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姝沒有露出傷心難過的神色,反而坦然地問道:“秋月,你說若是沒有遇見江世子,白雲寺那日他可會拚了性命護我們周全?”


    提起白雲寺那日,秋月仍舊有些後怕,從白雲寺歸來之後,她一連做了好幾日噩夢,總是夢見被砍頭的和尚,有一次還夢到小姐被那些盜匪□□最終不堪受辱選擇自刎。這些夢她根本不敢對溫庭姝說,秋月想著溫庭姝的話,不好說江世子因為喜歡小姐才會護她們周全,因為那可能會讓她對那江世子難以忘懷。


    “江世子是個有俠義的人,就算隻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也許他都會盡心盡力的保護吧。”


    溫庭姝微頷首,隨後便不再討論與他有關的事,她已經決定聽從母親的意思,忘了江宴。


    不去刻意想他的事,不去聽他的事,久而久之,也許就會淡忘。


    時辰已經不早,秋月不禁打了個哈欠,溫庭姝笑道:“你去睡吧。”


    秋月點點頭,“小姐,你也快睡吧。”


    秋月扶著溫庭姝躺下,天氣已經轉暖,秋月隻給她蓋了一半的薄被,隨後放下床帳,剪了燈芯才離去,溫庭姝怕黑,所以夜裏都會留一盞燈。


    就在溫庭姝快要熟睡之際,忽然聽聞外頭一陣細微響動,溫庭姝猛地睜開眼,細細一聽,那聲音聽著像是敲打門板的聲音,溫庭姝雖是害怕,但想到先前的事,還是悄悄起了床,穿好衣服後,提著油燈,悄然來到外房。


    當看到背對著她站在窗下的男人,溫庭姝一口氣沒喘勻,險些氣得背過氣去。


    她撫著心口,暗恨這男人說話竟如此不作數,行事完全隨心所欲,根本不將禮法放在眼裏,自己怎麽會鍾情於這般不守禮節,放浪不羈的男人,溫庭姝不由在心底微微籲了一口氣。


    既然絕對忘記他,溫庭姝便沒有再任由自己在他麵前顯露真實的心緒,而是以平生所學的禮法女誡迫著自己做出端正嚴肅的模樣。


    聽到身後的動靜,江宴回眸,一側唇角微彎,輕笑:“溫小姐,抱歉,是我把你吵醒了麽?”


    江宴神色輕鬆愉悅,像是根本沒把昨夜的事心上,一邊說著一邊含笑往她這邊走,氣定神閑的宛如他便是此間主人。


    這男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溫庭姝氣得不知該說什麽,江宴已經來到她身側,微傾身打量她的麵龐,“你哭了?”


    溫庭姝微蹙黛眉,轉身緩步行到桌前,端正的坐下,江宴視線隨著她的身影,微眯了鳳眸,覺得她今日與往常頗有些不同。


    溫庭姝端坐下來之後,指著對麵的一張離她較遠的椅子,從容道:“江世子,且坐。”


    江宴頗覺有意思,便走到她指定的椅子上坐下,再看溫庭姝時,她麵容沉靜,並無羞澀拘謹之態,宛如初見時,那個端莊守禮的大家閨秀。


    “江世子是怎樣一個人,妾身至今不了解。”溫庭姝開口。


    江宴含笑望她:“你是改變主意想要了解我,接受我成為你的情人了麽?”


    第31章 ◇


    ◎“一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做情人?他究竟在想什麽?


    江宴輕浮的口吻落入溫庭姝的耳中, 令她不覺蹙了眉。


    “江世子,是妾身錯了主意。妾身承認,在未嫁宋清之前, 妾身的確有嫁江世子的想法, 因為在妾身看來,江世子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然而,是妾身誤會了。江世子,您行事放浪不羈, 我行我素,妾身與您根本不是同一路人,不可能走到一處去。”


    不等江宴說話, 溫庭姝又搶先開了口, 隻擔心江宴又會說出擾亂她心的話語,讓她無法將藏在心裏的話全部都說出來。


    “當時在馬車上, 您說當初提親一事乃是您父親自作主張,並不是您的意思, 所以江世子您根本不想要這門親事。您明明不想娶妾身為妻, 又為何偏要在婚後來招惹妾身?您難道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才來招惹妾身?”說到此處,她頓了一下, 去觀察江宴的神色, 見他沒有動怒,反而很認真地聽著, 便繼續道:“您或許隻是為了享受背德禁忌的情愛, 但您卻枉顧妾身的想法, 枉顧妾身的害怕, 讓妾身陷入恐懼之中,而您依舊隨心所欲,不斷地引誘妾身,去配合您一時興趣的情愛遊戲。您可曾想過,妾身若被人發現,將會受千夫所指?”


