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現在自己有錢,父母也沒有非得逼著她把錢交出來,可以說已經做到了財務自由。這年頭又沒有房貸壓力,有了一個有編製的工作,隻要結婚就能分房子,生存壓力大大降低,便可以追求更高的境界啦。


    比如,上大學,旅遊,買車。


    現在路麵上跑著的小車都是公車,幾乎沒有私家車,哪怕有錢人也得低調。紅頂商人不是沒有,但也都很低調,開著大奔進故宮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可普通群眾壓根不知道。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還算不錯的年代,特殊時期剛過去,一切都在轉變中。


    沒有經濟壓力、不為了將來有個好工作而發愁的話,她在專業選擇上就可以放開了選,挑自己喜歡的專業。就這個問題和宗齊光討論了好幾次,不過因為他不知道她身懷“巨款”,所以考慮的都很實際。


    他認為她應該選理工科,她除了英語底子差一點,其他科目差距不大,文科理科都行。現在為什麽大學生這麽金貴,不論城鄉孩子都想考個大學,是因為考上大學就等於有了工作,國家包分配,特別農村戶口的孩子,考上大學就等於“鯉魚躍龍門”,一下子就成了有糧本的城裏人啦!


    她現在已經有了編製,等於至少有個地質局國家正式工的保底;再考上大學,實際要是學文科,比如漢語言文學、曆史、地理之類,回地質局也算是專業對口;倒是選了理工科可能將來會離開地質局。


    “你將來還想回地質局嗎?”宗齊光問。


    “說不好,我不喜歡野外工作,勘探是挺有趣的,但太累了。再說地質局的工作也不是都往野外跑。要是學漢語言文學,回來可以進辦公室當個文秘,他們都說這個工作很適合女孩子。”


    宗齊光不置可否,“學醫也不錯,醫學是理科。”


    這時候醫生的職業危險遠遠沒有30年後那麽高,並且醫學院的錄取線很高,可不是那麽好考的。學製又長,五年製本科,畢業後還得實習兩、三年,不行,太累了。


    她又否決了。


    “機械工程?海洋工程?材料工程?航空航天工程?”


    嗯?有點心動了。


    “生物化學?天體物理?應用數學?”


    搖頭。這幾個專業都是純理論,生物化學算是比較實用的,但跟歐美還遠遠不能比。


    “經濟管理?行政管理?法律?土木工程?工程力學?”


    “都不好。理科是理論和實用一半一半,工科基本上都是要考工程師對吧?”


    “對,有行業內的考試,要發論文、評職稱的。”


    “太麻煩了。”她皺眉。


    “你喜歡什麽?”


    “看書,玩,躺平。”


    他不懂,“躺平?什麽意思啊?”


    “就是什麽都不幹,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他拿不定她是不是在開玩笑,頗有些困惑的看著她。


    她這才覺得對一個根本不懂二十一世紀網絡流行語的人來說,真沒法理解這個詞及其意思。她笑了一下,“哎呀我隨便說說的。對了,你還沒說想報什麽專業呢。”


    “我?”他輕笑,“我隨便考什麽專業都行。”


    “你父母什麽意思?”


    “他們……他們也不能為我做主啊。”


    嗯?怎麽這會兒他又不是媽寶男了?


    她故意問:“你母親什麽意思?”


    “她?她希望我能待在局裏。”


    嗯?啥意思?


    “局裏”這個詞可不是一般人能說的,要在地質局或地質部待很久才有資格說“局裏”。


    她還沒開口問什麽,他又急忙說:“我是男人,我隨便選什麽專業都好找工作,你別擔心我。”


    嗯?這人怎麽理解的?她隻不過隨口一問,並不是擔心他的職業前景。他說的沒錯,大學畢業國家是包分配,但男生一直比女生更好找工作、能得到更好的工作、更高的工資;還因為大學入學性別比例男生遠高於女生,女大學生很少,也導致了很多單位不要女生——既然有更多、更耐操的男生可以選擇,為什麽要招女生呢?


