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楊徽音不解,以為他是覺得自己到了宮外不節製,笑她宮中千好萬好不想,忽然喜歡路邊野攤:“外麵和家裏是兩種滋味,再說我走了好多路,餓了呀。”


    “哪能把我們瑟瑟餓壞呢,”聖上忍笑搖頭:“瑟瑟每次出來,還像是小孩子一樣,出來玩隻惦記吃的。”


    或許是有感於他這句話,接下來的一刻鍾裏,她卻買了不少玩的。


    楊徽音買了一支價格高昂的糖人兔子,吹糖比畫型更栩栩如生些,她握著那像是琉璃做的兔子心滿意足,對月看了一會兒才放下,去看郎君的那個。


    很多姑娘都喜歡貓和兔子的形狀,隨在她們身後的男子除了付錢,很少給自己另外買一支。


    但她想了想,卻要那手藝人吹了一匹狼。


    皇帝一手拿著妻子的麵具,另外一隻手拿著這糖人,神態自若地走在街上,也絲毫不怕撞見熟人。


    想來這種情景下,也沒有多少人在意身側是不是有熟人擦肩而過,更不會覺得,偶有一麵容凜然的郎君,便是天子。


    她不懷好意道:“郎君,你怎麽不吃,是不是覺得拿著糖人,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吃有些不雅?”


    “郎君不愛吃甜食,”聖上將糖人遞給她,“瑟瑟舍不得吃自己那個,就先吃它好了。”


    她接過來吃著,卻將兔子遞給他,笑著道:“郎君拿著這個,更俏皮些。”


    聖上也不覺得有什麽,他覺得氣悶時也會將麵具取下,他照舊神色平靜,甚至關切道:“還想吃什麽,郎君記得這附近偶爾好像有蓮花燈般的油炸脆果子,瑟瑟十二歲那年覺得還不錯。”


    楊徽音好奇:“是因為郎君現在不避嫌,所以比從前臉皮厚許多了麽?”


    聖上欣然,“別說這街上熙熙攘攘毫不相幹,便是相幹,他們不敢瞧,也不敢問,想一想就知道了。”


    “瑟瑟以為王公們年輕時難道不曾經曆情愛?”他微微笑道:“手裏拿著女郎的物件,能為著什麽,不過是身邊有一個要叫旁人知難而退的醋壇子。”


    他又問:“所以夫人還要不要果子?”


    她現在大約是飽了,興趣減消,郎君問起果子,她卻想到長安煙火絢爛時,星點闌珊處,那人密切注視的眼眸。


    或許會如現在一般情意綿綿,又或者染有她熟悉的淺淡哀愁,他的目光靜靜地落在無憂無慮的女郎身上,密切注視著她的動向,像是長者一樣擔憂她的安危,又嫉妒企圖靠近她的年輕郎君。


    而她身在明處,一無所知。


    聖上不曾察覺到女子隱秘而曲折的心緒,隻見她看呆了,以為是哪處的花火過於絢爛,卻未在她明亮瞳仁裏尋到,以為她困得發閑,輕聲道:“回家去,家裏睡得也好些。”


    她卻莞爾,推開他半真半假地嗔道:“尾隨女郎,我怎麽嫁給了你這樣的人,還要為郎君生兒育女?”


    聖上微微有些局促,回憶過往,確實算不得是君子,閉口不答。


    然而她卻重新有了撩逗的興致,故意取笑他道:“哥哥?舅舅……耶耶,你怎麽不說話?”


    “瑟瑟不喜歡吃果子,那咱們就回去,”聖上無奈握住她手道:“隻是聽見外人說兩句奉承話高興,你便記住了。”


    她想想又笑:“郎君要是真的想要子嗣,回去拜拜送子的觀音,不是更有用?”


    似乎高門之間也有這樣的想法,新作母親的人將觀音像送人,教另外的女子參拜,但是楊徽音最近頗有私心,她才成婚,正處於和郎君蜜裏調油與身為皇後又急於生育東宮的矛盾,夜間的樂趣偶爾也叫她迷戀得私心希望晚些懷身才好。


    不過時不時的,又很希望有一個他們之間的孩子,猶豫要不要試一試。


    “瑟瑟何必呢,”聖上方才被她調戲,微微笑著去瞧自己的妻子,撫她鬢邊白絨絨的裘道:“回去郎君為你注兩次,不是更有用些麽?”