    聽完溫庭姝的一整番話,江宴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他先前沒有過像溫庭姝這般大家閨秀的情人,她們大多都是主動靠近他的,或者表現出很想他追求自己的模樣,她們與男人一般,從來不會被禮法束縛,她們大膽熱情的追求愛,追求情-欲,並享受其中。


    而他接觸的女人也多為像他母親清河公主那樣的女人。所以他至今無法理解像溫庭姝這般循規蹈矩,以禮法為生的大家閨秀,她們為何會如此重視貞潔與禮法,不論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都選擇隱忍下來。


    此刻被溫庭姝教訓了一番,江宴也開始認真審視自己的錯誤。


    在溫庭姝麵前,自己或許還沒能掌控好那個度。江宴斂去輕佻姿態,正色道:


    “你若願意做我的情人,我自會維護你的名譽。隻要你命令,我會為你做一切事情,哪怕付出生命。先前的這句話是真心實意的。你我若作為情人交往,你承受的壓力的確太大,所以為你披荊斬棘,這亦是我的責任。”


    他難道以為她是在和他商量兩人以後的日子?溫庭姝凝著黛眉,肅色道:


    “不,江世子,你護不了妾身的名譽,江世子,您的母親是清河公主,您有皇室血脈,您可以不守禮法,可以視規矩無物,想怎麽做便怎麽做,無人能管你,也無人敢,可妾身的家族世代書香,最重視禮教,從古至今沒有一個家族女人會做這種不守婦道的事情。”


    不守婦道?江宴眼眸一沉,她何必如此貶低自己的情意,江宴微微一笑,“你怎知曉她們沒做過?隻是做得隱秘罷了。”


    溫庭姝言盡於此,不願再與他過多的討論這些事。


    “江世子,妾身話已說到此,還請江世子以後莫要對妾身糾纏不清了,這會令妾身很苦惱。妾身做姑娘時,的確對江世子有一兩分情意,但這僅僅是過去時,如今妾身對江世子隻有感激之情,妾身希望您能像你我初識那般以禮相待,從此見到妾身便不要多看一眼,不要與妾身多說一句話,這便是給妾身一條活路了。”溫庭姝覺得自己這些話說得已經夠嚴重,他若有良心的話,斷不會再繼續對她糾纏下去。


    “那幅畫作,你若想留便留著吧,但請您不要讓別人知曉它的存在,這也是在維護妾身的名譽了。”


    溫庭姝這話說完之後,屋內寂靜得落針可聞,江宴目光莫測地凝望著她,久久無言。


    就在溫庭姝不安地站起身時,江宴忽然輕笑出聲,語氣散漫:“你平日都不關緊窗戶的麽?”


    她明明很嚴肅的在說話,他為何總是端得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他真的很無禮。


    “你想說什麽?”溫庭姝蹙著眉,看不透此刻的他,她一向看不明白這個男人,因為看不明白,也因此無法信任他。


    麵對他的漸漸走近,溫庭姝努力控製自己後退的衝動,江宴在她身旁停下,伸手想觸碰她,但抬了一半,又收回,若無其事地抵在自己鼻尖上,看著她笑得極其溫柔,玩味道:“怎麽?你沒關緊窗門,不就是希望我來找你麽?”


