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在定北侯府有自己的院子,院子裏也有丫鬟,將桂兒和春鶯送走之後,江宴便讓人去定北侯府把伺候自己的丫鬟帶過來伺候秦婉清,這會兒她正靠坐在床榻上,呆呆地出神,看到江宴,她麵上才閃過些許歡喜,“表哥。”


    秦婉清的心思,江宴已十分明了。


    當初救下她時,他並未對她表明身份,始終戴著麵具,秦婉清對他這個陌生人,表現得十分抗拒,不吃不喝,甚至打碎碗用尖銳的瓦片割腕,一心尋死,江宴沒辦法,隻能對她表明自己的身份,知道他是她的表哥之後,她情緒才穩定了些。


    江宴了解女人,他選擇自己認為最簡單最快的辦法來阻止秦婉清繼續尋死,隻是他沒有去考慮這麽做的後果。


    江宴坐到秦婉清身旁,“婉清,你的母親已經找到,她平安無事,且與我父親在一起,明日她會與我父親一同抵達定北侯府,我派人送你過去。”


    秦婉清知道她母親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當初那幫強盜隻是將她擄走。她一直擔心江宴會把她送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可如今聽聞自己的母親和她的舅舅在一起,兩人還會回定北侯府,秦婉清內心終於鬆了口氣,隨之而來的還有深深的恐懼,她怕自己被人糟蹋的事被所有人知曉。


    * *


    次日,清河公主等人回到汴陽定北侯府,清河公主原先是打算直接回公主府的,隻是聽聞秦婉清是被劍嘯閣的尊主所救,內心十分好奇這劍嘯閣的尊主是何模樣,所以就留在了定北侯府。


    清河公主幾乎沒來過定北侯府,平日裏一家三口團聚都是在公主府,對定北侯府的人而言,她是一個十分尷尬的存在,隻是尷尬的是他們而已,清河公主身處高位,從不知曉尷尬為何物,她來了定北侯府,她便是這裏的主人,其餘人皆得給她讓道。


    清河公主旅途勞頓,定北侯府的人為她準備了潔淨舒適的屋子供她休息,聽聞這是定北侯府最好的一間客房,清河公主嗤笑一聲,還不如她公主府那些男寵住的地方豪華。李姨娘等人方才要拜見她,清河懶怠接見她們,讓彩霞將人趕走了。


    清河公主在定北侯府待得一點都不舒坦,等了很久也等不到人把秦婉清送過來,就在清河公主等得不耐煩之際,打算回公主府時,彩霞匆匆來稟,道是李擎把秦婉清送來了。


    清河公主從軟枕上支起柔若無骨的身子,疑惑道:“為何是李擎將人送過來,不是劍嘯閣的人?”


    彩霞道:“奴婢也不知曉,隻是看到李擎將秦小姐送過來,奴婢便過來稟報您了。”


    “走,看看去。”清河公主從榻上起來,讓彩霞給她補了下妝容,才風情嫋娜地往外走去。


    江宴沒打算瞞著江北塘和清河公主他是劍嘯閣尊主一事,畢竟秦婉清已經知道是他救的她,就是在之前,江宴也沒有刻意去瞞,隻是懶得說罷了。若是清河公主主動問江宴劍嘯閣的尊主是誰,肯定會知曉答案,隻是她從來沒問。


    清河公主到大堂時,大堂內隻剩下江北塘,李姨娘以及李擎,其餘下人都在外頭的庭院守著。


    秦婉清跟著她的母親回了房間,兩母女單獨敘話去了。


    見清河公主到來,李姨娘拘謹地給她行了一禮,江北塘沒等清河公主說話,便與李姨娘道:“你回屋吧。”


    李姨娘看了他一眼,輕攏翠袖,對著清河公主又行了一退禮,江北塘濃眉微微蹙起。


    清河公主也不說話,看著兩人郎情妾意,紅唇似笑非笑地彎起弧度。


    清河公主已經幾年不曾見過李姨娘,她沒什麽變化,看著仍然顯年輕,李姨娘生得不過小家碧玉,比她差得遠。她身材嬌小,說話也溫溫柔柔的,和江北塘站在一起,便顯得小鳥依人,江北塘這種男人喜歡她這種溫柔小意,讓人升起保護欲的女子很正常。李姨娘不是大家出身,其父中過進士,當過芝麻小官,李姨娘和江北塘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當年若不是她以絕食逼她的父皇下旨賜婚,李姨娘才是他的正妻。