    楊徽音吃糖的動作都有些頓住,她結巴道:“郎君,你在說什麽呀?”


    “瑟瑟又不是受不住,不用害怕,”聖上卻平靜道:“耶耶重些,也使得。”


    第62章


    楊徽音語凝,她不知道要如何回應,板著臉道:“郎君明日上朝,和我耶耶爭論我到底要這樣叫誰合適。”


    聖上見她腳步加快,不免一笑,喚她道:“就是郎君真去說了,你阿爺肯定也會讚同的。”


    她呆住,阿爺聽到之後不是讚不讚同的問題,她擔心隨國公聽到之後會羞憤得直接當場觸柱。


    當然如果阿爺沒有這個觸柱的膽量,聖上問他,他肯定也不能說不行,可能他這麽多女婿之中,實在沒有一個像聖上這樣叫人害怕畏懼又冷不防會叫人覺得稍微不要臉的君王。


    “郎君怎麽總是欺負我?”她含了嗔怨,轉身去扯他衣袖,妥協道:“好了好了,我以後再不取笑你,郎君也別取笑我,就這樣把賬平了行不行?”


    聖上卻揭她的老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不信。”


    他說的確實也沒什麽錯,楊徽音自問她說的話才不會當真,以後心癢起來,哪裏忍得住不拿自己最親近的人取笑捉弄,於是服輸一般,低聲叫了一句“耶耶”。


    她滿麵紅暈:“這下郎君總滿意了。”


    “耶耶帶你去猜燈謎,”聖上取笑過了便握住她手:“好了瑟瑟,我不拿你尋開心了。”


    她卻不信,正要側過頭去不理他,然而人群湧動,遠遠隔了一條街,她驚呼了一聲“耶耶”。


    聖上應了一聲,含笑問道:“七娘,看見什麽有趣的事情了?”


    楊徽音卻轉身伏在他懷中,緊緊躲避,示意他別去看那湖藍袍子的中年郎君:“聖人,阿爺和朋友在那邊!”


    皇帝攬過她的背安撫,“這有什麽,他又不知道我們說些什麽,見到了隻知咱們夫妻感情和睦,不是更好些麽?”


    更何況他們還戴了麵具,楊文遠怎麽認得出。


    但她卻心虛得過分臉熱,如談情說愛時一般怕被父母當場捉住,連聲道:“快走罷!”


    楊文遠今夜被尚書郎崔書燭約出來飲酒,這人一把年紀,出身名門,然而卻一直屈居閑職,兒子位居九卿,比他的官職還高,他去歲與南平長公主和離,皇帝看在他知情識趣的份上便提拔了些許。


    崔書燭知道楊家正蒙恩遇,榮寵盛極,聖上又明確地不喜歡南平長公主,因此很是放心地與隨國公一吐腹中苦水。


    他們當年同是五姓望族,就讀太學,何等恃才傲物,隻是崔書燭又年長他七歲,早早尚主,仕途不得意,而楊文遠也是不上不下十幾年。


    然而如今隨國公府出了皇後,便額外加封一等承恩公,滿門遂貴,然而他卻與長公主和離,說不上高興,也談不上悲傷,隻剩下一肚子牢騷。


    本來楊文遠見今日外麵嘈雜,並不想過來,然而禁不住人家盛情邀請,還是出來沾一沾人間煙火氣。


    然而這一出來,他便收獲了意外的驚喜。


    “隨國公這是在望什麽,哪家的漂亮娘子麽?”崔書燭已經安排好了小宴,見楊文遠頻頻回顧,不覺有些好笑,調侃道:“我替你將她請來?”