    女生的就業崗位也多限製在文科,師範類學院和藝術類學院的女生數量高於男生,但遠沒有理工科院校的男女生比例那麽懸殊。


    分數稍低的高中專,技術型專業的男生錄取率遠遠高於女生,女生在師範類和服務型專業紮堆,特別是幼兒師範和護校,幾乎清一色女生。


    這還是因為九年製義務教育的弊端。


    “如果國家隻規定九年製義務教育,那麽很多女孩頂多讀到初中畢業就不會再念下去。家裏要是有哥哥弟弟,哪怕她們學習成績不錯也很難繼續升學。你之前不是下到村裏去過嗎?”


    宗齊光歎氣,“是啊,我沒當過老師,但我見過不少失學兒童,可想而知,女孩居多。學校也想讓那些孩子上學,老師把不來上課的孩子名單報到學校,學校就得挨家挨戶的去找孩子,問家長為什麽不讓孩子來上學。”


    “太窮了,孩子也太多了。”


    他沉重的點頭,“我真沒想到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了,還有這麽窮的人家!隻有男人能有一套出門的衣服,女人穿著補丁打補丁的衣服,一到冬天連棉衣棉褲都沒有,隻能窩在床上。床是什麽床呢?你這輩子都沒見過!就是幾塊破木板搭起來的架子,床上蓋的別說什麽新棉花了,你都看不出來那些破絮居然是棉花!”


    薑明光驚呆了:“什麽?什麽!”


    他重重點頭,“是啊,你沒見過的話,壓根想不到!你覺得小嵐村窮,是吧?可你姑姑姑父還能買得起自行車,就不能算真的‘窮’了。再不濟,你父親還能接濟一點,不至於窮得沒衣服穿。”


    薑明光半天沒吭聲。


    “你肯定會想,那樣的家庭怎麽能養活得起孩子?可偏偏他們還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至於能有幾個孩子活下來,他們根本不在意。”


    “越生越窮,越窮越生。”她沒好說出口:那樣不就跟動物一樣嗎?


    “多子多福嘛。那樣的家庭,也不可能讓孩子一直念書,能認識幾個字、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行了。”他意興闌珊,“要見到那種父母,你才知道‘知識改變命運’是多麽正確的真理。”


    “令人奇怪的不是這樣的家庭、這麽窮的男人居然還能娶得起媳婦嗎?”


    這會兒宗齊光臉上終於麵露憤怒而不是無奈,“娶不起,可以騙,可以買。”


    “那不是誘拐或是販賣人口嗎?”


    他苦笑著搖頭:“有些地方你根本進不了村,整個村可能隻有幾十戶人家,沒有村委會,也不聽大隊部或是公社的領導,全村人都在窮混,越窮越混,越混越窮。整個村的男人都娶不起媳婦,女孩子隻要能離開,全都離開了,不會回去。他們窮到四鄉八鄰都知道不能把女兒嫁過去,隻能從外麵買。”


    薑明光臉色蒼白,“你到底去了什麽鬼地方!”


    “所以我待不住,隻待了兩個月就跑了。我想不出有什麽好辦法能解決這些問題,最好的辦法是動用軍隊,硬衝進去。可就怕真的這麽做了,那些女人也不會離開,她們不停的生孩子,有些女人已經瘋了。”


    他低著頭,想盡量隱藏抑不住的淚水。


    “你已經很好啦。”


    他聽到她溫柔的聲音。


    “你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事情、想到別人想不到的問題,你已經比很多人善良。你解決不了這些問題,不是你的錯。”


    他匆匆抬手抹去眼淚,“我說的有點亂,我不該讓你知道這些……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她將手輕輕按在他膝上,很快拿開,“你很有同情心,這是好事。那種……村子,是不是經常拋棄女嬰或是溺死女嬰?”


    “對。”他驚訝的看著她,“你怎麽知道?”


    “很簡單的邏輯推理。要是他們村有足夠多的女孩,那麽別的村子完全可以把女兒嫁過來,自己村的女兒嫁過去,幾千年來人們不都是這麽做的嗎?正因為他們殺女嬰,所以別的村子不敢嫁女兒過去,他們村的男人娶不到媳婦,就形成了惡性循環。”


    “你說的對極了!可這要怎麽解決呢?”


