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昨夜宮宴上灌陛下酒的有沒有她的阿爺,她猜大抵有的,阿爺這個人很願意在聖上麵前露一露臉,何況他近來還莫名其妙地惹惱了聖上,肯定想重新在皇帝麵前得一點臉麵。


    她不時會去覷聖上的睡容,固然有頭一回與男子共寢的緊張,怕他醒來不知道如何麵對,然而她觀察了一會兒,卻對皇帝的身體也產生了好奇的興趣。


    陛下睡得仍沉,這叫她很滿意,漸漸放鬆了警惕,也不顧什麽非禮勿視,心安理得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所謂男子,到底與女郎是怎樣的不同,是他幾乎能將她單手攬起的手臂,還是他可以隔衣撫觸壘塊的腰腹,抑或是那現在還在生龍活虎的物事?


    她記憶裏那事根本沒有書裏說的好,不過有寸許魯莽,她便痛得哽咽失聲,把聖人也驚到了,哭到他心疼,便會停下來。


    昨夜握過,但很不喜歡,隻是負隅抵抗,可是現下她又很想去觀察一下那罪魁禍首,到底是怎樣一番光景,於是壯著膽子寬褪了一點。


    很遺憾,圖冊裏從沒有詳細出現過的物事並不如她幻想的那樣秀氣可愛,反倒是凶神惡煞極了,猙獰之相畢露,並不似它的主人溫和可親。


    她喜歡一切雅致且可愛的精細物件,隻能說勉強看在它生在陛下的身上,不算討人厭,或許將來她克服一下葉公好龍的心理,還能有一點喜歡。


    沒辦法,這總是他的一部分,她能接受聖上的好,也得接受他的不好。


    她正猶豫要不要去碰一碰,然而聖上或許是因為晨間的寒涼意,眉心微蹙,似乎要轉醒。


    楊徽音莫名心慌,立刻將自己埋了回去,閉緊雙眼,一動不敢動。


    聖上確實是醉得有些狠了,他迷茫間嗅到了瑟瑟懷中的香氣,又覺出宿醉的痛,隨手敲了敲眉心,準備喚內侍監進來問一問時辰,畢竟如今宮中多了上皇與阿娘,他並不願教他們生出擔憂來。


    他恍惚記得瑟瑟是親自過來給他送了賀禮的,是以寢殿內還留存了少女的遺香,而瑟瑟又入了他的夢境。


    每每想起這一遭,他都有些無顏去見她,在夢裏總是翻來覆去地待她壞,極盡可能地欺負她,幾乎將人的氣都折騰得沒了才覺得滿足。


    不過昨夜夢中,竟像是未曾成事一般,他依舊感受到了那處的不安分……與身側的女郎。


    睜眼醒來,溫香軟玉在懷,這不失為是一件美妙的事情,然而於聖上而言,實在不亞於晴天霹靂。


    她緊緊抿著唇,似乎還在輕顫,衣物也破敗得沒辦法看,仿佛是重蹈覆轍,將前世種種又上演了一遍。


    恍惚裏,她昨夜穿的是繡了幾瓣桃花的小褲……剩下的聖上也覺麵熱羞愧,不忍去看、不敢去回想。


    楊徽音裝睡的本領並不算怎麽好,她似乎能覺察到聖人的視線望那處去了,實在是羞惱極了——聖人怎麽這樣呢,她能瞧他,但是聖人可不許往那裏瞟。


    她緩緩睜眼,將自己整個胡亂團住,怯生生地問道:“聖人,您想做什麽呀?”


    聖上睡著的時候,她固然是很有底氣,但聖上醒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麽來麵對昨夜發生的事情。


    皇帝有些記不得有沒有停下來,雖然隱約記得是有的,但憑他夢中的毫不憐惜與瑟瑟早起聲音異樣的啞,也不能完全確定。


    “瑟瑟,朕昨夜可有對你做什麽?”聖上情知問她怎麽出現在這裏已經沒什麽用處,便隻能盡量溫和含蓄,卻還得直言:“朕傷到你哪裏了?”


    楊徽音被他詢問,雖然離得更遠,反而麵上更熱,但她忽然起了些壞心思,偏過身去心虛道:“就是圖冊上說的那些事,聖人忘了嗎?”


