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你別退了,我不過去。”薛嬋心中正疑惑怎麽會這樣,難道是裴硯寧不願再相信她?


    她低頭沉思著應對之法,視線落在自己一身丁府的家丁衣服上。


    對了,她還穿著丁府的衣服,臉上又被自己途黑了,裴硯寧認得出她才有鬼!


    於是薛嬋用力擦了把臉,正要再說話,身後便傳來一聲暴喝:“她們在那兒!給我抓住她們!”


    是丁全帶著她的人追了上來,薛嬋目光一凜心道來不及了,拔劍正準備對峙,回頭再看,那個紅色的身影竟毫不猶豫地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阿寧!”薛嬋大驚,三步並兩步追了上去,在人掉下去之際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我是薛嬋!”


    裴硯寧嚇得渾身冰冷,聽見這個名字本能地一抖,然後才對上薛嬋那張斑駁的花臉。


    好像......是有點像她。


    身後的腳步聲接踵而至,薛嬋回頭掃了一眼,追過來的約有二三十人。


    今日,若想出去,除非把她們都殺了......


    薛嬋麵上陰晴不定,遲疑一瞬,然後她一把將裴硯寧拽進自己懷中,朝著懸崖縱身躍了下去。


    “握草!”為首的家丁一怔,“她們跳下去了!”


    丁全也瞠目結舌,連忙催促了幾個人,道:“快過去看看!”


    兩個家丁顫顫巍巍地來到懸崖邊往下麵看了一眼,除了湍急的流水,下麵一無所有,回身對著丁全搖了搖頭。


    “大爺的!”丁全怒罵一聲,冷冷地道:“回去罷!”


    一會兒後,腳步聲窸窸窣窣地離去了。


    裴硯寧輕輕呼吸著,他整個人被薛嬋緊緊摟在懷裏,兩個人貼得幾乎沒有一絲縫隙,他心髒跳得極快,不知是被嚇得還是什麽。


    “別往下看。”薛嬋知道那些人已經離開,心裏終於一鬆。


    兩個人就這樣靠一柄鐵劍支撐,懸在崖邊上。


    裴硯寧哪兒敢往下看,聽著下麵嘩嘩的流水聲他都要嚇死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方才他還驚得渾身出冷汗,現在卻連頭腦都發起熱來。


    他不往下看,一雙精致如水的鳳目卻緊緊盯在薛嬋臉上,是她來救他了。


    他沒想錯,他沒想錯。


    他感受著薛嬋緊促的心跳,感受著那隻手臂緊緊貼著他的身子往她懷裏摁,心尖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她...她好猛啊......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子的猛女,那麽大的丁府說闖她便闖了,這麽高的地方她說跳下來就跳下來......


    她好愛他......


    裴硯寧從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有一個女人,會願意為了他付出生命的。


    薛嬋麵無表情地等了一會兒,等確認那些人離開後,她才以劍借力,足尖踩著石塊一點,帶著裴硯寧又翻了上去。


    整個過程堪稱不費吹灰之力。


    裴硯寧輕輕喘息著,他垂眸感受著薛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隻覺得熾熱無比。


    大難不死,劫後餘生,裴硯寧這輩子都想不到他跳了次崖竟然還毫發無傷地上來了!


    一股莫名的心緒湧上心頭,裴硯寧眼眶微酸,上前一把抱住薛嬋道:“妻主!阿寧這輩子都不離開你了!”


    管她是誰!管她究竟生得何種模樣!裴硯寧隻知道,他一顆心軟得一塌糊塗,他隻想待在她身邊,服侍她、伺候她、待她很好很好,隻要能待在她身邊,他便覺得安穩。


    薛嬋動了動嘴唇,垂眸看了懷中的裴硯寧一眼。


    她想,是時候把她身份的事告訴裴硯寧了。


    “先回家罷。”薛嬋回頭看了眼丁府的方向,一把握住裴硯寧的腕子,帶著他朝小黃馬的方向奔去。


    裴硯寧噠噠地跟在她身後跑,一顆心幾乎要被柔情溢滿,隻想跟著薛嬋仗劍走天涯!


