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的一瞬間,周弦思率先移開視線。


    酒過三巡,有人起了興致,問起:“許縱,高中你以學習為由不談戀愛,這現在都大學了,你安排上了嗎?”


    許縱虛靠在座位上,不知想到什麽,幾秒後,他下巴微抬:“她人都在這了還要怎麽安排?”


    飯桌上瞬間炸了:“誰啊,許縱你女朋友是誰啊,勁爆啊,我們一個班的啊!”


    瞅著那低頭安靜不說話的某人,許縱搖頭輕哂:“不過我女朋友最近正跟我冷戰,半年沒搭理我了。”


    說完他起身徑直走過去,傾身在周弦思座位身側蹲下,在全桌驚愕的目光中低啞著嗓音:“周弦思,刪我半年了,氣消了沒,現在能跟我說句話嗎?”


    “……”


    周弦思一直以為,在這場不曾窺見天光的暗戀裏隻有她一個人的參與,直到很久後的一個午間,她在那偷偷藏了兩年的祝福中,聽到了最後一句——


    “周弦思,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發現,我喜歡你。”


    【he/雙向暗戀/雙c】


    第60章 、降溫


    江塘的冬天並不長, 寒假才剛結束,轉眼就到了四月,又是一年陰雨綿綿的時節。


    臨近考試, 遲越每天都在抓緊時間背書和刷題,睡得少, 話變得比平時要少,食欲也大減, 不會再一天點六個不重樣的外賣,也不會再一箱一箱往家裏買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溫降不用參加這次考試, 選考這幾天學校又暫停了語數英課程, 按理來說是輕鬆的。可她眼看遲越一天比一天熬得遲, 知道他考試壓力太大,不忍心丟下他一個人去睡覺,所以即使沒事做也要在邊上陪著他,聽他背背政治書或是給他衝杯冰美式。


    他們家裏沒有咖啡機,咖啡是用凍幹粉衝的,即使加再多冰也沒辦法掩蓋粗糙的風味,遲越這陣子雖然落魄了, 舌頭還沒落魄,一嚐就能嚐出來,隻能皺緊眉頭苦中藥似的往下灌, 勉強提神。


    不過溫降喝不了咖啡, 之前嚐試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不耐受,多喝兩口就心跳加速,隻能在邊上拚命睜大眼睛, 免得一不留神就睡過去。


    遲越在翻書的空檔注意到她時不時用力眨眼的動作, 心下暗歎了聲, 提醒她:“去睡吧,都十二點多了。”


    溫降隻是搖頭,盯著麵前的書在心裏默念:“……侯蒙,字元功,密州高密人。未冠,有俊聲,急義好施,或一日揮千金……”


    可這種強製性的閱讀收效甚微,加上是課外文言文,理解能力比平時更差一大截,她的睡蟲在第三次讀劃線句時終於“撲棱棱”全飛了出來,需要用手托著下巴才不至於倒在書上。


    遲越看出她已經撐不下去,柔軟的眼睫在燈下輕顫著,臉頰被手擠得變形卻毫無覺察,無奈地彎了彎唇,放下手裏的書,低聲告訴她:“你先睡會兒,我去院子裏透透氣。”


    “……唔。”溫降其實沒聽清他說了什麽,條件反射地輕抬了一下頭,眼睛卻睜不開。


    遲越伸手揉揉她的腦袋,站起身把客廳的光線調暗,這才推開門出去。


    已經是四月,到了一年中氣溫最宜人的季節,省去了一個月上千的空調地暖費用。


    晚風拂麵,吹起他低垂的劉海,再抬起頭時,薄荷味道的煙也被風吹散。


    相比起咖啡,兩顆爆珠帶來的涼感更提神一些,風混著青綠的草木味穿過喉嚨直達肺部,冷得胸口隱隱作疼。


    太陽穴的漲痛被短暫的涼意鎮定下來,隨後掀起更深一層的頭痛欲裂。


    天上沒有星星,被厚厚的雲和霾遮住了,顏色混沌。


    等到最後一口薄荷煙抽完,他垂眼摁滅煙頭,散了散衣服上的味道,重新回到客廳。


    溫降已經趴在茶幾上睡著了,長發披散在肩上,在昏暗的光暈中流淌出淺淺的香檳色。


    遲越彎下腰,牽起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把她打橫抱起。


    溫降感覺到身下騰空,在半夢半醒中軟軟唔了聲,收緊手臂,鼻尖隱約聞到熟悉的味道,轉頭埋進他懷裏仔細嗅了嗅,呢喃:“你抽煙了嗎……”


    “嗯。”遲越低應了聲,抱著她打開房間的門。


    溫降輕哼,又無意識地開口:“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抽了呢……”