    溫庭姝胸口不由微微起伏,她冷聲道:“江世子,請您莫要誤會,之所以沒關門,隻是為了方便秋月春花進來。”


    江宴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不能隻關緊樓下的窗門,應該把二樓的窗戶關緊,連睡前都要檢查一遍,如此才能到防止我進來。若沒關緊,我便認為你是在邀請我的到訪。”


    溫庭姝終於忍不住,氣得渾身輕顫,“江世子且放心,我明日便將門窗閂緊,不會有讓人進來的機會。”


    “自稱‘我’便對了,妾身妾身,難聽得要死。”江宴笑了一下,斂去笑容,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


    那人眨眼間消失在閣樓之中,溫庭姝腿一軟,不禁有些狼狽的坐在椅子上,心中悵然若失。


    從溫府出來,江宴便回了自己的府邸,一宿無話。


    清早起來,江宴沐浴完,正自穿衣服,便聽聞一陣黃鶯般的聲音,然後‘碰’的一聲,門被人猛地推開。


    江宴的宅邸沒有侍女,所以江宴平日裏很隨性,沐浴完便隻穿著褲子出來,上身未穿,才剛從九弦衣架上拿裏衣,江清柔便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看到江宴□□著上半身,她臉一紅,猛地捂住眼睛,大呼小叫道:“宴哥哥,你怎麽不穿衣服呀?”


    得虧是親哥哥,不然她見到了男人的裸體,就隻能嫁給他了,這般想著,江清柔雙手扯出一條縫,盯著江宴的上半身看,看著他那線條流暢,緊致結實的肌肉,江清柔不由放下手,嘻嘻笑了起來,“宴哥哥,你身材真好。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歡你。”她希望她以後的夫君身材也能像宴哥哥這般好,念頭一起,她偷偷紅了臉,然後走到江宴身旁,大膽地欣賞著他的身體,一點女兒家的矜持也沒有。


    江宴看著她既好笑又是無奈,按理說,就算親生兄妹也應避嫌,隻是小丫頭完全沒有這個意識。也不知曉怎麽回事,江清柔明明是李姨娘的女兒,身上卻沒有半點李姨娘身上的嫻靜婉約,若不是她生的像李姨娘,他幾乎要以為她是他母親清河公主生的。


    李擎跟在江清柔的身後,有些慚愧地對江宴說道:“爺,抱歉,屬下攔不住小姐。”


    “無妨。”江宴無奈一笑,“你退下吧。”一邊說著一邊穿上衣服,擋住江清柔放肆的目光。


    待李擎離去後,江宴才看向江清柔,語氣溫柔中帶著點責備,“清柔,你已經不小了,不可再如此鬧騰,女兒家應該端莊守禮一些。”


    江清柔吃驚地望著江宴,“宴哥哥,你以前都不與我說這種話的,你竟然還要我端莊守禮。”江清柔撅了噘嘴,“姨娘便時常要我端莊守禮,我才不要,端莊守禮有什麽好的?”


    江宴先是一怔,隨後失笑,“端莊守禮的確不怎麽好,那你便隨心所欲吧。有宴哥哥做你的


    憑恃,你有資格隨心所欲。”


    江清柔瞬間歡呼起來,“宴哥哥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江宴笑著搖了搖頭,不再理會她,徑自穿上外衣。


    江清柔在屋中看了一圈,當看到壁上的神女圖,杏眸一亮,不由走過去,仔細地看了起來。


    “宴哥哥,這誰畫的?畫得這般好。”江清柔酷愛丹青,不僅會作畫,還會品畫,她凝神一想,“這畫有點柳一白的風格。不錯,真不錯。”


    江宴知曉她迷柳一白,既像柳一白的畫,她自然覺得不錯。


    “咦……”江輕柔身子往前一傾,認真地打量一番後,笑嘻嘻地看向江宴,道:“宴哥哥,這畫上的女人像你。”


    江宴係腰帶的手微不可察地滯了一下,扣上玉帶鉤,他姿態隨意地踱步到她身旁,鳳眸淡淡掃向那幅畫作。


    “你看畫中女子,朱唇鳳眸,神情透著些許嫵媚,真有幾分宴哥哥的模樣,宴哥哥若為女子,定是這番相貌。”江清柔望著他,哧哧地笑,“宴哥哥,該不會是哪位畫師迷戀你,把你當做神女畫了上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江清柔一直看著江宴,見他唇角微揚,像是笑了一下,隨後又壓了下去,江清柔並未多想,“宴哥哥,這畫是誰畫的?”