    二人來到密林深處,小黃馬果然還乖乖待在那兒,薛嬋摸了摸它的頭,便開始飛速地脫自己的衣服,驚得裴硯寧連連後退。


    滿心想的是:啊,雖然、雖然她救了我,可現在行事未免也太......至少在床上......怎麽能荒郊野外就......馬還在呢!!!


    然而薛嬋一層層脫下衣服後,裏麵還端端正正穿著一身,她隨手將丁府家丁的衣服一丟,抬眸見裴硯寧神情古怪,不由道:“怎麽了?”


    “沒沒...沒事。”裴硯寧耳尖通紅。


    薛嬋不疑有他,隻是道:“你這身衣服也有些惹眼,可還有其他換的衣服?”


    裴硯寧抿唇,搖了搖頭。


    “這樣罷。”薛嬋隨即把自己的外衣脫給他,“你把嫁衣脫了,先穿著我這個,等出了丁家莊,再買件新的給你。”


    裴硯寧有些不安,“妻主已經買過新的給我了,怎麽能再買呢,我脫了隻穿著中衣便是,不用買了。”


    “無妨。”薛嬋道,“衙門賞了我二十兩銀子,分十兩給你,你自己拿著花。”


    十兩!?


    裴硯寧險些以為自己要聽錯了。


    “為什麽呀?”衙門怎麽會好端端賞銀呢?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薛嬋縱身上馬,對裴硯寧伸出一手,“先上來,路上我慢慢說予你。”


    密林山風,陽光透過林間縫隙形成的光斑便映在她的麵容上,自下而上,裴硯寧怔然地看著她,覺得薛嬋整個人都變得不大真切起來。


    一瞬,他呆呆地伸出手去,被牽住、被握緊,被擁入懷中,裴硯寧幾乎要顫抖。


    兩人換下的衣服都被拋下懸崖,展翅一般飛揚下去,裴硯寧好似看到了剛剛那一瞬間,她是怎樣跳了下來,抓住了他。


    他懸在崖邊,腳下是萬丈深淵,是無間地獄,抬頭看到的,該不該是他的神祗?


    小黃馬跑得噠噠作響,不知為何,薛嬋總覺得懷裏抱著的裴硯寧越來越熱、越來越熱,她幾乎伸手去探了一下裴硯寧的額頭,想瞧瞧他是不是發燒了。


    然而手背貼上的肌膚溫度正常,並無異樣。


    “妻主。”裴硯寧回頭,柔潤的眸子款款地看了她一眼,一個眼神包含了千種心緒萬種風情,一切盡在不言中。


    然而薛嬋隻是專注著前方的路,並未注意到他的眼神,以為裴硯寧頭回騎馬,坐得有些不舒服,便道:“馬上就到了,我們在霜鎮歇一夜再走。”


    來時,薛嬋便注意到這個鎮子,比較偏僻,但是風景不錯,比之清河村更是有不少商鋪,那時她便打算,帶裴硯寧回來的時候可以歇在這裏。


    畢竟裴硯寧一個男兒家,總不能如她似的連夜奔波。


    夏風陣陣,輕輕地搔在耳畔,這馬騎得清涼快活,而且裴硯寧半點也不用擔心,因為他的女人正好好地護著他。


    一路上,薛嬋將柳慧的事和丁捕頭的話說予裴硯寧聽了,裴硯寧才覺得羞愧不已:“這哪裏算是我的功勞,是妻主英勇無匹,我隻是個拖累人的麻煩。”


