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莫辭麵露難色,解釋道:“林姑娘,如今夜色已深,隻找到一家還開著的鋪子。”


    沈聽竹折起眉心,之前他覺得她雖然嬌氣卻並不過頭,拿捏著那個讓人心生憐意的度,可如今這樣就有點煩了,“怎麽,林姑娘都安危難顧了,竟還如此矜貴?”


    林輕染咬緊唇瓣,他言語裏的微嘲讓她有些難堪,“我穿不得麻布衣裳,我沒穿過。”


    沈聽竹道:“你也聽見了,隻有這個,你若不願意穿就拿來。”


    林輕染見他真的伸手來拿,又氣又惱,抱緊了衣裳在懷裏,扣著自己指尖,萬般不願道:“我穿。”


    回到房裏,林輕染把門閂插上,才敢將憋了一路的怒氣發泄出來,“挨千刀的混賬,你千萬別落我手裏,有你好瞧的!”


    嘀嘀咕咕的細語聲,不湊近了都聽不出。


    她捏了捏硌手的粗布,不但粗糙還是老氣橫秋的黃色,不似鵝黃嬌嫩,而是暗沉的褐黃,難看的緊。


    林輕染泄氣的想哭,就是府上婆子穿得也比這好些。


    她走到浴桶邊,沒有花瓣和香露,好在瞧著幹淨,水溫也舒適。


    林輕染甩落手上的水珠,吸了吸鼻子,正要解開衣襟的係帶,想起宅子裏都是些什麽人,便不敢洗了。


    可身上實在難受的緊,她猶豫了一下,跑到桌邊,咬著牙,用了全力將小圓桌一點點推到門後抵住,才放了心。


    揉揉無力的手臂,林輕染褪下衣裳,跨進浴桶內。


    溫熱的水流淌過小巧的足,爬上白皙似雪的肌膚,林輕染放鬆的長舒出一口氣,將身子全部浸入水中,臉頰迅速升起蒸騰的熱意。


    氤氳的水汽凝結落在眼睫之上,搖搖欲墜,勾著她的眼皮一垂一垂,昏昏欲睡。


    她自然不敢睡,提起精神,快速擦洗好從水中出來。


    不情不願的換上那身麻布衣裳,粗糙的布料蹭的她身上發癢,林輕染緊擰著眉心,咽下滿腹怨屈躺到床上,拉上被褥將自己全部罩了起來,縮成小小的一團。


    *


    林輕染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起先是不敢睡,等到了後半夜犯困的時候,身上又刺癢起來。


    一直到天蒙蒙亮,實在倦的受不住,才算睡著。


    莫辭清早來敲門的時候,林輕染正愁眉淚眼地坐在床邊,衣袖被卷起,露出兩條手臂,嬌嫩的肌膚上赫然是一點點的小紅疹,癢的不得了。


    林輕染想撓不敢撓,一撓就疼,她輕輕隻好給自己吹氣,雙眸裏滿是淚光。


    莫辭還在外麵敲門,催促道:“林姑娘,可以用早膳了。”


    林輕染哪裏還有心思吃東西,氣衝衝道:“我不去,不吃。”


    怨極了的聲音,還透著幾分咬牙切齒。


    莫辭訕訕收回手,去向沈聽竹回話。


    “林姑娘說不來用膳了,像是還在為了昨夜衣裳的事發脾氣。”


    沈聽竹無甚表情,“隨她,你去告訴她,稍後就出發。”


    莫辭又跑了一趟。


    林輕染聽見敲門聲,恨恨瞪著門口,那人到底想幹什麽,這樣樂此不疲的管她吃不吃飯。


    不想莫辭卻道:“林姑娘,大當家說了,半個時辰後起程。”


    林輕染愣了一下,起程?去哪裏?


    莫辭又道:“姑娘準備準備吧。”


    林輕染急忙起身,“等等。”


    她匆匆跑到門口,奈何被小圓桌擋著開不了門,林輕染跺了跺腳,拉著桌沿一點點的移。


    莫辭透過微隙的門縫看到裏麵正在和桌子較勁的林輕染,錯愕地張開嘴,然後沉默的幫了她一把。


    林輕染愣愣看著忽然自己移動起來的桌子,覺得自己昨晚真是傻透了,她這張桌子隻是攔住了她自己而已。


    莫辭道:“林姑娘,可以出來了。”


    林輕染尷尬地撫了撫掉落的鬢發,“你說起程,要去哪裏?”


    看到他遲疑,林輕染追問道:“不是在這裏等人送銀子來嗎?”


    莫桑這回學聰明了,絕不能落下話柄給世子拿捏,“林姑娘還是去問大當家吧。”


    林輕染自然不敢去問那人,而且她不能走,若是離開了江南,難保等爹來了不會有危險。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那人一直要帶著自己走,該不會就是這個打算。


    關上門,林輕染在屋內急得團團轉。


    手臂上的疹子又癢了起來,林輕染焦灼的撫了兩下,忽然一頓,有了計較。


    辰時將過,莫辭從外麵進來,“世子,一切準備妥當,可以出發了。”


    沈聽竹走到庭中,淡漠望向左側門窗緊閉的屋子,“去請表姑娘出來。”


    莫辭應了聲,又整個人一愣,回身看見沈聽竹神色淡淡,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世子說得是表姑娘。


    莫辭恨不得喊聲謝天謝地,趕忙走上前去敲門。


    一下,沒反應。


    兩下,還是沒反應。


    沈聽竹皺眉看過來,他幾步走到屋外,直接將門推開,門板撞到後麵的小桌,搖了兩下才停下。


    沈聽竹一看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繞開桌子走進去,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完。