    遲越的動作微頓,沒有打開房間裏的燈。他這段時間隻會在她睡著之後抽煙,不想讓她看到,免得她擔心。


    動作輕柔地把她放到床上,他掀開被子給她蓋好,喟歎道:“接著睡吧,晚安。”


    “……晚安。”溫降的聲音帶著幾分含糊,柔軟的糖酥一般。


    夜色朦朧地落在她身上,遲越垂眸望著她秀美的輪廓,猶豫片刻後,在她的額頭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


    --


    一個月後


    選考成績出來時,已經是高考最後的衝刺階段。


    高三就業班的人在五月之後都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學校,正式進入工作,整個年段的樓層霎時冷清下來,隻能在課間遠遠聽著其他年紀的喧嘩和笑鬧,班裏的人也都不約而同地變得寡言,幾乎沒人還在課上玩手機。


    查成績的那天晚上,院子裏下著小雨,淅淅瀝瀝地洗過重新展開枝葉的木香花。


    對於遲越來說,畢竟是隻花了幾個月填鴨式速成的科目,這次的成績其實還算不錯,地理比上次高了整整十五分,和溫降一樣。


    但政治和曆史的記憶量實在太大,他沒有兩年上課的積累,純靠死記硬背,最後不得已放棄了幾個分值占比較小的版塊,當然不可能像穩紮穩打的學生那樣拿90+高分。


    幸虧他字寫得好看,改卷老師估計也不忍心給看起來這麽像尖子生的卷麵打低分,成績比他當時的估分還要高一些,都超過了七十。


    溫降當時看到他的成績,高興得抓緊了他的手臂,興奮道:“太好了,你現在加上英語已經有385分,隻要再考215,超過六百就能上一本了!”


    遲越在沙發上被她晃來晃去,隻是很淡地彎起唇角,對她點點頭應了聲:“嗯。”


    眼底的神色很複雜,除了濃重的倦意之外,夾雜著一絲沉甸甸的憂慮。


    然後在她察覺到他的興致缺缺之前,主動站起身道:“我去拿蛋糕,慶祝一下。”


    --


    高考前的最後半個月,遲越後來回想起來竟然是一片空白。


    每天都在機械地重複同樣的幾件事,睡覺,做題,訂正,吃飯,做題……刻板的時間軸像科學實驗裏的電磁打點,長長的紙帶被無線抽象化,最後讓人無法區分昨天、今天和明天。


    甚至連學校的食堂都沒給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食物吃進嘴裏像沒有味道的漿糊,他的舌頭已經在冰美式的摧殘下徹底麻木,不再品嚐,隻是果腹而已。


    吃完飯就去抽煙,下午上課之前抽第二支,這樣就不會在一天最困倦的午後倒下。


    他以前抽煙隻是因為無聊和追求刺激,想起來就點一根,想不起來就算了。有時候抽完了,直到代購再次給他發消息之前,甚至可以忘一個多月。


    現在卻像是迫不得已,煙可以短效鎮痛和提神,他這兩個月來抽的煙或許比之前兩年抽的還要多。


    等到年前買的那兩條煙抽得都差不多了,便等到了六月七日的高考。


    考試做了什麽題目、寫了什麽作文他已經毫無印象,唯一記得的是高考當天的早上,他和溫降一起熱了前一晚從家附近的麵包店買的三明治,怕冰箱裏的鮮牛奶會造成腸胃不適,喝的是滾燙的黑豆漿。


    他們的考點分在同一所學校,在校門口的布告欄找到各自的考場後,溫降看著他,眼底盛滿了初夏明媚的光,張開雙臂墊起腳抱住他,在他耳邊鄭重地祝他:“考試加油!”


    遲越回抱住她,低頭枕在她肩上,也低聲回複:“考試加油。”


    考場裏的時間流逝得很快,下午的數學考完,太陽還高懸在半空中。


    再往後就是等待成績發布的酷暑。溫降頭兩天回了家,幫崔小雯做了個大掃除,之後又閑不住,出去找了份咖啡店的兼職,時薪不算很高,但重要的是學了一門手藝,頭幾天回家不僅帶著免費的員工飲品,還興衝衝地問他想不想買一台咖啡機,這樣她就可以在家給他做鴛鴦拿鐵了。


    遲越被她的天馬行空逗笑,點點頭應下:“好,等今年九月就買給你。”


    “對哦,九月我們都要走了,我總不能在大學寢室裏擺一台咖啡機吧,還是算了……”溫降這才意識到這個嚴峻的事實,抬手枕在沙發上看著他,片刻後問,“不過你說……我們是不是也可以不住寢室,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啊,這樣就可以每天都見麵了。”


    遲越彎起的嘴角微微斂起,看她一眼後,調侃:“就這麽舍不得我啊,天天都要見麵?”