    薛嬋真誠地想,話雖如此,但若不是裴硯寧那日跑了,她就根本不可能追出去,也不可能活捉柳慧。


    那她就真的得留在龍首鎮抗包了。


    馬匹飛馳,到達一個驛站時,薛嬋輕“馭”一聲,自己率先翻身下馬,才去遞手扶裴硯寧。


    日光變幻,已然迫近黃昏,夕陽之下佳人無限好,惹得裴硯寧臉頰又燒了幾分。


    她真是體貼,又體貼,又溫柔,除了話少了點,簡直什麽都好。


    可是她話少又不是冷冰冰的,他同她說話,每一句都能得到回應。


    裴硯寧悄悄想著,好似有一隻小鹿在他心尖上蹦躂,怎麽看薛嬋怎麽順眼、怎麽好看,他以前分明極其厭惡這張臉的。


    兩人指尖相觸,裴硯寧想下馬下得優雅從容些,可他畢竟是第一回 騎馬,還是有些害怕,磨磨蹭蹭了一會兒,小黃馬許是等得不耐,動了動身子大吹一聲鼻息,裴硯寧一個沒站穩,就穩穩地跌在薛嬋臂彎裏。


    他一點也沒有驚慌,一點也沒有害怕,反而親昵地蹭了薛嬋一下。


    “......”薛嬋冷心冷麵,冷冷地想,幾日沒給他吃藥,他果然又變得奇怪了起來。


    她將裴硯寧放了下來,道:“鎮子不大,我去放馬,你在此地不要走動。”


    “嗯。”裴硯寧乖乖點頭,他溫情脈脈地注視著薛嬋牽馬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種這人就應該這樣,斜陽牽馬信步、閑時醉臥花陰,世上一切瀟灑快意之事都該與她相關。


    而那小小的清河村......半點也配不上她。


    想著,裴硯寧眸子黯了黯,若不是她先喜歡上他,裴硯寧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與這樣的女子在一起。


    霜鎮的民風很淳樸,驛站的人一眼就看出薛嬋是外來客,放馬的功夫,就滔滔不絕地跟薛嬋講了許多哪個飯館好吃、哪間客棧好住,一番介紹下來,倒是薛嬋有些不好意思講價,囫圇付了人家二十文看馬費。


    薛嬋腰上纏著一個灰撲撲的布包,朝廷發的二十兩銀子都被她帶在身上。


    “先去瞧瞧衣服。”此地已然安全,薛嬋隻顧往前走,再未去抓著裴硯寧的手腕。


    反倒是裴硯寧下意識伸手去牽,可卻隻摸到一邊衣角,他垂眸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撇了撇嘴。


    第23章


    霜鎮是個小鎮子, 雖說五髒俱全,但是成衣鋪確實不多。


    薛嬋帶著裴硯寧走過了大半個鎮子,才看見一家, 鋪麵還不是很大。


    不過比起什麽也沒有的清河村倒是要好些。


    進了鋪子後, 櫃台地方坐著一個瘦瘦的男人,約中年模樣,見來了客人忙迎了上來。


    “買什麽?”


    “衣服。”薛嬋朝身後看一眼, “給他買。”


    “好, 請公子跟我來。”掌櫃帶著裴硯寧往裏走,小鋪盡頭是一道窄窄的樓梯,感情這鋪麵地方不大, 卻還有個二層。


    二樓上放的全是成衣, 好些掛在牆上, 好些整整齊齊疊好,堆在案上。


    裴硯寧淺看了一眼,忽就被一件藕荷色的袖衫吸引,有些移不開眼了。


    馬上便是入夏,穿些清新淡雅的顏色也能教人眼前一亮。


    而且這件衣裳不知是用什麽料子做的,遠遠瞧著亮亮的,不似旁的布料那般灰沉沉,一下子脫穎而出。


    裴硯寧抿了抿唇, 心想,他在薛嬋麵前穿了那麽久的破舊衣裳, 薛嬋會不會覺得他不修邊幅呀?


    他記得之前薛嬋把以前的舊衣服都丟掉了,隻留下了後來在龍首鎮買的那兩身。


    說實話, 薛嬋之前穿的衣服, 也邋邋遢遢的, 怎麽看都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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