    林輕染意識不清的躺在床上,眼眸緊閉,眉心痛苦難耐地蹙著,兩隻手無意識的在身上抓撓,發絲淩亂地散落在枕上,她稍偏過頭,露出一截脖頸,不是沈聽竹見過的白皙,從耳根開始彌漫著異樣的紅,往深處更甚。


    沈聽竹眸色一沉,“去請大夫。”


    作者有話說:


    嬌滴滴的染染,必須好好嗬護。


    紅包掉落~


    感謝送出營養液的小天使:摩詰、奈酌辰、joycejoy 1瓶,你好,我來20瓶,瑞瑞15瓶。


    感謝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瑞瑞。


    第008章


    感覺到身側的褥子下陷,林輕染驀然僵住了呼吸。


    冰涼的手背貼著她額頭滑下,林輕染背脊上緊張的布出冷汗,那人已經將指腹貼到了她的耳根下。


    興許是因為閉著眼睛,其他感官就變得尤其清晰,林輕染感覺到那土匪頭子輕撫著她耳下的肌膚,緊接著是淺淺噴灑的熱氣,他靠的極近!


    林輕染頭皮發麻,腦子更是昏沉的厲害,混賬,流氓,他要幹什麽!


    沈聽竹仔細看過她的脖子,因為抓撓的太厲害,脆弱的肌膚糜紅一片,反倒看不出她究竟怎麽了,隻是小姑娘額頭燙的厲害,眉心也是難捱的蹙著,看上去很不好。


    沈聽竹捏起一片衣料揉搓了一下,昨夜她說不能穿麻布衣,他托起她的手臂,小心的將衣袖卷上去,一片片的小紅疹在細嫩的肌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沈聽竹眼裏閃過懊惱。


    涼風吹到手臂上,激起一陣陣雞皮疙瘩,林輕染實在捱不住了,誰知道他接下來是不是要解她的衣了!


    林輕染虛弱地睜眼,看不見的時候還能忍,現在他就坐在自己身側,她就差沒跳起來逃了,用力攥緊手心,期期艾艾道:“我有些不舒服,大當家能不能替我請個大夫來。”


    林輕染一點點撐著身子往裏頭縮,“銀子……記賬。”


    沈聽竹差點笑出聲,自己要是再欺負一個病患,就實在有點過分,他起身道:“已經去請了,你安分躺著。”


    林輕染望著梁頂細聲嗯了嗯,身側的手捏緊又鬆開,不枉費她用衣衫狠狠在身上蹭,蹭出了一大片疹子。


    可萬一這些疹子退不下去怎麽辦,林輕染眨眨眼,濕了一圈。


    燒起得很快,林輕染腦袋越來越重,大夫來時,她已經意識迷蒙。


    大夫檢查過林輕染手臂上的紅疹,又問診一番,道:“若吃食方麵沒問題,也極有可能是因為穿著麻布衣裳才起的紅疹。”


    這話聽了都稀奇,竟有人穿不得麻布衣裳,連大夫也不敢論定,說得模棱兩可,“至於起高熱,也是因為這邪氣侵表所致,吃了藥,好生將養幾日,就不打緊了。”


    林輕染燒得昏沉沉,聽了大夫的話連忙對沈聽竹道:“我都說了不能穿。”


    綿軟無力的話語裏,滿是林輕染自己都沒有覺察的委屈。


    沈聽竹摩挲著指節朝她看去,小姑娘略顯迷恍的雙眸圓圓睜著,極力表示自己沒有瞎說,再配上燒得紅撲撲的臉,認真的可愛。


    沈聽竹輕笑頷首,“知道了。”他轉身對大夫道:“開藥。”


    大夫收起切脈枕,正欲起身,林輕染腦子頓然清醒,一把抓住他的手,啞聲道:“大夫,這些紅疹會留疤嗎?”


    她將藏在被褥下的一小片絲絹塞進大夫手裏,緊張的渾身都在抖。


    “這……”大夫遲疑地口,摸不清是什麽狀況。


    林輕染死死抓著他,注視著他的眼睛,極細微地搖頭。


    沈聽竹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隨時會發現,好在他隻是在她抓住大夫手的時候略微皺了皺眉,應該沒有發現異常。


    大夫僵滯著接過東西,緊張地咳嗽了兩聲,道:“姑娘放心,我給你配上些外塗的藥膏,紅疹退了就看不出了,不會留疤。”


    “那就好。”林輕染躺了回去,小口喘氣,心跳得撲通撲通。


    沈聽竹將大夫帶了出去,看著門被關上,林輕染心神不寧的把自己抱緊,喉間溢出細聲的嗚咽,有難受也有餘悸。


    *


    莫辭送走連走路都在打哆嗦的大夫,越發覺得他們真就像是凶神惡煞的土匪,他甩甩頭,朝堂屋走去。


    屋內,沈聽竹若有所思地靠坐在圈椅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放在小幾上的藥方,另一隻手虛攏著支在額側,露出一角絲絹。


    莫辭不敢打攪,靜站在一旁。


    幾息之後,沈聽竹抬起眼簾,眸中略見迷惘“你說……”


    莫辭豎起了耳朵,以為他要交待什麽。


    沈聽竹卻兀自輕笑了,璀熠的桃花眼微彎,“怎麽真就那麽嬌氣。”


    莫辭差點平地踉蹌一下,跟見了鬼似的瞪直了眼睛,心道:還是您說吧。


    莫辭道:“屬下先去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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