    溫降本來就不禁逗,第一時間伸手打他,臉色微紅地提起語氣:“我是說認真的!”


    遲越聞言,才露出幾分正經,回答:“那就得看我們到時候考到哪兒了。”


    “你的意思是,要是我們學校隔得很遠的話,就沒辦法天天見麵了嗎?”溫降問。


    “怎麽會,”遲越伸手捏捏她的臉頰,“你不是要讀師大麽,我到時候填誌願就圍著你的學校填,不會離得很遠的。”


    “所以我們到時候還是可以住在一起?”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遲越對她點點頭,等她撲上來抱住他,懷裏被一大團溫熱填滿,唇畔的笑意才一點點淡下去。


    至於她白天不在家的時間,他也沒閑著,總算有精力地毯式地排查過家裏的儲藏室和衣帽間,連樓下的恒溫酒窖都搜刮了一輪,把攢在身邊的東西一股腦掛在網上賣掉,從鞋子衣服到卡帶手辦,基本都是名牌和熱款,賣出的價格都還不錯。


    然後等錢一到賬,交完家裏雜七雜八的費用,就都轉到溫降卡裏。


    以至於她那段時間每天下班回來都要問:“你怎麽又轉錢過來,這個月不是已經轉過了嗎?”


    “放我手裏也沒用,放你那兒安全。”遲越隻回。


    他之前轉錢一直用這個理由,溫降也沒起疑,嘟囔著“你是不是又把家裏什麽東西賣了啊”,一邊到處巡視了一圈,最後跑回來問他:“你之前放樓梯口的那隻熊呢?也賣了?”


    “什麽熊?”遲越明知故問。


    “就那個一半不鏽鋼一半大理石的那個,看久了還挺好看的。”溫降動手比劃了一下。


    “嗯,是賣了。”遲越這才承認。


    “為什麽賣了,你不是挺喜歡那個的嗎?我去年看你班回家的時候,你還說這是現代藝術呢,”溫降說著說著,總算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看著他問,“你最近是缺錢了嗎,怎麽什麽都拿去賣啊?”


    “倒也沒有,”遲越搖搖頭,伸手去拿茶幾上的水杯,借此避開她的視線,“就是昨天突然看那頭熊價格漲了很多,這錢不賺白不賺。”


    “漲了很多?這種擺件也能漲價嗎?”溫降的注意力被轉走。


    “嗯,”遲越應下,給她打算盤,“我去年十一月剛出就買了,才兩萬七,今天賣出去六萬六。”


    “六萬六?!”溫降倏地睜大眼睛,驚歎,“一頭熊為什麽這麽貴?!”


    “都說了是藝術了,你怎麽就不相信我的眼光?”遲越難得臭屁,翹起嘴角道,“所以今天出去吃吧,想吃什麽?”


    溫降的重點已經完全被他帶跑,將信將疑地睨著他,嘟囔:“你眼光要真這麽好,幹脆當二手販子得了,一轉手四萬,一轉手四萬,不比什麽都賺錢?”


    “可以考慮,”遲越玩笑地一點頭,伸手架住她的肩膀,拎著她往門口走,“走吧,吃飯去,順便給你買幾件衣服。”


    --


    高考總分出來的那晚,蟬鳴和蛙聲響徹小區,不時有飛蛾循著光撞上落地窗,在外麵發出低低的“啪啪”聲,玻璃上因此落下一瓣瓣灰痕。


    別墅裏很安靜,伴隨著空調低低的送風,隻有手指在鍵盤上鄭重地敲下一個個數字的聲音,幾次繁忙的加載過後,溫降的總分便顯示在上麵——637,超出一本線43分。


    去年杭城師範大學的外國語言文學類專業,錄取最低分622,最高分650,平均626分。


    加上高考改革,等級賦分意味著每年的高考分數線不會有太大的波動,也意味著她在今年九月,就能夠進入她夢想已久的大學。


    溫降本來以為自己看到這樣的成績後,會高興得尖叫或是拉著身邊的遲越晃來晃去,但事實是她隻是怔怔地盯著637這個數字,直到眼睛變得有些幹澀,輕眨了眨,鼻間後知後覺地冒上酸脹的熱氣。


    遲越笑著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安慰地輕撫:“哭什麽,不是考得很好嗎?”


    “嗯……”溫降藏不住鼻音,濕濡地應了聲,轉頭鑽進他懷裏。


    她去年十月一下子考過了三門,這半年隻學語數英,總感覺高考似乎沒有她心理預期得那麽難熬,以至於現在分數都烙在她成績單上了,還是會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怕一覺醒來,這一年的經曆可能隻是一場夢,她其實還掙紮在高二那年不見天日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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