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悅行正好也想借機看看皇帝的醫案有沒有貓膩。


    他們倆偷偷摸摸回到乾清宮的時候,巍峨殿裏有零星幾盞燈亮著。


    皇帝已經回宮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向他稟告溫昭容懷孕的消息。


    皇帝今晚不留宿靡菲宮,顯得有些不合常理了。


    李弗襄進出乾清宮不需要通稟,他吃住都在這兒,哪有回自己屋子還要等人允許的。


    但是高悅行就不同了。


    許修德在外麵見了,猶豫了一瞬,到底沒敢攔,欣慰的是高悅行還算懂規矩,停了在門口給他福了個禮,道:“勞煩許公公通報一聲。”


    許修德頓時露了笑,哎了一聲,退回了殿裏。


    李弗襄半隻腳都踏進去了,又退回來等她一起。


    許修德很快便出來傳皇帝的旨意,請她進去。


    皇帝等在正殿中,見兩個孩子一前一後進門,一眼便瞅見李弗襄懷裏那個鼓鼓囊囊的黑布包。


    皇帝停了下來,眯眼打量,問:“又往哪混去了?你藏著什麽東西呢?”


    李弗襄將兩個鎏金盒子輕拿輕放的擱在了皇帝的書案上。


    高悅行站在李弗襄的身後,幾層台階下,是尋常臣子覲見陛下時站得位置。


    她說道:“是陛下和先太後留在太醫院的醫案和脈案,我們借閱一下。”


    皇帝反問:“借閱?”


    因為李弗襄擋在麵前,他想和高悅行說話要稍微側一下身子。


    李弗襄今天有點怪,硬要擋在皇帝的身前,皇帝側身的幅度越大,他越要站過去,擋得嚴嚴實實。


    皇帝終於注意到他的情緒,一挑眉,問:“你又鬧覺了?”


    通常李弗襄隻有睡不好的時候,才會處處給人找不痛快,但那都是小年紀時候的事兒了。


    皇帝一句絲毫不給麵子的調侃,把高悅行給逗笑了。


    也不知道是哪裏值得笑,總之就是心情忽然之間愉悅。


    李弗襄:“……”


    他轉身警告地看了高悅行一眼,無聲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後。


    李弗襄故意藏著比劃,皇帝沒看清。


    話說回來,皇帝望著麵前的兩個匣子,神色凝重起來:“你們懷疑什麽?”


    高悅行道:“臣女現下不敢直言,要看了才知道。”


    兩隻匣子上的鎖都極為精巧,沒有鑰匙很難打開。


    但他們一點也不發愁,錦衣衛人才濟濟,禁衛軍也不是吃素的,皇帝一句話吩咐下去,一盞茶的功夫,丁文甫便帶著一個人來了。


    那人給皇帝磕了個頭,上前當著皇帝的麵,三下五除二撬開了兩個匣子上的鎖。沒有多說一句話,也沒有亂瞟一眼不該他看的東西。


    撬了鎖,他便跟著丁文甫退至了門外。


    皇帝一句“賞”。


    他隔著門檻跪下謝恩。


    皇帝瞧了一眼兩個匣子,對高悅行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請上眼吧,小神醫。”


    高悅行從兩個匣子裏,挑了屬於先太後的那一份,許修德給她搬來了椅子安置在皇帝身側,又填了兩盞燈,高悅行端坐,不慌不忙地開始翻閱。


    她靜下心來是真能坐得住。


    皇帝也能坐得住。


    隻有李弗襄,他見沒有自己坐的位置,並不想在此浪費寶貴的時間,決定先去幹點別的事。


    他出門的時候,許修德特意跟出門注意了一下他離開方向。


    皇帝疑惑地望著他的背影。


    許修德回來後在皇帝耳邊輕輕道:“似乎是太醫院的方向。”


    今晚的事情是有些拖泥帶水的尾巴沒有處理幹淨。


    李弗襄自己再回了一次太醫院,幹脆利索地翻進院子,輕車熟路地往值守太醫的寮房摸去,宮中每晚值夜的太醫有兩位,今夜周太醫是其中一位,早有耳報神告知李弗襄,周太醫回了院子。


    李弗襄要找的就是他。


    周太醫今晚給溫昭容診出了喜脈,必然要載入溫昭容的脈案中。


    難保他不會忽然興起,去查看皇帝和先太後的匣子。


    李弗襄貼著牆根摸到窗下,正好聽見剛回來的周太醫與另一位值守太醫的回話。


    值守人問道:“今天你出風頭了,宮裏正經十好幾年沒有過喜事,你去稟告皇上了?給賞了沒有?”


    周太醫解開領子,有些頹喪道:“快別提了,出什麽風頭,我可是觸了大大的黴頭。”


    值守人不解:“怎的?”