    她聽聞他們兩家取消親事之後,她家曾


    給她挑選過另一門親事,李姨娘不肯答應,以死相逼,最後這門親事隻能不了了之,直到幾年之後,清河公主與江北塘感情破裂,另尋新歡,定北侯向她請示要納妾,清河公主鬆了口,於是李姨娘便進了定北侯府的大門。妾室地位低下,好人家的姑娘是寧可嫁給普通人為妻,也不願意嫁給有權有勢的人作妾,更何況壓在她上頭的人是公主,若惹得公主不高興,到時她怎麽死的都不知曉,可她偏偏毅然決然地給定北侯當了妾,清河公主其實佩服她這份勇氣,這麽多年來也沒有為難過她。


    可惜了,隻要她清河公主活著一日,她永遠隻能當妾,清河公主唇邊的笑意加深。


    李姨娘退下去之後,清河公主慵懶地往椅背上一靠,瞥向江北塘,問道:“秦婉清呢?”


    “與她母親在房中說話。”江北塘說著隨後看向一旁恭立的李擎,“你立即去把你們世子,本侯要見她,”江北塘沉聲說道,語氣透著幾分惱火。


    清河公主柳眉一蹙,感到不悅,“李擎,等一下,本宮還有些話要問你。”


    李擎站定,先看了眼清河公主,又看了眼江北塘。


    江北塘開了口,“你先去把世子叫來。”言罷看向清河公主,“你有什麽話可以問我。”


    清河公主本想與他唱反調,但看他一臉嚴肅,好像發生了嚴重的事情,便保持了緘默,待李擎離去之後,清河公主才有些擔憂地問道:“我兒怎麽了?”


    江北塘神色莫測地看著清河公主,“婉清說救她的人是你兒子。”


    難道不是你兒子?清河公主腹謗道,等一等……清河公主想了想,然後有些疑惑地說道:“那兩名劍嘯閣的成員不是說救她的人是她們的尊主?”


    看著江北塘麵色沉肅,清河公主臉色滯了下,而後驚訝道:“這個……我兒不會就是那個劍嘯閣的尊主吧?”


    江北塘的沉默驗證了清河公主的猜想,清河公主撫了撫額角,她這兒子還真是讓她驚愕又驚喜,再想到自己還說要把她招為入幕之賓,清河公主臉一陣熱辣辣的,感到丟臉至極。


    “他是你的兒子,難道他做了這些事你一點都不知曉?”江北塘麵色冷沉,有些懷疑他們母子合起夥來隱瞞自己。


    清河公主聽到他質問的話語,覺得他是在懷疑自己也知曉此事,內心頓時惱火起來,“難道他不是你兒子,你怎麽也不知曉?”


    江北塘皺著眉頭道:“這些年來他幾乎都是待在你身邊,與我有些生分,我怎會知曉?你們母子關係好,我以為你會知曉。”


    清河公主沒好氣道:“他已經是個大人,又不是三歲孩童,就算關係好,他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告知本宮。”


    兩人沉默下來,江北塘越想內心越複雜,他原本想招安劍嘯閣,讓他們為朝廷所用,如今卻發現這劍嘯閣的頭目是自己的兒子,這像是老天爺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江北塘內心生起遺憾,當初就不應該把江宴交到她手上。


    想到他那玩世不恭,風流浪蕩的模樣,江北塘內心又感到窩火,忍不住指責道:“你看你教的好兒子,當初你若不執意要把帶走,他也不至於走了歪路,好好的世子不做,去當盜賊。”


    清河公主也禁不住火冒三丈,“盜賊怎麽了?他盜的也是魚肉百姓的那些權貴人家,做的是行俠仗義,懲奸除惡之事,維護的是百姓,那叫義盜,他還是組織的領袖呢!多麽厲害!”清河說完又想到當年的事,內心不勝怨恨,疾言厲色道:“還有,當初本宮若不帶他走,難不成等著你拿他的命賠給人家不成?你愧對你妹妹,看不得你妹妹痛不欲生,就要拿我兒的性命,讓本宮痛不欲生?”


    江北塘一怔,內心不禁有些懊悔,“好端端的提當年之事做什麽?”