    她不敢去看聖上麵色,虛指了指,“這裏,還有這都在痛。”


    女郎的肌膚柔嫩,他酒後與平日不同,難免帶了些急切,扯亂的衣領裏尚且能窺見一點她襟口酥肌的點點紅,更不消說她還是初次,從未有男子造訪過的地方,必然痛極。


    她當然是難受的,但也沒有皇帝想的那般,於是不忍莞爾:“聖人真的把那些話全忘了不成?”


    楊徽音從未見聖上會麵紅耳赤過,他從來淡定,叫人望之似有成竹在胸,仿佛昨夜裏專橫且急切的他隻是曇花那般,隻開一夜。


    “朕是不是說輕薄你的話了?”聖上心內便是有千言萬語,在見到她展顏一笑的時候都不免一愣:“瑟瑟,你騙朕?”


    “誰騙陛下了,難道這衣裳是我扯的,那裏也是我抓的?”


    楊徽音略有些不滿,但難得聖人也有方寸大亂的時候,她忍不住多瞧一會兒,含羞忍恥道:“那裏真的很痛……但我和您說,後來您便停了。”


    她忽而想起初春常焯水拿來佐餐的筍:“筍尖輕點,不過寸許,您讓人拿些治刀傷的金創藥來給我就好了。”


    瑟瑟這般磊落,竟似反過來安慰他的意思,反倒是教聖上疑心她到底是知道得太多,還是不懂與他這般的嚴重,輕聲道:“瑟瑟,總是朕唐突了你。”


    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自然是要追究罪責,然而其餘無非小事,當務之急還是如何撫平她的傷痕,且不能叫旁人議論她。


    “聖人確實沒有說錯,我昨天來除了給您送東西,還有幾句話想對您說,可後來就被您抱進來了。”


    楊徽音玉容生霞,她頓了頓,想到意知的提議,還有聖人夜裏的脈脈含情,呼吸都有些急促,“我想問您一句話,想求您答應我,可不可以?”


    這時節不要說一句,便是她說一百句聖上也會答應彌補的,他不假思索,“你說。”


    她咳了咳,攥緊鬆亂的領口,鼓足勇氣靠近他些,抬頭與聖上對望,滿是期盼,聲音清晰而堅定:“聖人,我想請您做我的情郎,可以麽?”


    ……


    楊徽音問出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輕鬆,她固然做不到聖上不答應她就起身穿衣離去,但是經曆昨夜,她有了一點底氣,聖人不會拒絕她的。


    要說一個輕薄了別人的男子,還指望被人輕薄甚至幾乎強迫的女郎,翌日起身卻還來寬慰他、邀請他做她的情郎,說是癡心妄想都不為過。


    聖上都覺似乎是一種夢幻,他聽後默然,但心內說不震撼卻不可能,過了片刻,才輕歎了一聲:“為什麽?”


    她如今不是那個無父兄可倚靠、便是被君王強幸也沒有人敢出頭做主的女官含桃,天底下有大把正值青春的郎君追逐她的美貌與門第,但她卻說出這樣的話。


    自然,在隨國公沒有真的預備篩選乘龍快婿之前,他甚至會覺得,會願意看著她嫁與旁人,隻要她真心喜歡。


    不過若是為了昨夜,她便覺得非要嫁給自己不可,他大可以告訴她,她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即便不是,那她也不必這樣委屈自己的。


    “因為瑟瑟心悅聖人呀……您還要問為什麽?”她似乎有些害羞,去捂自己似蝦子樣熟透的麵頰:“我喜歡就問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您不就是擔心我在意您的年歲麽?”


    不知道為什麽,楊徽音覺得昨天晚上聖人自己說的時候確實誠摯,然而她這話剛出口,似乎兩人之間的氛圍都有些不大對,叫她生出一種錯覺,聖上是不是生氣了。


    她連忙道:“我自然不在意的,若是在意,也不會問得出口。”


    雖然隨國公是她父親,但這種情境,拿來促狹也不會有人知道,她鬥膽低聲道:“耶耶在意您君王的身份,亦更勝於年歲。”


    她很有信心,大約是覺得聖上一定會答應她,來勢洶洶,近乎咄咄逼人,可末了又弱了下來,別過頭去不理人:“聖人若是不喜歡我,一開始便不要待我這樣好。”


    “我本來不知道世間還會有這樣好的男子,還會待我這樣好,可是您偏偏教我知道了,”她聲音漸次低下去,惹人憐愛極了:“我見識過您,又怎麽能容忍退而求其次?”


