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做夢以為自己的妹妹是個有用之才呢。


    李弗襄的刀極為隨意地橫在身前,道:“你給你妹妹留了七千兵,你以為胡茶海是你的保護傘,你以為背靠鬼風關我就拿你們無可奈何了。”


    汝子藺:“你將他們打退了。”


    李弗襄:“我將他們殺了。”


    汝子藺難以置信。


    李弗襄一刀切斷了馬臀上掛著的繩子,那方方正正的盒子滾落到地,李弗襄□□的馬一抬蹄子,將其踢倒了汝子藺的眼前。


    一顆人頭滾了出來。


    幹涸的血跡沾在上麵,有些看不清麵容了,但是那一頭烏黑的發,還有綁在辮子上的鮮紅的麻繩尾巴拴著一顆獨一無二的金鈴。


    汝子藺嘶吼了一聲,撲上去抱住了那顆人頭。


    驍騎營已將他的所有部下盡數砍翻在地。


    這一局,李弗襄大獲全勝。


    勝利對於李弗襄來說,並不是多麽值得慶賀或是得意的事情,他甚至不願意再與他多費口舌,也懶得親自動手了,吩咐一句——“殺”。


    驍騎營的無數□□刺向汝子藺。


    汝子藺狼狽著在地上翻滾躲過,卻見李弗襄甩了馬韁,逍遙遠去的背影。


    他拿李弗襄當對手,可最後鑒輸贏的時,李弗襄連看都不屑於看他一眼。


    汝子藺仍困獸猶鬥,他不敢相信自己占盡了優勢竟然還能一敗塗地,最終,驍騎營的□□橫七豎八地刺穿了他的身體,他依舊牢牢緊抱著妹妹的頭顱,麵對著大旭朝夜裏繁星點綴無限渺遠的夜空,死不瞑目。


    高悅行坐在庭前。


    她聽見外麵的殺聲止了。


    一進院中那被燒毀的廳堂裏有一個身影走了出來。


    隔著那麽遠,天又那麽黑,高悅行看不清任何東西,卻偏偏認出了那個正向他走來的人影。


    架在河麵上的九曲橋也被摧得殘破不堪,甚至有幾塊板子浮在水麵上,根本無從借力。李弗襄如履平地,他專注地瞧著腳下,有時會輕輕一跳,越過那些橫在麵前的障礙。


    高悅行凝視著那個身影,直到他走到了眼前,露出那張滿是風霜的臉。


    他伸手正想碰碰高悅行的臉,卻注意到自己一手的髒灰混著血跡,於是半道收回了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正反蹭了兩下。


    高悅行再也忍不住,伸手捧住了他的臉,輕輕撫摸著那紮手的胡茬,用自己的帕子給他擦幹淨了臉。


    李弗襄眼睛裏的陰霾一點一點的散去。


    高悅行輕輕喚了一聲:“殿下啊。”


    塵埃落定,她心裏放下了一塊石頭,一身輕飄飄的似羽毛一般。


    李弗襄哼哼唧唧念咕:“阿行——”


    他用自己已經擦幹淨的臉貼在了高悅行的頰上。


    後頭追著趕來複命的丁文甫和驍騎營一幹人等,遠遠的都擠在了橋中間,不敢上前打擾,你擠我我擠你,橋的承重已經到了極限,無用的幾聲□□之後,哢嚓——徹底散架了,橋上的人稀裏糊塗全被下了餃子。


    還在岸上的,慌忙招呼著撈人。


    李弗襄將高悅行兜頭一抱,趁亂沿著遊廊溜了。


    行宮裏的溫泉供給李弗襄沐浴用。


    高悅行守在屏風外,催促道:“你快點洗,洗完我們回京瞧瞧什麽光景。”


    李弗襄萬萬沒想到他們的溫存隻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不情不願的說:“皇上和鄭帥正帶兵從後頭來呢,他們自會去料理。”


    從西境回京正好與皇陵的方向同路。


    李弗襄路上還真碰著皇上了,但是他沒停,官道那麽窄,他的驍騎營臨時便陣,排成一線從旁邊擠了過去。皇帝在馬上吃了他一蹄子的沙,隱約瞧著那人影熟悉,但是不怎麽敢確認,轉頭去求證鄭千業,鄭千業沉默著點頭,皇帝當場破口大罵。


    混賬東西,路遇老父而不停。


    可真有他的。


    那都是半日前的事情了。


    李弗襄哪怕在海棠行宮洗個澡修整半日都比皇帝的腳程要快。


    夜過半了,二人帶著驍騎營,縱馬趕回京城,遠遠的就望見城門口不太平。


    數以千計的流民跪在門口,請求開城門。


    信王撐了一天,他牢記著皇上讓他守好門的囑托,寧肯背上一身的罵名,也堅決不開城門。


    城牆上的信王從遠處見到一麵旗,忙讓人仔細瞧,是不是父皇和鄭帥帶兵回來了。


    哨兵伸長脖子瞧了個清楚,有些慌張地稟報:“那旗上歪歪扭扭不知道寫了個什麽,既不是皇上也不是鄭帥。”