    江宴這才微微一笑,“一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口是心非的女人?江清柔眼眸閃過一抹狡黠,“宴哥哥,這口是心非的女人莫不是我未來的嫂嫂?”


    “不是。”江宴淡淡回了一句,便轉身離了屋子,江清柔不甘心地跟在他的後頭,然而任她如何詢問,江宴始終微笑不語,沒有透露出一句關於那個口是心非的女人的事。


    第32章 納妾 ◇


    ◎她回身欲走,手腕突然被拽住,隨後整個人抵在牆邊,溫庭姝看向來人,不◎


    就在溫庭姝與江宴見麵之後的次日, 宋子卿來了溫府,準備接溫庭姝回去。


    方夫人原本還想留著溫庭姝多住幾日,但因為她與江宴的事, 方夫人便希望她與宋子卿多加相處, 好讓她趕緊遺忘那江宴,便同意宋子卿接走溫庭姝,臨行前,還叮囑了溫庭姝很多話,讓她趕緊忘了那江世子, 溫庭姝也隻是點頭同意,不曾再反駁。


    春花在替溫庭姝收拾東西時,發現那幅神女圖不見了, 便有些奇怪, 她記得回來時小姐叮囑她拿走神女圖,她明明記得她卷起來放在箱籠, 怎麽會不見?


    春花問起秋月,秋月說不知曉, 春花隻能去問溫庭姝。


    溫庭姝因為要回宋府, 心中鬱鬱,聽聞春花的問話,便說:“前夜我拿出來看, 不小心把茶水潑在了畫上, 見畫毀了,我便把它丟了。”


    秋月在一旁聽著, 也不說話。


    收拾完東西, 春花便喊人來將東西抬出去, 放到馬車上,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才請溫庭姝出門。


    方夫人送她到大門口,溫庭姝握著方夫人的手,眼眸含淚,這一回宋府,也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這般想著,不由眼淚紛紛,方夫人拿著手帕替她拭淚,“都做人-妻了,怎麽還和未出閣時一般,快別哭了,叫你夫君笑話你。”


    宋子卿長身立於馬車旁,也不催促,一直耐心的等候著,一直到溫庭姝和方夫人說完話,秋月扶著溫庭姝往他這邊走,他才迎上前幾步,手放在她的背上,體貼地護著她踩上腳蹬上了馬車。


    待上馬車之後,兩人各坐一邊,兩人對望一眼,彼此也不說話。


    宋子卿看她的眼神比在外頭時要冷一些,與剛成親那幾日一般,溫庭姝知曉他定是為著蘇雁兒的原因。


    回宋府的一路上,兩人竟沒有說一句話,直至回到宋府門口,他才開口與她說話,語氣仍舊是不鹹不淡:“母親一直等著你歸來,你先與我去母親的院子裏一趟吧。”


    溫庭姝客客氣氣道:“好。”然後便緘默下來。


    宋子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走吧。”


    下馬車時,他依舊體貼地扶她,溫庭姝回以微笑,溫庭姝吩咐秋月和春花將東西搬回院子,便與宋子卿先去了孫氏那裏。


    去到那時,看到佩秋正在與孫氏說著話,佩秋正扭糖似的纏著孫氏要銀子,孫氏沒辦法,拿出荷包,但佩秋一看到溫庭姝,眼睛一亮,倒是比看到銀子更加高興。


    “嫂嫂,你可算回來了。”佩秋興衝衝地跑到溫庭姝麵前,溫庭姝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隨後給孫氏行禮問安。


    孫氏看到她,臉上也帶著笑容,倒是比之前更加親切,大概是因為替她兒子愧疚的原因。


    孫氏問了她在娘家過得如何,又問了她母親的身體,之後又與她說了些其他閑話。臨走前,她又將宋子卿叫到麵前,滿臉嚴肅地叮囑了他一番,要他好好待自己的妻子,好好在家做功課,宋子卿答應下來,孫氏這才讓他們兩人回院。佩秋原本要跟去,卻被孫氏攔住。


    佩秋隻能哭喪著臉,“嫂嫂,我改日再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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