    她不敢問,是因為旁的男子於她而言不過是退而求其次,但是在聖上眼中,她未必就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又或者隻是把她當作吃吃喝喝就能哄好的小姑娘,並不是一個可以與之談論情愛的女郎。


    但是聖上待她的熱切,雖說痛,可她是已經知道了的呀,那當然就問得出口了。


    聖上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明媚動人自己是四十餘年前就清楚的,隻是這些年的相處,她總是一個麵對新事物會慌亂羞怯、需要人引導教育的小姑娘,不知道何時,竟然學會向自己大膽地求愛,來引導他。


    這些話他自問,是決計不會教給她的,而除他之外,也絕對不會有人敢教她說出口的。


    “或許朕這樣說,確實會教瑟瑟生出些誤解,”他握了握楊徽音細嫩的肩,低聲道:“朕不婚娶選秀,瑟瑟覺得,是為了哪個?”


    就算是沒有源源不斷地選入新人,內廷之中,哪怕沒有容色可以壓過當年鄭太後的女子,其實也是不缺少美色的。


    相比於皇權的稀缺,稍有姿色的女郎在天子眼中也覺不過爾爾。


    她覺得似乎是被隱晦稱讚了的,很是心滿意足,但聖上說過她幼時從未有過這種心思,便很善解人意地答道:“因為聖人寧缺毋濫,縱然宮中衛女鄭娥盈列,卻舉目無中意者,就像太上皇待太後那樣,對麽?”


    可是話都叫她說了,他實實在在的話卻沒有,楊徽音略覺不滿:“看來我也不是那個聖人喜歡的人了。”


    “瑟瑟,你是,你怎麽會不是?”


    雖說兩人的身上現在著實不算光彩,然而聖上還是教她伏在懷中,輕聲道:“便是前生,也會是的。”


    她覺得聖上或許是在哄她,哪怕稍微有些好笑,但她思慮聖人宿醉與兩人現下脈脈溫情,還是很體貼地忍住了。


    聖上自然能從她輕顫的肩與不勻的氣裏覺察出她的不信任,然而隻是撫了撫她紛亂烏雲,並未做過多辯解。


    “聖人,我還有一件事,”她享受著那種被人捋順貓毛的感覺,依賴地枕在聖上的肩頭,低聲請求:“您做我的情郎,能不能先不要叫別人知道,也別對我做那個事……”


    她那裏還痛著,雖然聖上也沒有多麽野蠻,然而她還是有些怕的,聲若蚊呐:“我怕我吃不下。”


    “那為什麽不許別人知曉呢?”聖上應允也並不是貪她這個,但直視她眼眸的時候,還是幾乎不可察覺地輕歎了一聲:“瑟瑟是覺得,朕來做你的愛侶會教你麵上無光?”


    楊徽音搖了搖頭,坦然道:“我隻想和聖人靜悄悄地在一起,叫旁人知道了好麻煩,總要有人窺伺問詢,我不喜歡。”


    她很享受與聖上在一起時的寧靜與安心,那種甜蜜她甚至不大想拿出來與人分享,隻想一個人獨占,但可惜皇帝的身份放在這些女郎之中太過耀目,一旦她說出來,怕是沒有安寧之日了。


    更何況,她也不想立刻一舉一動都被人注意,現在悠哉遊哉,就算是偶爾稱病,也沒人關注太多,過得更舒心愜意。


    “再說我也沒有說一定要嫁給陛下……”


    她想到了李蘭瓊告誡她的話,做女郎的一定要矜持,不能叫你心愛的人覺得太容易,太容易得到的姑娘,將來會吃虧,連忙補充威脅道:“我雖然愛慕聖人,可是喜歡是一回事,相伴是另一回事,萬一您不那麽喜歡我,我也不喜歡您,咱們得和和氣氣地分開。”