    清河公主氣道:“是你先提的。”


    言罷兩人又沉默下來。


    氣氛僵了許久,江北塘突然歎了口氣,沉聲開了口:“當年之事我的確有些不對。”


    清河公主冷冷地睨了一眼,哼了聲,“你不是有些,是完全不對。”


    江北塘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反駁。他當年對江宴寄予厚望,江宴才十歲,他已經希望他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得知江宴因為怕他責罰,才不敢稟報自己表弟受傷的事,江北塘十分生氣,加上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因為失去兒子在他麵前哭得痛不欲生,內心覺得十分愧疚,才要自己的兒子給她兒子賠命,不過事後他也是後悔的。


    李擎回到宅邸時,江宴正端坐在書案前,提筆在紙上寫著什麽,他已經換下了那襲豔麗的紅衣,穿上了玄色勁裝,每次江宴做這樣的打扮時,都會像變了個人似的,褪去那玩世不恭的姿態,變得穩重而令人信任。


    “爺,侯爺讓您去府中一趟。”李擎回稟道。


    江宴內心並不詫異,“知道了。”他頭也不抬,筆下一刻未停,待寫完之後,他將筆擱到筆架上,待墨幹後,才將信折疊起來,裝進封套之中,交給李擎:“你不必跟我去了,把信交給柯無憂。”


    “是。”李擎也不知曉江宴要做什麽事,接過信後,即告退而去。


    江宴麵無表情地拿過書案上的護腕,戴上,又拿過佩劍短刀,才起身大步離去。


    92  她是禁忌 ◇


    ◎“所以,這就是愛麽?”◎


    定北侯府, 客房內。


    秦婉清倒在江瑾春的懷中,雙目垂淚,神情慘然, “母親, 女兒已經沒臉見人,您便讓女兒去死吧。”秦婉清一邊說,一邊抽泣著。


    江瑾春已知曉秦婉清的遭遇,內心既憤怒又酸楚,隻恨自己沒有親手殺了那幫禽獸不如的東西。


    江瑾春也跟著掉眼淚, 伸手輕撫著她的頭發,哽咽著安慰道:“清兒,你千萬別起那不好的念頭, 這事咱們不說出去, 誰也不知道。”


    秦婉清搖了搖頭,眼淚瞬間流得更加凶, “可是女兒將來若是嫁給趙家,這事也瞞不住的, 到時鬧得人盡皆知, 不止是女兒沒臉,也害得你和父親沒臉。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秦婉清已經與趙家長子訂了親,明年就要嫁過去, 但秦婉清之前就暗暗打聽過那趙家長子, 知道他生得醜陋猥瑣,且不學無術, 整日隻知鬥雞走狗, 流連青樓, 秦婉清每每想到自己要嫁給這種猥瑣不堪的人都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


    秦婉清是真想過了, 若父母還要逼她嫁過去,她是真不想活了。


    “清兒,大不了咱不嫁就是,你莫要哭。我明日便寫信回去,讓你父親取消這門親事。”


    自從她的兒子秦寶鯤死後,江瑾春便極其疼愛自己這女兒,甚至到了溺愛的地步,之前秦婉清也和她說過不要嫁到趙家去,江瑾春和她父親說了,奈何她父親堅決不同意,這事唯有不了了之,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江瑾春不論如何都要讓她父親取消這門親事。


    秦婉清聽聞母親如此承諾,內心頓時鬆了口氣,這才沒有繼續鬧著要死,眼淚也漸漸收住。


    見她不再哭泣,江瑾春也鬆了口氣,然後回想起她方才說起江宴時,臉上禁不住露出羞澀神情,心思一動,蹙眉道:“清兒,你老實與母親說,你是不是喜歡江宴?”


    知女莫如母。秦婉清聞言頓時麵含羞澀,眼眸秋水盈盈,低著頭,默默不語。


    江瑾春眉緊緊皺起,沉默許久,才開了口:“清兒,你可知曉,你那哥哥就是他害死的。”說這話時,她眸中不由透出抹憤恨。


    秦婉清有些驚訝地從驚訝地懷中支起身子,看著自己的母親,她從來不曾聽母親說過此事,她哥哥的死怎麽會和表哥有關?


    江瑾春隻要想起當年的事,內心仍舊感到沉痛,但她還是忍著痛楚與秦婉清訴說了當年的事。


    秦婉清聽完之後,小心翼翼地開口:“可是表哥當年還小,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表哥也幫哥哥處理了傷口……”見母親麵色哀痛,秦婉清聽歌了下來,不想說太多惹得她難過,隻是說道:“而且這次若不是表哥,女兒早就死了,這幾日表哥很照顧我,女兒幾次欲輕生,都被他救了下來,又百般安撫女兒,女兒才從痛苦中走出來。”


    江瑾春見她一昧替江宴說話,眉頭不禁蹙得更深,不由懷疑道:“清兒,他沒有對你做什麽吧?”


