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走到她身後,好奇地看著食盒,笑問:“什麽東西?”


    溫庭姝努力忽視身後湊過來的人,抬起纖手,輕輕打開食盒,沒有回頭,若無其事的說道:“栗糕,赤豆豬油鬆糕,銀絲卷,小麻團,有沒有你愛吃的?”


    江宴看著食盒裏的點心,有點微詫:“你親手做的麽?”


    溫庭姝微頷首,“嗯。”她聲音很小,像是有些害羞似的,“第一次做,可能不大好吃。”


    江宴狹長的鳳眸小幅度地抬了下,定定地落在她的側臉上,沒有在意她那一句可能不是太好吃,隻是問道:“為我做的?”


    溫庭姝抿著嘴,有些難為情起來,隻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江宴輕笑,聲音透著一絲愉悅,“還沒有女人為我做過吃的,看起來很好吃,我剛好很餓,我會把它吃完的。”


    已經過了吃飯的點,也不知他話是真是假。溫庭姝心中暗忖,隻是不等她多想,江宴便攜起她的手,神色認真地說道:“你的手如此柔嫩,不應該做這種事情,若是傷到了我會心疼。不過偶爾做一次沒關係。”


    溫庭姝臉一陣發燒,覺得這男人不說甜言蜜語好像就不會說話了,溫庭姝抽回手,板起臉:“你不是餓了嗎,快吃吧。”


    江宴含笑坐到椅子上,卻沒有動手,仍舊看著溫庭姝,鳳眸灼灼生輝,“你喂我。”


    溫庭姝隻覺得呼吸一滯,下意識地回:“你沒手麽?”話剛出口,又覺自己太過失禮,正要說點什麽挽回,卻聽江宴說道:“受傷了。”


    溫庭姝驚了下,“怎麽會受傷?要不要緊?”溫庭姝急問,眸中掠過擔憂之色,他昨夜未在信中說他受了傷,她隻道他安然無恙。


    江宴壓著想要上翹的唇角,淡淡地說道:“不是很嚴重,你要看看麽?”


    溫庭姝聽聞不是很嚴重,心稍稍安定,但仍舊擔心,“傷在哪裏?”


    江宴略一思索,道:“我把衣服脫了你看看便知曉了。”說著便要伸手除去腰帶。


    “別脫!”溫庭姝慌了下,忙道,而後視線對上他要笑不笑的神情,終於意識到他在戲弄自己,溫庭姝氣道:“你騙我?”


    江宴莞爾一笑,“誰讓你好騙。”


    “你……”溫庭姝又氣又羞,不想再搭理她,轉身走到書案前坐下,拿起他拿過的翻看起來,他看的是《禮記》,溫庭姝暗忖,這個人真該好好學一下禮義廉恥,整日沒個正經。


    江宴撚起一小塊栗糕,放在嘴裏品嚐了下,覺得滋味還不錯,被人關心的感覺也不錯,江宴暗想,隨後拍幹淨手,轉頭看向書案旁,見溫庭姝正低著頭像是專注地看著書,然而臉卻紅紅的。


    江宴鳳眸微眯了下,起身走過去,在溫庭姝詫異的目光下,伸手握著圈椅扶手,往他的方向一挪,使溫庭姝整個人麵對著自己。


    江宴彎下腰注視著她,聲音低沉:“答應給我的獎賞呢?”


    她何時答應給他獎賞了?溫庭姝覺得這人簡直無恥到極致,但溫庭姝也不想與他爭論此事,便當那點心是給他的獎賞吧,溫庭姝鼓足勇氣與他對視,“已經給了。”


    江宴揚了下眉,“那點心?”


