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好在那天晚上她碰到的人是他,要不然現在……真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


    從小區門口下了車,遲越穿過綠化帶。四月末的山茶花已經開得爛醉,一盞盞玫紅色的花盤重得從枝頭低垂下來,在日暮中一派頹靡之色。


    那棟林蔭深處的房子已經很久沒亮過等他回家的燈光,等遲越轉過一道彎,發現今晚一樓的窗口仍然漆黑一片時,心下跟著一沉,加快腳步推開院門的柵欄。


    溫降不在家。


    玄關、客廳、廚房,一盞燈都沒開,遲越敲了敲客房的門,沒人應,打開門看了一眼,確認她真的沒回來過。


    太陽穴開始突突跳動,某些不好的猜想接二連三地閃過,他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撥通了萬叔的電話。


    對麵過了一會兒才接起來,遲越的語速飛快:“萬叔,溫降呢?你下午真的把她送到家了?她在哪兒下的車?”


    萬保豐也被他一連串的話問懵了,慢了半拍回答:“送到了啊……把車開到地下室我才走的,出什麽事了?”


    開到地下室才走的?那人不可能走丟了啊……


    “……溫降?”車載藍牙開著,後座的遲運盛聽出遲越的聲音,開口重複了一遍從他嘴裏說出來的陌生名字,皺眉,“溫降是哪個,怎麽住到家裏去了?”


    遲越沒料到萬保豐現在正在給這個人開車,辨認出他聲音的第一秒便掛斷了電話。


    腳下的步子頓了頓,他突然想起什麽,往樓梯口的方向走去,抬手把家裏的燈全都打開。


    半分鍾後,遲越推開負一樓到車庫的那扇門,抬手扶了扶額:“……”


    溫降就在樓梯上乖乖坐著等他,從背後看上去隻有小小一團,膝蓋上還墊著一本書,正在寫數學卷子。


    聽到開門的動靜後,她轉過頭來,臉上的神情在看到他後肉眼可見地明亮起來,開口道:“你回來啦?”


    “……”遲越垂眼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快被自己給氣笑了。


    作者有話說:


    遲子哥:有人被關在家門外三個小時還擱這兒傻樂,我不說她是誰。


    第15章 、降溫


    溫降趕緊把手裏的卷子收進書包, 站起身來,撿起屁股下墊著的五三拍了拍,一邊不太好意思地解釋:“我不知道你家的密碼, 進不去……地下室又太大了,找不到出口……”


    所以左思右想, 還是在原地等他比較保險。


    遲越下午那會兒忙著找人,以為通知了萬叔就萬事大吉, 完全沒想起來門鎖的事情。眼下隻能深吸一口氣,忍著倏地燒上耳朵的尷尬, 低頭在密碼鎖上“嘟嘟嘟”輸了一連串指令。


    溫降背好書包, 慢慢走到他身後。


    遲越通過指紋校驗後, 低頭抓起她的右手,找到她下意識躲藏的拇指,摁在門鎖的感應區上。


    溫降沒料到他會突然拉自己的手,指間傳來的觸感讓人心亂如麻,又躲不掉,隻能眼睜睜看他擺弄起自己的手,兩人十指在混亂中交錯了好幾次, 最後任由他溫熱的指腹壓著她的拇指指節,讓她緊貼在冰涼的傳感器上。


    完整的指紋采集需要變換手指的角度,遲越帶著她在鏡麵上輾轉了兩遍, 握得溫降的掌心都快出汗了。


    直到指示燈亮起跳綠, 他才鬆開手抬眼,悶悶地告訴她:“以後按這裏就能解鎖,別再坐這兒傻等了。”


    “……嗯, 嗯?”溫降剛才光顧著盯著他的手看, 注意力完全不在指紋鎖上, 眼下聽到這話,才猛地反應過來,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用輸指紋的……”


    她沒想到遲越竟然會這麽信任自己,才認識了幾天就把家鑰匙給她了,這也太危險了……


    “為什麽不用?”遲越聽到這話,推開厚重的玻璃門,瞥她一眼,“不然你每天回家都讓我來給你開門?”