    信王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趕緊讓人架上弩,隨時準備放箭。


    卻是奚衡眯了眼睛,攔了一道,說怎麽看那字跡似乎有些眼熟。


    驍騎營的戰馬像裹著風卷了過來,近了,信王終於看清那是他們大旭朝自己的軍隊,竟然是李弗襄回來了,旗上一個“滅”字以前從來沒見過,想是他自己給換了,單瞧著這個字兒,倒也不難理解。


    高悅行和李弗襄靠近城下,就聽見了中氣十足的叫罵聲,以及女人帶著小孩的低聲啜泣,驍騎營撐著火把將這些流民圍了一圈。


    聽了一會兒,李弗襄明白怎麽一回事兒了。


    信王從城牆上喊話:“襄弟,你瞧這可如何是好啊。”


    李弗襄說好辦,朝上麵喊:“拿銀票來。”


    信王問:“要多少?”


    李弗襄:“有多少來多少。”


    信王不明所以,卻照辦,很快,弄來了整整一箱百兩的鈔麵。


    李弗襄:“撒。”


    鋪天蓋地的銀票從城樓上飄下來。


    流民們有人接了一張,不可置信地喊道:“二百兩,白銀二百兩!”


    頓時,跪在地上的流民們一躍而起,追著搶著去撿那撒下來的銀票。


    而人群中卻有人巋然不動,茫然無措地打量著周圍,伸著手卻不知該往哪兒放。


    李弗襄拔刀怒喝:“有錢不要,非蠢即壞,把那些不撿錢的通通給我抓起來審!”


    信王在城牆上瞧得一愣一愣的,算是開了眼。


    那些個不撿錢的有人圖窮匕見把刀抵抗,卻是徹底露了馬腳。或許有誤抓,或許有遺漏,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後續一審便見分曉。


    城門大開。


    李弗襄衝著頭頂上喊道:“收拾幹淨,準備迎聖上歸朝吧。”


    第138章


    138


    皇上安安穩穩的歸朝, 鄭帥的一兵一卒也沒用上,等他們慢騰騰回了京城,甚至連善後的活都沒得做了。


    鄭千業開玩笑說自己該到了解甲歸田的時候了。


    皇上欣慰此後幾十年的和平少不了, 他不肯承認自己一通謀劃,實際上剩菜都沒趕上一口熱的,改口硬說自己趁機去瞧一眼皇陵布置的是否合心意。


    孟昭儀在牢裏毒酒賜死。


    孔世戍一家人下獄,與上一世一樣, 孔世戍有很多罪行證據不足, 雖然早飯一條足夠死罪, 但是不昭告天下不足以彰顯天道公正, 是孔讓塵收集了自己父親的所有罪證,上呈天聽。


    孔世戍問斬。


    孔讓塵治水有功, 國之棟梁, 孔氏無辜之人不受株連, 交由孔讓塵照管。


    高悅行雖然痛恨孔世戍, 但是與孔讓塵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孔世戍問斬的那一天。


    許修德監斬。


    高悅行在場,孔讓塵也在場。高悅行在人群中瞧見了他,很驚訝他竟然會來看自己的父親被處死,等瞧熱鬧的人都散了之後,孔讓塵從自己的車裏拖出棺槨來,高悅行才知道, 他是等著給自己父親收屍呢。


    信王向皇帝請旨, 自願往江南六城助百姓重建家園。


    皇帝允準。


    但是信王妃陸葦綃卻主動上書要求和離。


    這事兒傳出去終究是名聲不好, 但是信王幹了些什麽事兒, 皇帝心裏清楚, 他要高悅行去瞧瞧陸葦綃。


    高悅行登門求見。


    陸葦綃藏自己的房間中, 整日裏昏昏沉沉, 身體一直不太好。


    高悅行先摸了她的脈,臉色凝重,道:“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得保重自身,你的哥哥在家等著你呢。”


    陸葦綃之所以提和離,也有自家哥哥的緣故。


    當年這場姻緣就是個錯誤。


    哥哥希望她能及早止損。


    陸葦綃道:“我的身子已經敗了,此生也不再奢求什麽姻緣了,或許離了他,我能好過一點。”


    高悅行點頭:“你說的對。”


    沒有人能輕易釋懷那些往事,陸葦綃已經算是十分溫和的個性了,若遭受這些的換做是高悅行,她必然不死不休要討個公道。


    信王什麽也沒說。


    他沒臉說。


    高悅行晚上回了王府,房裏燈有些暗,她掀簾一瞧,李弗襄似乎已經睡著,他睡在了裏麵,如從從前一樣,外麵留了一半位置給她。


    高悅行聽著他那深深淺淺的呼吸就覺得很安心,怕吵醒他休息,高悅行刻意到客房裏沐浴,絞幹了頭發,再裹著鬥篷,輕手輕腳回屋。


    她躺在了枕上,抬手替李弗襄掖了被角,吹滅了床頭的最後一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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