    她想了好一會兒,“我的解決方法一個是直接調上百名警察進村,所有男人全都抓起來,按照拐賣婦女罪依法判刑,這是最可行的方法。另一個方法是切斷那個村子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沒有糧食種子的情況下,他們頂多撐個兩年就得餓著肚子主動爬出來,但這個方法最後可能會變成慘劇,所以沒有哪個領導會這麽做。”


    宗齊光先是不解,思索了片刻,恍然,“我懂了!確實,不可能有領導願意承擔這麽大的風險。”


    “農村最大的力量是宗族,但如果這個村子無視宗法家規,其實你就沒什麽辦法了,隻能硬衝。”


    宗齊光蹙起秀氣的眉毛,“太難了!”


    清醒的人是痛苦的,因為知道自己缺的是什麽,極少有人能安於現狀。越有錢的人越想有錢,而窮到沒有褲子穿的最底層則破罐子破摔,混一天是一天,他們思考的是下頓飯在哪裏,而有錢人考慮的是怎麽將錢翻倍。


    瞧,人人都有苦惱。


    薑明光覺得吧,人應該“知足常樂”,就比如她現在覺得自己的生活過得挺不錯。跟父母一周見麵一次,也就大大減少了矛盾;妹妹愛不愛她這個姐姐其實對她來說無關緊要,薑明珠是個聖母,也就是說她不可能傷害自己的姐姐,她走她的劇情,薑明光準備快快樂樂的過自己的日子。


    簡直完美。


    不缺錢的人也就很舍得吃吃喝喝,可口可樂在1949年之後退出中國,直到30年後的1978年底才再次進入中國,合作單位是中國糧油食品進出口公司。


    可口可樂趕在1979年元旦之前出現在中國的商店裏,短短幾天內售出了25瓶。


    作為一個時髦青年,“肥宅快樂水”是一定要喝的,喝的不多,一周一瓶。


    全市隻有涉外的友誼賓館自營商店有售,因為還沒有在中國建廠,出售的都是香港進口的鋁罐裝。


    薑明光周日上午起床後,先去食堂吃早飯,然後騎上自行到友誼賓館商店買兩罐可口可樂。售價5角,而國營商店裏國產的橘子汽水售價是1角5分錢。


    回了家,自己一瓶,給妹妹一瓶。


    薑明珠第一次喝可樂,覺得怪怪的,苦苦的,喝了一口,馬上打了一個嗝,碳酸氣衝得她眼淚汪汪。


    “這是什麽呀!”她嫌棄的說。


    薑韶波卻說:“哎呀!是可樂呀!好東西!”


    “爸,你以前喝過嗎?”


    薑韶波拿起鋁罐,挺高興的笑著:“喝過!你爸爸我當年在朝鮮前線,繳獲了美國佬的物資,排長給我們幾個受傷的一人發了一罐。”


    “哎,爸爸,那你去了上甘嶺沒有?”薑明珠問。


    “沒有,上甘嶺太慘了,我要去了,說不定就沒有你們嘍!”


    “怎麽會沒有我們?”薑明珠天真的問。


    “笨蛋!就是說爸爸可能光榮犧牲了,那肯定就沒有我們啦。”


    “那爸爸負傷了,是戰鬥英雄嗎?”


    薑韶波擺手:“算不上算不上,那幾年負傷的誌願軍太多了,輕傷也就是個通報嘉獎,能拿勳章和戰功的,那都是打了多少場仗、身上新傷疊舊傷,拿命換來的。爸爸去的晚,就最後一年去的,那時候打的都不算激烈了。”


    賀群說:“跟孩子們說這個幹啥?都哪年的老黃曆了!這個可樂好喝嗎?給我嚐嚐。”


    薑明光拿了一隻水杯,倒了小半杯。


    碳酸氣泡“噗噗”輕響。


    不出所料,賀群也喝不慣可樂,說“一股子藥水味”。可不是嗎,可口可樂原本就是咳嗽藥水呀。


    幾天後,宗齊光不聲不響的在早讀的時候塞給她兩罐可樂。


    她有點吃驚,“給我可樂幹什麽?”


    “我看到你喝的可樂罐……”他臉又紅了,慌張的別過臉,“挺好喝的,我也喜歡喝。”


    她一手握著一罐可樂。鋁罐涼涼的,光滑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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