他也無法獨善其身。


    陸冠安果真看向他,是安撫,也是威脅,“貴平來了才好啊,貴平是東宮的人,如果真被人發現,貴平隻會想方設法先壓住,問過東宮的意思再做打算。等事後,發現東宮根本不管廢太子這處,我們承不承認都無關緊要了不是?”


    陸冠安放下酒杯,朝幾人道,“你們有這時間打退堂鼓,還不如想想,明晚怎麽安排好?”


    幾人都似笑非笑,但都各懷心思,春.心蕩漾……


    一側,伍家樹還在同旁的世家子弟斟酒飲酒,又吵又鬧騰。


    陸冠安緩緩起身,“今晚不多喝了,好好歇著,等明晚了。”


    見陸冠安起身,幾人也都相繼起身。


    等陸冠安上了馬車,陶允已經在馬車中,“公子。”


    馬車往驛館中折回,陸冠安朝陶允道,“明晚,他們幾人行事的時候,你安排人撞破,再大張旗鼓弄得定州城人盡皆知,我會想辦法帶廢太子來,生事後,廢太子死在貴平手裏最好,一個都跑不了。”


    陶允拱手,“都安排了。”


    陸冠安放下車窗上的簾櫳,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


    ***


    馬車緩緩在婁府老宅外停下,李裕喚她的時候,溫印好像做了很多夢,腦海中還有些暈暈沉沉的。


    有夢到哥哥,有夢到龍鳳胎,還有祖母,爹,甚至還有娘,又忽得場景一轉是外祖母,還有趙暖……


    夢到趙暖在清風台哭,又夢到宇博死的時候,外祖母整個人老了一頭。


    最後,還夢到舅舅在那場暴雨滑坡裏喪生……


    醒來時,眼前還是那些破碎的銀票和賬冊,還有阮家。


    溫印有些懵,目光看向李裕時,整個人都是木訥的。


    李裕知曉她還沒怎麽醒。


    等她慢慢回神,眼中才恢複了睡眼惺忪。


    “做噩夢了?”李裕問起。


    她搖頭,其實也不算,就是早前好多事,都湧在了一處,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到的都是永安侯府和婁家的事……


    “到了嗎?”她輕聲。


    夢裏太多細節參雜在一處,回想沒意義,也耗神。


    溫印多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整晚沒睡?”


    她一直躺在他懷中,他應當也沒動彈過,眼下,天邊都泛起魚肚白了。


    李裕沒有隱瞞,輕嗯一聲,“回家中再說。”


    溫印應好。


    等馬車徹底停下,等李裕的腿緩了些許,才牽著溫印下了馬車,安潤和清維迎上,溫印見不遠處,貴平同宋時遇在一處說話。


    溫印目光看過來的時候,貴平也正好在看她。


    但見溫印看到,貴平移目。


    從昨日起,溫印就覺得貴平有些奇怪,但說不好什麽……


    貴平見她同李裕一道回了府中,也沒有說旁的,而是繼續同宋時遇一道說話,等說完,才朝宋時遇道,“那勞煩宋將軍先照看著,我回驛館。”


    “好。”宋時遇拱手。


    原本宋時遇就不是住在婁府的,而是在驛館落腳,隻是李裕和溫印從這處有人輪值,所以不用他時刻跟著;貴平這處也是,一道送到婁府老宅門口,貴平沒有入內。


    明日晨間就會離開定州,他還有些事情要交待,宋時遇這處同禁軍也有事要安排,各司其中就是。


    馬車上,雲陶同貴平一處,“公公,您一宿沒睡了。”


    “我沒事。”貴平輕聲。


    他心中總是隱隱擔心會出事,不怎麽踏實,所以才想明日就上路。


    等回了屋中,處理完手中的事,剛想歇下,雲陶來了屋中,“公公,唐家大公子來了。”


    貴平略微皺眉,“唐廣招?”


    雲陶點頭,“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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