    溫庭姝點點頭,身子不覺地往後靠,以書擋在自己的胸前。


    江宴自是留意到了她的小動作,搖頭一笑,又輕歎一聲,“是我太貪心了……”


    你明白就好。溫庭姝暗想。


    江宴視線落在她手中的書上,又抬眸看向她,微笑:“我們第一次幽會那夜,你不是要與我一同看書麽?我覺得很有意思,今夜我們便一起看書吧。”


    他整段話中溫庭姝隻聽到那一句‘幽會’,臉立刻燥熱起來,嗔道:“什麽幽會啊?”溫庭姝蹙著黛眉,終於忍不住說道:“世子,你真應該學一學什麽是禮義廉恥。”


    “我還真不知什麽是禮義廉恥……”江宴略顯無辜道,說著睨了她一眼,語氣一變,輕佻又親昵,“你教我呀。”


    “我不會教。”溫庭姝在他的注視下,不由緊捏著書,繃著身子。


    “不會教啊……”江宴低喃,眼尾一抬,“那我們做點別的事?”


    溫庭姝聽著那別有深意的聲音,心口猛地一跳,立刻改口:“我們一起看書吧。”


    江宴唇角上揚,“好啊。”


    兩人還是坐在上次的美人榻上,這次不同的是,江宴很安分,沒有對她動手。


    “禮,不逾節,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踐言,謂之善行。行修言道,禮之質也……1”溫庭姝輕聲念著,溫庭姝也不知曉自己怎麽就答應了要念給他聽。她內心其實也不期待著他能夠聽進去,隻希望他此刻規矩一些莫要胡來,溫庭姝此刻心情頗為複雜,明明開始信念堅定,可是他對她展開火熱攻勢,自己總是不自覺地被他牽著鼻子走,等到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入了他的彀。


    溫庭姝心不在焉地繼續念著,渾然沒注意江宴注視著她的眼神越來越深沉。


    “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於禽獸……”1


    溫庭姝話音剛落,便聽聞江宴發出輕笑聲,溫庭姝疑惑地回頭。


    “怎麽,又在暗暗罵我衣冠禽獸?”江宴笑道。


    溫庭姝臉一熱,連忙解釋,“我並沒有罵你,你誤會了。”


    江宴並沒沒有生氣,鳳眸緊攫著她小鹿般的無辜目光,“其實……你若願意深入了解我,會發現我其實是……禽獸不如,溫小姐,想不想此刻就見識一下?”他一邊說一朝逼近她,手已經環向她的腰肢,對江宴而言,她便是美味的珍饈,近在咫尺的珍饈,若碰都不碰一下,實在煎熬。


    溫庭姝胸口急劇起伏了下,她便知曉要他規規矩矩是不可能的,她才不要見識他禽獸不如的一麵,他真是太無恥,這種話都說得出口,溫庭姝已經替他羞得滿麵漲紅。


    溫庭姝轉過頭,正要嚴肅地斥責他,江宴卻驀然往她唇上親了一口,輕笑道:“禮尚往來。”


    溫庭姝抿著唇,想往後退,可是江宴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她隻能頭微微往後仰,隻能眼兒瞪著他,有點惱火。


    江宴輕聲一笑,又湊近些許,“禮記上不是說,往而不來,非禮也。”


    溫庭姝沒想到他會用禮記裏的話來堵她的口,溫庭姝氣得板起臉,一副凜然模樣,“你這樣就沒法繼續下去了。”


    江宴擔心她真會因此而動怒,便收斂了玩鬧心態,臉上露出縱容之色,“是是是,小學究。”想起清河公主說的話,說她父親是老學究,她是小學究,此話果然不差,想到此,江宴不由笑了起來。


    江宴和溫庭姝在屋中待了一個多時辰後便辭別而去。


    江宴走出屋子後,溫庭姝看到桌上的食盒,想到他隻吃一塊點心,“還說餓呢……”溫庭姝小聲嘀咕,他還說一定會吃完,果然他的話一點都不可信,他一定是嫌她做的難吃吧?溫庭姝內心正隱隱感到失落,江宴卻去而複返。


    溫庭姝眉眼間的愁緒來不及收斂,落入江宴的眼底,他不禁失笑,“怎麽,不舍得我走?”