    “?”溫降睜大眼睛,被他那句“每天”嚇得緩不過神,舔了舔幹燥的唇角道,“你、你誤會了,我都收拾好東西了,今天本來就要回寢室住的,不會再來麻煩你了。”


    遲越沒想到她還有這個打算,鬱結地眯起眼,一口否決:“學校不安全,你以後每天放學都回家住。”


    “什……為什麽學校不安全?”溫降錯愕地看著他。


    他已經幫了她很多了,周靜美的事情解決了,牟勝昊以後估計也不敢再對她說三道四,她想不明白學校有什麽不安全的。


    遲越抿了抿唇,當著她的麵,實在沒辦法把今天看到的那些讓人反胃的話說出口,跟她對視一眼後,隻回答:“別問那麽多,總之就是不安全。你以後放了學就別在學校逗留,也別去什麽小樹林後山,直接回來,萬叔會去接你。”


    溫降緊了緊喉嚨,聽他提到“小樹林”和“後山”,也模模糊糊地猜到他指的是什麽了。


    他是怕她遇到不好的事,才讓她每天回來住的吧,還把她的指紋錄進了家裏的門鎖……


    剛才被他抓過的右手仿佛又發起燙來,溫降的鼻子漲漲的,除了感動之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隻能抬起臉,格外認真地看著他,道:“我記住了,謝謝你。”


    遲越收到她這膩歪的眼神,完全受不了,抬手揉了揉後頸,避開她的視線,走到沙發前脫掉外套,往後一倒。


    溫降也看出他被自己盯得發窘,臉上微微發燒,輕吸了一下鼻子,跟著他走近沙發。


    把書包放到昨天的位置上後,她出聲問他:“我能在茶幾上寫作業嗎?”


    “隨你。”遲越已經完全仰麵癱倒,今天為了她在外麵忙活半天,這會兒好不容易鬆口氣,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直到腹中傳來空虛的感覺,他才想起自己中午隻吃了碗亂七八糟的方便麵,側過臉問她:“晚上吃什麽?”


    溫降手裏的算式列到一半,聞言便驚醒,她惦記著自己那道沒寫完的數學大題,完全忘了要給他做晚飯的事。


    當下便放下筆,站起身來:“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


    “不用了,”遲越打斷她的話,用眼神示意她坐回原位,抬手翻出手機,“點外賣就行。”


    溫降隻得訥訥地坐回原位,想到他中午才說過她做飯不好吃,眼睫輕垂了垂。


    這個念頭才剛浮現,遲越看見她的表情,像猜到她在想什麽似的,清了清嗓子,盡量不那麽刻意地開口:“不是嫌棄你,你不是還要寫作業嗎?做飯太麻煩了,外賣快一點。”


    “……哦。”溫降聽到這個解釋,歪了歪腦袋,安靜片刻便重新握起筆,寫她的數學題去了。


    外賣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家,遲越點完後放下手機,轉頭看了她一眼,突然發現自己無所事事。


    雖然一直都是這樣,每天在家裏除了打遊戲就是睡覺,可現在身邊多了一個人,這種無所事事的感覺便越發強烈。


    於是下意識去找沙發上的手柄,手指握上電視遙控時,又停下了,想起來有人在寫作業,即便把聲音關掉,電視大屏上的畫麵亂飛,還是會打擾到她。


    想到這兒,遲越放下遙控,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麽,更覺得心煩。


    左手習慣性地摸了摸剛才隨手丟到一旁的外套,找出一包煙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下午沒抽煙了,怪不得心浮氣躁。


    遲越俯身從茶幾抽屜裏找到打火機,“啪嗒”響了一聲,還沒點著,就看溫降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


    她還是第一次在這麽近的距離下看他抽煙,煙盒是黑色的,上麵的圖案在他細長的指間閃動著藍綠的微光。遲越並沒有把煙咬在嘴裏再點燃,而是先用指腹抵著白色煙支借火,直到察覺到她的視線,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頓了頓問她:“你也想抽?”


    “?”溫降睜圓了眼。


    遲越話一出口就抿唇輕咳了聲,知道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本來隻是覺得別扭,他在家抽個煙還要看她眼色,想到不好讓她聞二手煙,生生放下了打火機。


    可這救急的一句“你也想抽”問出來之後,顯得他更像個傻x,就溫降這樣的,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抽煙。


    果然,麵前的人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她一拒絕,氣氛比剛才還要尷尬。遲越把手裏的煙收起來,安靜片刻後,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語氣:“那你不如趕快學,與其吸二手煙,還不如吸一手的。”


