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狠狠啐了一口,冷哼一聲,仍是不忘溫可昕那幾口吃的,找了塊油紙又溜達了出去。


    “嘿嘿,嘿嘿,各位見笑了哈。”


    家屬院裏,誰家吵個架,全都聽得到,張峰想得開,家家戶戶誰能有不吵架的呢?他一點也不在乎別人怎麽說。


    等張峰走到跟前了,溫可昕眯著眼睛淡淡道:“本來想把剩的包子春卷明早熱熱吃,既然你想要,那就沒辦法了。”


    屋裏哭天搶地的陳莉聲音驟然停了,咋回事兒,溫可昕變性兒了?


    張峰酒氣衝天的大笑了幾聲,“哈哈哈,妹子你可真賢惠大方,陳莉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放心,下次我再去國營飯店,準忘不了你。”


    溫可昕點點頭,從容的伸出手,“一屜小籠包外加一盤春卷,共計三塊七毛錢,餘下的也不多,糧票跟肉票看在鄰居的份上,折算成現金就行,外加我給你外帶的人工費,付我一塊五。”


    張峰:“……”


    院子裏沉默了片刻後,各種譏笑從四麵八方清楚傳到了張峰的耳朵裏。


    張峰愣了片刻,“你,你這是啥意思?”


    溫可昕茫然,“什麽什麽意思?公平交易啊,那不成你想搶劫?就為了口吃的,蹲大獄不值當啊。”


    “呸呸呸,你才蹲大獄哩!”


    張峰回過神,冷風一吹,酒醒了大半,本來就喝酒漲紅的臉,現在氣的發紫,“媽的,你耍我?不久一點吃的,不給就不給,有必要這麽缺德嗎?”


    溫可昕樂了,“是啊,不就一點吃的嘛,你至於把自己搞的像個要飯的乞丐一樣嗎?我為了不讓你像乞丐,才收你錢,可別不識好歹啊。”


    這話裏話外,全都是在嘲諷張峰。


    張峰手裏的油紙被抓的皺巴巴,氣的他呼吸急促著,張口就罵了髒話,“媽的,溫可昕你一個女人家嘴真是刻薄。”


    周榮芳冷哼一聲,“怪不得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扇門,夫妻倆都這麽不要臉。”


    “可不是,隻準自己占便宜,還不準別人說了。”


    張峰哽住了,一句話噎在心口,麵紅耳赤的半天也沒張開嘴。


    溫可昕:“周大姐,我先回家歇著了,跟有些玩意兒說話我都覺得浪費時間。”


    “可不是嘛。”


    溫可昕跟周榮芳道了別,若無其事的從張峰麵前走過,手裏拎著的包子還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兒。


    張峰在院子裏白吹了一陣西北風,回到家免不了又跟陳莉一頓吵。


    溫可昕回了家,悅悅已經在床上睡熟了,她趁著空把東西都收了起來。


    這時候,沈卓也到家了。


    倒春寒時候,一入夜外頭更冷,沈卓帶著一身的涼氣,溫可昕順手遞了杯熱茶過去。


    “給你的,回頭找個有縫紉機的人家,做件衣裳穿。”


    沈卓接過茶,也順勢將手裏的包拿給溫可昕看。


    裏頭裝著三塊棉布料,有藍格紋水綠條紋,另外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一看就是給小孩玩的。


    “呀,真好看。”溫可昕忍不住感歎。


    她常年穿的衣服就那兩種顏色,棉麻的斑點白跟藏藍的棉布,這種染顏色的布料,得用布票才能買到,有錢人家都不給你。


    鄉下糧票城裏布票,最是緊俏的。


    “你覺得好看就行。”沈卓神色如常,緩緩喝了口水,卻不小心燙了下舌頭,連忙咽下肚子,一副沒發生什麽的樣子。


    溫可昕隻顧著看那些個東西,沒有注意。


    她將兩塊布料拿出來比劃了一下,笑道:“尺寸夠,咱媽跟悅悅的新衣裳也有了,國陽今年長高了,這可咋辦。”


    沈卓頓了頓,“男孩子用不著這些個花哨的東西,我瞧著那身校服就不錯。”


    溫可昕琢磨了一下,“也是,校服是新訂做的,交過錢,不穿可惜了。”


    沈卓:“確實。”


    “這是什麽?”


    溫可昕在腿上翻看著布料,忽然從裏頭掉出來了個小玩意兒。


    沈卓餘光看過去,“哦,恰好看見,順便買的。”


    那是一個發卡,傷了漆的鐵片變得烏黑發亮,上麵黏上了層淺棕色的絨布,絨布上用毛線織成了個敞開的對稱花瓣。


    小巧精致的發卡吸引了溫可昕目光,但也隻是幾秒鍾。


    “貴嗎?”


    “不貴,剛好有幾毛錢零錢,順手買的。”


    溫可昕雖然很少去供銷社,但也看得出來,這發卡供銷社指定是沒有得,倒像是城裏國貿大廈的東西。


    “真的假的?”


    沈卓沉默了片刻,“真的。”


    他真的隻是恰好多開了兩條路的車,恰好去沒去過的國貿大廈看看。


    溫可昕眨眨眼睛看了看沈卓,想了想,站起來走到了堂屋的小鏡子前。


    “好看不?”