    “並沒有,你快走吧。”溫庭姝惱羞成怒,別開叫。


    江宴失笑,走到桌邊,“我想起來忘把你專門給我做的點心帶走了,食盒我一並帶走,待吃完點心之後,我再將食盒送回來給你。”


    溫庭姝詫異地轉回視線看他,內心的不快感瞬間煙消雲散,心裏又想,這下他又有理由來找她了,然而她內心卻絲毫不覺得生氣,待江宴再次走後,溫庭姝看著空蕩蕩的桌麵,神色不禁變得愉悅起來。


    出了梨香小院,江宴想到今夜與溫庭姝待在一起的畫麵,江宴輕歎一聲,“李擎,你敢相信我與一有夫之婦深夜共處一室,卻隻是與她單純的看書麽?”


    李擎張了張口,然還沒等他說話,江宴便搖頭失笑,自顧自地說:“連我都不敢相信……”不過也很有意思,他發現自己快喜歡上了和她在一起的感覺。


    李擎這才知曉,世子其實並不需要他的回答,便閉上了嘴。


    江宴將食盒交到李擎手中,卻瞥見他手上還拿著一食盒。


    李擎察覺到江宴看他怪異的目光,黝黑的臉莫名一熱,回答道:“是秋月姑娘給我的,說是她親手做的。”


    江宴鳳眸小幅度一抬,注視著他,“你們何時在一起的?”


    李擎連忙解釋:“我和秋月姑娘並未在一起,隻是因為屬下前日幫她找到了耳環,她便做了些點心感謝屬下。”


    江宴笑了笑,“原來如此,那你不嚐試一下麽?不要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李擎看了江宴一眼,覺他不像隨口一說,隻能抬起手,卻發現兩手都拿著食盒沒空,江宴便拿回自己的食盒,示意他繼續,李擎也不明白世子為何執意要他嚐試秋月做的點心,但隻能打開食盒,拿出一塊赤豆豬油鬆糕,然剛咬上一口,原本麵無表情的臉瞬間扭曲猙獰起來。


    江宴本來想和他交換一下,看看誰的點心好吃,但看他這副神色江宴便知曉沒有必要了,還是他的好吃,江宴唇角不由自主地彎起。


    作者有話說:


    加更啦~今天的第二更~1出自禮記


    第45章 ◇


    ◎最忠誠的奴隸。◎


    五月廿五日, 良辰吉日,是宋子卿收納蘇雁兒的日子。距離這一日還有五日。


    納妾一事是溫庭姝替宋子卿籌辦的,所以這幾日她一直很忙, 並未去梨香小院, 江宴大概知曉她忙,也沒有過來找她,不過兩人有寫信,信由李擎轉達。


    江宴的信中一如既往地都是令人臉紅心跳的甜言蜜語,比如說很想念她,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類的話語,有時候又會問她‘幾日不見,你寂寞否?’, 偶爾也有詩情畫意的信, 比如‘今夜步出廊下,發現月色很美, 可惜你不在身邊。’


    相比於江宴的不正經,花言巧語信手拈來, 溫庭姝信中的內容規矩守禮, 完全不敢越雷池一步,不過與他書信來往,沒有斥責他的曖昧情話, 對她而言已經是違背了禮教。


    溫庭姝無視他的情話, 然後選擇性地回複,好比他問她今日吃了什麽, 做了些什麽, 她便一一作答, 再反過來問他, 最後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基本每次都如此,溫庭姝覺得自己的信枯燥無味,連自己整個人都很無趣,若作為一個情人,大概會令人無比失望,更何況,她還不許他碰自己的身體,江宴也許很快就會嫌煩她的信和她這個人,然後不再寫信給她,不再找她。她一直等待著這一日的到來。


    溫庭姝偶爾會禁不住的想,江宴沒來找她的這幾日,會不會已經去找上別的女人,與別的女人調情,還用了如意套,每當想到這些事,內心便會發悶和感到沮喪,這時候她會強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溫庭姝命人將蘇雁兒的房屋打掃幹淨,又重新布置了一番,添置了許多家具擺設,外加兩名粗使丫鬟,還叫來成衣鋪子的人,給蘇雁兒做了多套新鮮衣裙,又置辦了一些首飾,自己又拿出一些綾羅綢緞,貴重首飾等贈與她。