    “……”溫降聽到這句何不食肉糜的話,無言以對。他手裏的煙一看就不便宜,她每天連吃飯都緊巴巴的,怎麽可能在這種地方花錢,更何況吸煙有害健康,她不想這麽早就折壽。


    遲越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光是看她那副樣子,眉眼間的無語凝噎都快溢出來了,隻能心煩意亂地起身,越過她推開客廳的落地門,到院子裏抽。


    溫降沒料到他會特意避開自己抽煙,目光循著他的身影往外看去,看了一會兒,總覺得有些奇怪。


    雖然是日暮時分,但畢竟是明媚的春季,遲越的庭院裏卻沒有半分顏色,在漸暗的天光中顯得分外蕭條。


    等到他指間細白的煙霧因為一陣風逸散開,牆角枯敗的木香也簌簌顫動起來,映著他瘦高的背影,看得人的心輕輕揪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起來,好像總是不開心。


    ……


    一支煙抽完,遲越又在院子裏吹了會兒風,最後提著一大包麥當勞回來。


    靠近時,溫降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纏繞著的薄荷與煙草的味道,並不難聞,隻是有些冷冽,呼吸間沁得肺裏也跟著發涼,像是剛從冬天走回來。


    等他把東西放下,低聲提醒了句“吃飯了”,溫降便乖乖把麵前的試卷和筆收到一旁。


    誰知道桌麵才剛騰出來,就看他“啪啪”往自己麵前放了兩個漢堡,又“刷刷”放了兩盒麥樂雞和薯條,最後是兩杯冰可樂。


    她本來還不覺得奇怪,直到他盤腿在身邊坐下,又從大紙袋裏拿出和她一模一樣的套餐擺在麵前,隻不過是一人份。


    溫降傻眼了,看著自己麵前的一大堆東西,張了張口:“這些……都是給我的?”


    “嗯,”遲越應了聲,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你不是飯量大嗎?”


    “我……”溫降聽到這句,簡直欲哭無淚,她之前隻是怕浪費而已,倒也沒辦法頓頓吃這麽多。


    可現在騎虎難下,她不好意思拒絕,隻能對他道謝,打開包裝紙開始悶頭啃漢堡。


    遲越之前沒人給他做飯的時候,點的都是這些東西,在邊上麵無表情地嚼了兩下,很快就膩得難受,起身去冰箱拿了兩罐蘇打水。


    溫降沒想到他還給自己拿了一罐,趕緊擺擺手,示意手邊的可樂:“不用了,我喝這個就好。”


    遲越也沒說什麽,把她的那份放到一旁,拉開易拉罐喝了一口。


    溫降吃飯的速度比他快一點,碳酸飲料又很占胃,才吃完一份套餐就飽得直打悶嗝,實在吃不下了,抬起頭來小聲征求他的意見:“剩下這些我能放冰箱裏嗎……明天再吃。”


    “隨你。”遲越把包漢堡的紙揉成一團,丟進一旁的大袋子裏。


    溫降鬆了口氣,把剩下沒動過的東西都蓋好,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件事,我、我其實也沒這麽能吃,你下次不要買這麽多了……”


    遲越看她一眼,點了點頭,把自己那份沒吃完的垃圾食品統統掃進袋子,然後拎著蘇打水起身,示意她:“剩下的你收拾一下,垃圾桶在院子外麵。”


    溫降應了聲好,注意到他好像不太喜歡吃油炸食品,隻碰了一點就丟了,要不然天天漢堡薯條,估計早就胖成一個球了。


    那頭遲越下樓之前,又想起來提醒她:“明天你自己一個人上學,萬叔七點半到,不用叫我。”


    “好。”溫降看著他,有點奇怪他大晚上的要去哪兒。


    好在很快想起來負一樓好像還有一些運動器械和一個很大的電影屏幕,他又沒換衣服,估計沒打算出門。


    --


    次日


    昨晚是在遲越家住的第三天,溫降發現自己竟然完全適應了這裏的環境,洗完澡後為了等洗衣機結束工作一直熬到十一點,上床時沾枕就睡,不像第一天晚上那樣輾轉反側。


    早上是被鬧鍾叫醒的,溫降昨天自作聰明地把穿過的衣服都帶回寢室了,盯著衣櫃裏那堆嶄新的禮品袋看了十多秒,沉重地歎了口氣,剪掉吊牌換上。


    衣服是一套的,一條漂亮的淺藍色背帶裙,搭配米色的格子上衣,很適合這個季節,也把她的膚色襯得很好看。


    隻是溫降照了一眼門後的全身鏡,卻開心不起來,總覺得肩上的擔子更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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