    準備休息了,溫可昕的頭發用發繩在後腦勺輕輕團了個結,有些散碎頭發在耳間,被溫可昕用手指攏起,發卡恰好將那些碎發別在發髻旁。


    “嗯。”沈卓認真點點頭。


    溫可昕笑了,“我也覺得這發卡好看,你眼光不錯嘛。”


    沈卓:“……我眼光打小就好。”


    他的眼光不管是看物還是看人,向來都很好。


    ……


    今天陸玉珍本來是想把悅悅抱在自己屋裏睡覺的,可悅悅就是不同意,哭鬧了好一會兒才消停。


    洗漱完,溫可昕將輕手輕腳的將悅悅抱到床中間,這才招呼沈卓過來睡。


    溫可昕看著沈卓輕聲道:“她睡旁邊我怕掉下去,你昨天沒睡好,趕緊來休息,悅悅有我陪著,晚上不起夜。”


    沈卓原還以為兩人分開兩年,會有些不好意思,可溫可昕這樣大大方方,倒叫沈卓覺得自己想多了。


    兩人不再說話,關了燈,便是一夜好夢。


    沈卓的呼吸壓得沉沉的,等溫可昕那邊睡熟,這也才慢慢平穩。


    第日一早,街辦事處就又來通知溫可昕去接電話。


    公安局來消息了,他們已經通知了街道單位和供銷社,等溫可昕去人社局遞交檔案信息,陳雨順的工位就能直接核銷。


    第17章


    為了照顧工人,供銷社每天的下班時間要比其他地方晚,晚上六點半,才能離崗。


    陳雨順半躺在供銷社裏的竹椅上,晃晃悠悠打著瞌睡。


    到了工人下班時間,供銷社人多起來,陳雨順就貓到櫃台裏麵,躲清靜。


    等店麵裏人少了,牆上掛鍾敲起半點的鈴聲,陳雨順半眯的眼睛這才猛然睜開,來了精神。


    陳雨順:“下班嘍!你們收拾好了記得幫我把椅子收起來,謝謝啦。”


    等他走遠了,周宏才冷哼一聲,忍不住一腳踢在了陳雨順躺的那把竹椅上。


    “唉,這都兩年了,陳大哥你要跟他計較起來,得生多少氣啊。”孫瑩瑩歎了口氣,上前把椅子給收了起來。


    “哼,國家為這種人付出財力物力太不值了,而且這門麵本來就是三個人的活兒,他整天好吃懶做,我們就得多辛苦一點,為了他,憑什麽?”


    孫瑩瑩幽幽道:“憑他是國家分過來的特殊補貼戶唄,不管幹什麽都不會被解雇,說不定咱倆還得跟他共處一輩子哩,我們啊,隻能認命!”


    抱怨的話不知道說了多少,說了又能怎麽樣,陳雨順該幹嘛還是幹嘛,根本沒用。


    “說起來,他怎麽也不結婚,這都二十五六了吧。”


    周宏冷笑一聲,“我聽張社長說,陳雨順他媽卡的嚴,相看了好幾家姑娘都不行,說是必須要找個長得好會做飯,能幹家務活兒,會照顧她家兒子的才行。”


    “那怎麽不給她兒子再找個媽?”孫瑩瑩翻了個白眼,“這要擱在以前,跟地主找童養媳,哦不,找下人差不多。”


    兩人說著,張豔娜忽然拿著一份文件急匆匆的進門。


    “陳雨順那個小王八羔子呢?”


    張豔娜四十多歲,上過學,是個有修養的人,兩人還是第一次聽張豔娜開口罵人。


    周宏:“剛到點就回家去了,社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德行……”


    “他應該十幾分鍾後就到家了吧,行,我在這兒等著,一會兒給他們街道打電話。”


    張豔娜細長的眼睛挑的老高,一副惱火的樣子。


    頂頭上司明顯心情不好,周宏兩人哪兒敢過去觸黴頭,但瞧著意思是衝陳雨順去的,不約而同的,倆人放慢了手上收拾東西的速度。


    等時間差不多了,張豔娜皺著眉放下賬目表,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陳雨順懶散的‘喂’了一聲。


    張豔娜心裏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陳雨順,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上班了,冒名頂替的事情已經被上級發現,具體處理情況你等通知吧,還有,我這邊也挨了處分,叫你媽少來我跟前哭!”


    ‘啪嗒!’


    電話話筒被狠狠掛斷,張豔娜壓著話筒深吸了好幾口氣,勉強和善的跟陳宏兩人說了再見,風風火火的就離開了。


    等張豔娜一走,孫瑩瑩就笑出了聲。


    陳宏則愣愣看著外頭的藍天,“祖奶奶顯靈啊!老天爺這是聽到我內心禱告了?”


    沈卓昨天是提前回來的,所以才有半天的功夫回家,今天一早,他還要去軍區駐守點報道,正好順路帶溫可昕去公安局拿檔案。


    在路上,溫可昕跟沈卓聊起工位的事兒。


    “當初我就記得有人來找你說過話,我隱約聽了點,後來又去公安局確認後,這才知道陳雨順騙工位的。”


    溫可昕解釋著,一邊餘光去看沈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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