    “小姐,你做什麽對蘇雁兒這般好?”秋月捧著一匣子首飾,撅了噘嘴不高興道。


    溫庭姝正忙著對一賬目,聞言抬眸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你怎麽就不能學學春花,直接拿去便是了,這麽多話?”見她扁著嘴,仍舊一臉抱怨之色,不由氣笑,“死丫頭,嫁人就這一次,又不是常有,你一點東西都不給,他日給人說你鐵公雞一毛不拔,你受不受得了?趕明兒你嫁出去,我給你的定比給蘇雁兒的多,這樣你可高興?”


    秋月見她打趣自己,小臉一熱,也不好意思說什麽了,“是奴婢想得太淺薄,奴婢這就把東西送去。”


    秋月轉身剛要走便被溫庭姝叫住,秋月回頭,見她神色有些猶豫之色,便問:“小姐,還有何事?”


    溫庭姝沉默片刻,神色平靜地說道:“送完東西你去梨香小院看一下。”


    秋月一聽這話便明白了,小姐這是在等世子的信呢,按平時來說,小姐昨日早上送出去的信,世子傍晚便會回了,但昨夜她在梨香小院看了放信的地方卻空空如也,她還在那等了許久,都沒等來李擎,今日早上中午她又去了一趟,仍舊沒看到信,小姐大概等得有些急。


    “好,奴婢送完東西便去。”秋月答應完便走了出去。


    溫庭姝繼續處理事情。


    從蘇雁兒的小院出來之後,秋月便去了梨香小院,打開屋門,這書房的鑰匙隻有小姐,她,還有江世子有,其他人皆沒有。


    秋月走向放盆栽的架子前,抬起盆栽看了看,沒看到信,轉頭正要離去,便見到李擎從外頭走進。


    秋月瞪了李擎一眼,皺眉不滿道:“你怎麽隨便就走了進來,萬一是別人呢,豈不是被人發現了,你塊愚木頭,還不快把門關上。”


    李擎覺得她很是不講理,但也不能和她計較,而且他知曉自己吵不過她,聽從她的吩咐關上門,才解釋:“我在外頭看到是你,才走進來的。”


    秋月聞言臉一紅,卻不肯向他道歉,隻淡淡“哦”了聲,然後問:“世子的信呢?”


    李擎將信遞給她之後,轉身便要走,卻被秋月不滿的喚住,李擎回頭看她。


    秋月瞪了他一眼,“我是洪水猛獸麽?這麽怕見到我?”


    李擎隻覺頭大,隻因自己著實不知該如何應付她,原本以為她打算與他和解,可上次那加了料的點心事情又讓他明白,這秋月姑娘隻是想要捉弄他,李擎覺得自己不受她待見,所以才不想在她麵前礙她眼,但自己好像在她眼裏做什麽都是錯的。


    “秋月姑娘還有什麽事吩咐?”


    李擎盡量放軟了語氣,但聽入秋月的耳中,還是不解風情的,秋月覺得他像個呆木頭鵝。


    “我問你,這幾日你家世子都在做什麽?”秋月仍舊端得一副審問犯人似的口吻。


    早在小姐遇見世子之前,秋月便聽聞世子風流風情,與無數女人有過香豔的傳聞,雖然不知真假,但這段時間小姐被他勾得五迷三道,便可見其手段,而且雖未見過他是如何勾小姐的,但從他的做派中,秋月便覺得他極會討女人芳心,但如今他既然決定與小姐好,那他就隻能屬於她家小姐一人,不能夠再在外頭拈花惹草,秋月是這般想的,所以便打算從李擎這裏探聽江宴的事,這塊木頭看著挺好騙,不像是會說謊的人。


    李擎回道:“世子這幾日回了定北侯府,還有公主府,其餘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府邸,不曾出去。”


    秋月又問:“也沒有別的女人進入他的府邸?”


    李擎想了想,對上秋月不悅的目光,便道:“世子的妹妹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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