    李蘭瓊告訴她如何拿捏郎君、不要在塵埃落定前讓外人知道她有喜歡的人,防止所托非人帶來的後患,她固然是出於好心,隻不過她那一點算計,還想不到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會成為天子的意中人。


    從來隻有君主不要別人,還難得有女郎會篩選君王符合標準與否,她已然入彀,哪裏還逃脫得了天子掌心。


    她這樣孩子氣,不免教聖上忍笑,但他依舊點頭應允:“朕雖然養過姊妹,但也是頭一遭做娘子的情郎,不知該如何施為,隻能竭力,確實未必教你滿意。”


    “那瑟瑟告訴朕,做隨國公府娘子的情郎要先從哪一步開始?”


    聖上低低地一笑,看似虛心求教的話中自有綿綿情意:“朕讓人進來,送一點塗抹的藥、伺候楊娘子梳洗好不好?”


    其實便是她不說,他清醒的時候也不會過於強迫,她還是小了些,人生得細嫩,別說禁不得他用強,便是隻輕薄相戲,孕育子嗣的胞宮也會感到疼痛,因此無論男女,縱欲都是不可取的。


    她臉紅得迅速,卻佯裝淡定地“嗯”了一聲,她從前渴盼,現在卻矜持了:“聖人是梳不好頭發的,我要您身邊的梳頭內侍給我梳頭發。”


    他心情輕鬆,竟是極閑適地覷了她一眼,輕快道:“那朕確實該向他們虛心求教。”


    內侍們早已經聽見了內殿的人醒來了,何有為情知可能得爭執一會兒,倒也知情識趣地很給聖人留了一分餘地,等到聖上宣召,方才入內。


    當然,給楊娘子的新衣與事後的膏藥,以及或許會用到的避子湯,也同樣預備齊全。


    雖說因著皇家對於子嗣的需求,外加近幾十年間三代君主於生育上的艱難,避子藥幾乎沒什麽拿出來的必要,但是楊娘子終究不是普通的姑娘,聖心難測,萬一另有打算,還是該備一點的。


    不過令人生疑的是,裏麵除了絮絮談話,並不似昨晚還會有尖銳哭聲。


    往常先去伺候聖上梳洗的內侍今日倒是改成伺候楊娘子綰發,記錄天子彤史的女官正欲進來侍候問詢,見榻上雖然一片不堪,但並沒有預料之中的兩樣東西,不覺頓住。


    什麽都沒有,這怎麽記?


    聖上被內侍伺候更衣洗漱,正喝醒酒湯時見那女官愣神,不過會心一笑,心情甚好地道了一句“去”,倒惹得銅鏡前的楊徽音回首斜乜了他一眼。


    何有為自楊娘子不哭不鬧,還要求梳頭內侍給她按照往常的發髻梳頭開始,就已經有些看不明白二人之間的關係。


    似乎是沒有幸的,但要是說一點男女之間的事情沒發生,何有為也不信,因為宮人伺候完楊娘子之後,聖人按住她的肩,低聲問:“現下可還能走動麽?”


    楊徽音甚至現在還有些迫不及待去遠誌館進學,其實誰也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她也誰都不會講,但那種雀躍的心情卻使她在心裏已經一萬遍講過,像是一隻啾啾啾的鳥雀那樣快活。


    她點點頭,攬鏡自照後又斟酌去問他,“聖人,我今日這樣妝扮,您覺得好麽?”


    他去撫她鬢邊細碎茸發,不自覺地親了親她眼角,低聲道:“餘霞散綺,勝似海棠醉日,美不勝收。”


    言語繾綣,當真溫柔極了。


    二人之間的親密令內侍們大感震驚,卻紛紛低頭,裝作看不見。


    她含羞低頭,手指都絞在一處,“我覺得太成熟了些,嬌俏些更符合年紀。”


    其實並沒有,隻不過她心境卻有些變。


    又道:“我吃一點茶罷,省得叫人發覺喝酒了。”


    他一一依順,正要問她要不要配一點燕窩酥吃,卻見小黃門站在門外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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