    “不過是瞧見人家夫妻年輕,也生出些許感慨。”


    楊文遠隻是一瞥,就瞧見了那戴麵具的嬌俏女子與她身側的郎君,本來也隻是有些許的疑心,然而又看了幾眼,他望見了皇帝近侍何有為。


    這可把人嚇得不輕,但皇帝很顯然沒有注意到他,他也不好過去問安,咳了兩聲:“聽說令郎前幾日告假,往蒲州去了,留你一個在京中,好不淒涼。”


    崔羨魚總還是比較孝順的孩子,但崔書燭卻很不喜歡他親近母親:“長公主在皇帝麵前再怎麽柔順,回家來也驕橫,你瞧瞧,為了幾個情郎,到底還是被貶到外地去了。”


    他也知道皇帝並不在意他這位前妻蓄麵||首,隻是若她沒有那麽風流,或許聖上也不會拿這個當借口,簡直丟盡了崔氏的人,歎氣道:“否則夫妻這麽多年,又是先帝賜婚,我也不打算與她和離。”


    南平長公主因為與僧人幽會而被處置,麵上不見得多光彩,但是駙馬因為這件事情與妻子立刻割席,卻也不會得到壯士斷腕的讚譽,隻笑他做了許多年綠袍郎,連帽子也都是綠的。


    “叫令郎去看看也好,”楊文遠沉吟片刻:“殿下大約以後難以重回長安了。”


    崔書燭不意竟是這樣,想起如今楊文遠也做了承恩公,連忙小心道:“是不是娘娘那邊透露了什麽意思?”


    皇帝原本處置南平,不就是為著她惹了正受寵愛的皇後麽?


    女人的心眼一向便小,皇後縱然母儀天下,也難免做出因“一婦人”的詆毀而將人滿門流放的事情。


    “娘娘倒是沒說什麽,聖人大抵就是這份意思,”楊文遠之前也覺得皇帝是否對南平長公主太過嚴苛,畢竟事情與自家有關,便私下朝見時問了一問,含蓄道:“畢竟不是一母同胞,聖人大約也沒有許多慈悲同情。”


    皇族之中,便是嫡親的兄弟姊妹,一旦翻臉也未必能顧慮那一份血脈親情,更何況南平長公主本身便有更大的問題。


    中宗一朝的事情早就遠去,楊文遠也未曾想到過南平會私藏親兄長的遺腹子許多年,後來便明了長公主以後的日子,不再打算做這份人情。


    不過他倒是安慰崔書燭道:“好歹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僧人已經被聖人密令囚在別處,一生不得外出,也算是對崔家有個交代。”


    崔書燭卻驚:“不是說已經處死?”


    楊文遠麵色微滯,忽而領悟到皇帝或許安慰崔氏,說了更殘酷的辦法,打了個哈哈過去,“或許是另外一個……咱們還是先喝酒好了!”


    崔書燭卻鬱卒,感覺身上新換的青袍又綠了一點。


    ……


    整個正月裏,都是極為歡騰熱鬧的氣氛,皇後固然極忙,但是楊徽音也甘之如飴,隻是偶爾與郎君發愁:“二月裏我的千秋節與朝陽的生辰在一塊,上皇與太後還要出去,三月份便是郎君萬壽之喜,我恨不得將自己分成八瓣用。”


    聖上知道她執掌內廷辛苦,溫聲道:“這是皇後的第一個生辰,總不好怠慢,不勞累你這個壽星,讓六局去做,回來報到紫宸殿,朕今年不是整壽,生辰稍微節儉就好,不用辦得太盛大,也教瑟瑟省事。”


    朝陽長公主這一回是被父母留在長安中的,楊徽音知曉是要帝後為她選擇夫婿,生辰宴前私下也召見了朝陽長公主,與她說一說成婚的事情。


    “你當真不中意宇文家的那位郎君?”楊徽音與她在禦苑中散步,勸說道:“若是不喜歡,丟開手也就罷了,外朝許多郎君,再替你選一個新的出來也不怕。”


    她本來想說聖上根本不在意親近的宗室養男寵,但是朝陽長公主若是願意養,大概早就養起來了,遂不多言,隻是道:“聖人也說,若是你的郎君,他必定重用,說不得將來還要從妹妹膝下過繼一個皇子來。”


    楊徽音也聽聖上說起過對宇文冕重用的意思:“聖上自然是盼著你久留長安的,可若你遲遲不定,等人家做了一方行道總管,豈不是還得外嫁?”


    前朝宋時,皇帝尚且會賜宮中寵妃給臣子借子,又或者悄悄抱宗室幼子充當己出,朝陽雖然對皇室荒謬見怪不怪,但還是不願意:“聖人不是與娘娘極好,說不得今年便要添一位聰慧的小皇子,何必抱養我的。”


    她烏溜溜的眼睛瞥到皇後頸間細粉貼心遮蓋的一點,其實幾乎沒有,但還是取笑一般地嗔怪:“皇兄也忒狠心,娘娘這般嬌滴滴的美人也舍得下狠手磋磨,要是我,疼您還來不及呢!”