    秦婉清麵龐瞬間一紅,又覺得羞愧,眼淚不禁又嘩啦啦流了下來,“母親,你把女兒當做什麽人了,女兒和表哥是清清白白的。”


    江瑾春連忙替她撫去眼淚,又將她抱入懷中安撫,“清兒,我沒有懷疑你,隻是對那人的品行信不過。你我當然是信的。”說著不由歎了氣,江瑾春很討厭江宴,可如今他卻救了她的女兒,自己的女兒還鍾情於他,這讓江瑾春有些糾結。


    清兒的清白被毀,要想尋一門好親事並非易事,她又不願意清兒被夫家指指點點,江瑾春沉思許久,終於開了口,“清兒,你真想嫁給江宴?”


    秦婉清未料母親會如此直接地問她這種事,臉驀然通紅無比,縮在江瑾春的懷中不好意思出聲。


    江瑾春又是一番歎息,“清兒,你得和我說實話,我才能幫你做主啊。”


    秦婉清抽泣道:“女兒這副殘破的身子如何配得上他?”


    江瑾春皺了下眉頭,繼續安撫著她,“清兒,你放心,他若敢嫌棄你,我替你做主。”說著冷笑一聲,喃喃自語道:“他做了那樣卑鄙無恥的事,憑什麽嫌棄我的女兒?”


    * *


    江宴到了定北侯府,並無人迎接他,江宴徑自進入府中,往江北塘所住的院子而去。


    在定北侯府幾乎看不到樓榭亭閣,池沼碧波,建築風格古樸大氣,嚴整端肅,大多是闊院。


    江宴剛過穿堂,腳步忽然一頓,猛地抽出腰中長劍,抵擋了從屋上驀然襲來的一股強力。


    氣勁相交,一股尖銳的兵器撞擊聲直衝雲霄,衣衫撲動,仿佛有強大氣流從兩人的腳下湧動而起。


    江宴鳳眸微凝,看向來人,“父親這是做甚?”


    江北塘麵如寒冰:“動作倒是迅速。”言罷又開始朝他發出攻擊。


    麵對著江北塘迅猛如閃電的攻勢,江宴則以慢打快,尋求出奇製勝的方法,隻是兩人還沒過幾招,清河公主便從屋內風風火火地衝出來,衝著兩人嚴厲嗬斥道:“你們兩人都給本宮住手!”


    兩人隻能停止交手,江宴將手中的劍收起,向江北塘行了一晚輩禮,“父親,得罪了。”


    清河公主見兩人停止交手,立刻衝到江宴麵前,滿臉擔憂地檢查他身上有無受傷,“寶寶,沒傷到吧?”


    江北塘那雙古潭般的眼眸沉了沉,麵龐凝著肅色,對清河公主說道:“多大人了,還管叫他寶寶。”


    清河公主立刻柳眉倒豎,氣憤地瞪著他,“你管本宮叫他什麽?還有你,你還小麽?竟然偷襲兒子,你要不要臉?萬一傷到他如何是好?”


    麵對清河公主一連串的責難,江北塘沉著眉眼,不悅道:“我不過試一下他的身手,我自有分寸。”


    清河公主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道:“有什麽好試的?以前不試,現在來試,遲了吧!”


    清河公主和江北塘兩人性情不合,隻要是私下見麵,就會發生爭執,而且從來不肯向對方妥協分毫,所以往往最後的結果都是不歡而散。


    江宴早已經習慣他們這樣的相處,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沒有進行勸說,徑自往屋內走去。


    清河公主見江宴離去,也沒心思跟江北塘繼續爭執下去,她還想問問自己這兒子怎麽就當了劍嘯閣尊主,衝著江北塘冷哼一聲,隨著江宴而去。


    江北塘也有事要詢問江宴,便也跟了上去,隻是沒走幾步,便有丫鬟過來,說是江瑾春請他過去商議一些事,江北塘看了眼他們母子的背影,最後還是調轉步伐,先去了江瑾春那邊。


    清河公主跟上了江宴的步伐,在到達台階前時,衝著他一伸纖纖玉手,江宴無奈一笑,伸出手臂。


    清河扶著他的手臂,風情嬌嫋地邁上台階,她這位兒子完全不似他爹江北塘,懂女人,也憐香惜玉,有時候清河公主會有種被兒子寵,被他縱容著的感覺。


    兩人進了屋,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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