    周太醫道:“我去乾清宮求見的時候,並沒見到陛下,打聽了許公公的動向才知道,陛下今夜又去了鳳寧宮,我守在鳳寧宮外,陛下出來時的神色便不太好,聽了溫昭容有孕的消息,臉上更是淡淡的沒表情,你說我還哪敢討賞……”


    值守人頗為同情的“哎呦”了一聲,說:“倒也真是的……偏皇上今晚上又想起了那位,可不是心情不好嘛,溫昭容有喜都沒能讓他有笑臉,如此看來,溫昭容倒也不是傳言中的那麽受寵。”


    周太醫白眼一翻:“溫昭容何時受寵過?”


    值守人:“怎麽不受寵?前些日子皇上可是為了她把襄王殿下都打了呢!”


    周太醫:“從哪胡說八道傳出來的,根本八杆子打不到的事兒,襄王殿下挨打那是因為他在文淵閣書庫藏閑書——”周太醫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打住了口舌。


    值守人奇道:“什麽什麽?”他追問個不停:“襄王殿下在文淵書庫裏藏閑書?藏的什麽閑書?我怎麽沒聽說?你又是怎得知的?”


    李弗襄在屋外盡數將話聽進了耳朵裏。


    他在文淵書庫藏閑書的事情,消息根本沒有傳出去的機會,那些書被柳太傅送進乾清宮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會有後續。


    除了當時在場的幾個人,知道其中內情的還會有誰?


    麵對同僚的追問,周太醫支支吾吾:“沒……我今晚是喝多了,你就當沒聽見吧,我得去給溫昭容的脈案記上一筆,你早些休息。”


    值守人抱怨了幾句他的不仗義,哪有說話隻說一半的,衝著周太醫的背影交代了一句:“醫庫裏可能藏了小貓,你去的時候小心點,別被嚇著。”


    周太醫應了一句好,走出了幾步,心起疑竇,問:“醫庫裏有小貓?怎麽會有貓?”


    值守人:“我聽見貓叫了,進去一看,還把架上的脈案搞得一塌糊塗,可惜跳上房梁逃了,沒抓著”


    周太醫眼神逐漸變得不對勁:“襄王殿下有喘疾,早好幾年前,皇上便下旨宮中禁止養那些貓貓狗狗,野貓野狗一靠近皇城,要麽被驅逐,要麽被打打死……”


    值守人一愣:“哦對,是有這麽回事,可我確確實實聽到貓叫了啊。”


    周太醫掉頭加快了腳步,匆匆趕往醫庫。


    屋外窗下,李弗襄藏身過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隻餘半枯萎的花枝在夜風中輕輕的蕩。


    第85章


    周太醫心裏覺得怕是不好了, 於是步伐匆匆地往醫庫趕。


    若不是心裏有鬼,何至於慌成這樣。


    周太醫真是越挖驚喜越多,李弗襄幾乎可以篤定, 這是上鉤了一條大魚。


    醫庫周遭禁燭火寥寥,是怕走水的緣故。


    周太醫走的急,沒來得及提燈,到了近前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仔細盯著腳下的路, 不是誰都有李弗襄那樣罕見的夜視力。


    幸好今天的月色還算亮堂, 能照見路。


    周太醫急不可耐地推開醫庫的門, 進門之後,眼前唰地黯淡了下來, 周太醫顧不上那許多, 憑借著感覺, 摸黑往某個方向去。


    正是存放皇帝和太後那兩個鎏金匣子的地方。


    周太醫眼前看不清東西, 但是可以看出他對此位置非常的熟悉,幾乎不用看,就能跌跌撞撞的摸到。


    周太醫踮起腳伸手往架子上摸,順著邊緣,一點一點地向裏麵探,每往前一寸, 他的心就沉一分, 直到他的動作頓住。


    尋常摸到這個位置時, 已經能觸到匣子的邊緣了。


    現下, 卻是空空如也。


    周太醫的手僵住了。


    然而更可怕的還在他的意料外。


    周太醫察覺到事情可能不妙, 抽手準備離開。


    他將將轉身, 下一刻, 半敞著的門十分詭異地合上了,且發出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要知道,今夜的風並不猛烈。


    周太醫霎時腿軟,拔高了聲調:“誰啊——”


    這一聲幾乎破音的喊叫正好泄了他的所有底氣。


    暗中的人默默哼笑,原來是個膽小鬼呢。


    李弗襄刻意為他準備的驚喜,隻給他一個人瞧。


    靜夜裏連呼吸聲都一清二楚。


    而醫庫裏,周太醫恨不能長八雙耳朵,都隻能聽見自己一個人的喘氣聲。


    時間在漸漸拉長。


    而周太醫的警惕和恐懼,也在慢慢的回落。


    或許真的隻是風呢?


    或許隻是他自己在嚇唬自己呢?


    周太醫繃直了腿彎,下意識地暗示自己,那根本隻是他的庸人自擾。


    李弗襄等得就是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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