    楊徽音果然注意力被轉移,驚異道:“很明顯嗎?”


    朝陽長公主寬慰道:“除非像我離娘娘這樣近,否則是不會瞧見的。”


    她雖然這樣說,可聖上開宴與她攜手而坐,見身側的妻子似乎有一點奇怪,不覺有些奇怪,敬了她一盞美酒,飲畢悄聲問道:“瑟瑟覺得今日不夠好?”


    楊徽音倒不是不高興,隻是知道自己頸處或許沒有遮蓋好,擔心會叫別人瞧見,聽聖上這樣說起,稍微有些怏怏:“今天肩頸的粉撲得似乎有些不夠厚。”


    他們坐在上首,無人敢直視,便是有人敢,也瞧不見皇後的頸處除了首飾還能有什麽,聖上聞言仔仔細細看了一回,失笑道:“下回再這樣,朕隔一層錦被來握。”


    平日裏便再怎麽過分,第二日其實也就不見什麽了,偏偏她近來頗喜歡浴池裏近乎不能呼吸的樂趣,便叫他來扼頸,試了一回,果然是從未有過的滋味,比平日裏用心去絞他還令男子沉迷,衣與榻幾乎不能看,但頸邊卻留了一點指痕,兩日都沒消。


    本來甚少作痛的胞宮甚至還不適了半日,大約是聖上不管不顧起來便也沒有分寸。


    皇後總是要見人的,她自此苦惱,也就將這法子丟棄不用了,然而想起來還是有些懊惱,怪他道:“都是聖人沒有分寸,不會再有下一回了。”


    聖上聞言自罰三杯,替她夾了一隻蟹,取了蟹八件來弄。


    這時節不是蟹蝦最肥美的時候,想來是溫湯監的功勞,楊徽音對好吃的一向是來者不拒,但剝蟹這種麻煩的風雅事她敬謝不敏,聖上替她剝,她就安安心心等著吃,悄聲刁難道:“郎君替我將這一盤子蟹剝完,今夜便搬回立政殿來安寢好了。”


    聖上見她麵前這一盤蟹也隻有三隻,偶爾吃一次不至於太寒涼,覺得她體質強健了一點,還是可以吃的,便點頭應允,不過卻有些遺憾:“瑟瑟這兩日似乎正逢行經洶湧,否則郎君倒是可以好生伺候,彌補一些過錯。”


    兩人原本幾乎除了經期,對於尋索彼此總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但是這幾日獨宿,楊徽音也有些愣住,“郎君,我這個月還沒……”


    不止是這個月,上月似乎也--------------/依一y?華/是極淺的一點,來也匆匆,去也無形,她以為是放縱自身的緣故,以至於月經不調,然而貪戀聖上給予的歡樂,心虛沒有告訴他,想著自己年輕,等過兩月不這樣濃烈,它自己就好了。


    聖上正將剝好的小半碗蟹肉蟹膏遞給她,聞言一頓,“瑟瑟說什麽?”


    楊徽音正要用勺去剜吃蟹肉,她平素是最喜歡蟹黃的,偶爾用來拌在飯中,然而才用木勺去翻弄攪動,那蟹膏的腥撲麵而來,令人惡心欲嘔,她猝不及防,即便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也不免麵色一白,將碗勺重重地磕在桌案上,伏到一側幹嘔。


    “這是怎麽了?”聖上原本大庭廣眾之下為心愛之人剝蟹也隻是希望能哄她一笑,見她忽然嘔吐,甚至拒絕自己的拍撫,忽然心底有了影子,讓內侍監遞了灑過玫瑰水的巾帕仔細淨手,任憑未曾接觸過魚蟹的皖月來服侍皇後。


    皇後與長公主同一日生辰,宗室見到帝後當眾恩愛也不覺有什麽,有人恭維兩句,而後繼續賞舞飲酒,然而皇後忽然的嘔吐,叫這滿殿忽然便靜了下來。


    這才二月,聖上與皇後成婚甚至還不足兩月……宮中雖然已經有二十餘年未有子嗣降生,但是在座的女子大約也明白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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