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羌月如今不容小覷,半個月……”沈聽竹笑笑,“我早死了。”


    沈侯爺道:“那我們也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


    “等。”沈聽竹屈指在輪椅扶手上慢慢滑動,淡淡出聲,“他們大費周折,豈會不現身。”


    沈侯爺很快便離開。


    萬草居裏沒有林輕染的身影,沈聽竹讓莫辭推著自己出去尋,終於在百草居後頭的小溪旁,找到了坐在石頭上出神的林輕染。


    沈聽竹揮手屏退莫辭,去到她身邊,掌心撫在林輕染的發頂,柔聲問:“怎麽坐在這裏。”


    林輕染扭頭,神色迷惘的望著他,沈聽竹看著她又紅又腫的雙眼,心口抽疼,“……染染。”


    林輕染將頭靠在他膝上,輕聲問:“你這次能好起來麽?”


    沈聽竹忽然想,上天似乎真的一點也不偏愛他,他微笑道:”會的。”


    林輕染捏在他衣袍上的手緊了緊。


    *


    每年八月都是鄰邦五國的使臣入大齊進奉的時候,宮中大肆設宴。


    金鑾殿上,巫夷舞姬妖嬈獻舞,觥籌交錯,玉壺光轉。


    一名內侍從殿外進來,走到皇帝身側,低聲稟,“皇上。”


    皇帝側了側目,“皇後呢?”


    內侍道:“回皇上,皇後娘娘身子不佳,恐失了禮數便不過來了。”


    皇帝摩挲著手裏的杯盞,眸中的光微涼,往日便罷,今日這種時候……她當真的半點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皇帝冷聲道:“她既不願來,就好好在宮裏呆著。”


    跪在一旁侍酒的烏夷女子,悄覦著皇帝的容色,見皇帝朝自己看來,立刻垂眸赧聲道:“妾給皇上斟酒。”


    皇帝垂眸睥麵前著低眉順目的女人,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叫什麽?”


    “回皇上,妾喚玉柔。”玉柔嬌怯抬去一眼,又很快收回,貝齒輕咬著唇。


    眉眼間,竟與十四五歲時的沈蓁有幾分相似,皇帝笑:“果真是玉嬌花柔。”他收回手對內侍道:“送去養心殿。”


    沈蓁在佛堂為沈聽竹祈了一夜的福,一直跪到天光大亮,雙腿麻木,宮女來扶她也不肯起身。


    “娘娘。”沈蓁的貼身宮女寶月,一臉憤慨的進來。


    沈蓁皺眉,“怎麽了。”


    寶月咬著唇,“昨夜讓皇上帶去養心殿的狐媚子在外頭求見。”


    沈蓁捏著佛珠的手收緊,斥道:“你何時說話也這麽不講究了?”


    寶月不敢吭聲,心裏不服氣,就是個狐媚子,下賤坯子。


    沈蓁讓她扶自己起身,吩咐道:“讓人去殿內等著,本宮一會便過去。”


    梳妝過後,沈蓁去見了玉柔。


    玉柔見沈蓁進殿,立刻跪地行禮,“玉柔參見皇後娘娘。”


    沈蓁看了她一眼,“起來罷。”


    玉柔淺聲道:“玉柔是巫夷人,不懂大齊的規矩,但想著既入了宮,便要來向娘娘請安。”


    寶月一口銀牙咬碎,果真是狐媚子,皇上又沒有賜封,她連跪娘娘的資格都沒有。


    沈蓁不冷不熱的嗯了聲。


    玉柔又道:“玉柔見娘娘神色不好,可是因為世子……”


    沈蓁眸色一冷,“誰跟你說的!”


    玉柔連忙低頭,“玉柔鬥膽,是昨夜聽皇上提起才得知的,而玉柔又恰好知曉,巫醫大人通曉蠱術。”


    “巫醫?”沈蓁聲音激動,“可是烏夷的巫醫?”


    玉柔點頭,“巫醫大人已經與二皇子一同去麵見了皇上,想來娘娘可以放心了。”


    沈蓁大喜過望,對寶月道:“擺駕,本宮要去見皇上。”


    金鑾殿。


    內侍請了沈蓁入殿,沈蓁朝坐在龍案後的男人欠身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皇帝擱了手裏的毛筆,抬眸諷笑,“難得你肯過來。”


    沈蓁澀然抿了抿,“臣妾聽聞,巫夷的巫醫精通蠱術。”


    皇帝打斷她,語氣沉冷,“你是為這個來。”


    沈蓁忽略他言語裏的計較,急切地問:“可是真的?”


    皇帝道:“是真的。”


    “那可否請皇上讓巫醫替沈峙診治。”


    皇帝起身負手走到窗邊,“不能。”


    沈蓁不敢置信地轉過頭看他,皇帝道:“你可知烏夷二皇子向朕提了什麽條件。”


    “他要朕送出三座城池。”他回頭看著沈蓁,“你覺得朕能答應麽?”


    沈蓁僵在原地,送出城池,與賣國有什麽兩樣,她語無倫次的說:“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臣妾求皇上再想想辦法。”


    皇帝道:“你回去罷。”


    沈蓁過去扯他的衣袖,哭求,“可那是臣妾的親弟弟啊,也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皇帝望著她,“朕是君,他是臣。”話語的威儀不容置喙,“朕無論對沈家還是對沈峙,都已經仁至義盡。”


    “皇上……臣妾求您。”


    內侍弓著腰進殿,看到眼前的場景,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喘,“皇上,玉柔姑娘求見。”


    內侍心裏發急,娘娘並非不時大體之人,怎麽在這時候犯了糊塗,


    皇帝看了沈蓁一眼,嘴角劃過冷笑,對內侍道“讓她進來。”


    皇帝抬起沈蓁的下頜,揩了把她眼角的淚,“若非因為沈峙你都不會來找朕,既然那麽不願意,以後也不必來了,在自己宮裏好好呆著罷。”


    內侍大驚,皇上竟要禁足娘娘!


    沈蓁眼睫一顫,緊緊看著他,眼裏的希冀逐漸熄滅,她徹底失望,起身道:“臣妾告退。”


    殿外的玉柔同時進來,走過她身側,沈蓁輕輕揚了揚唇。


    *


    沈聽竹已經是第三次昏迷,而且昏迷的時間越來越久起先是一個時辰,半天,然後兩天。


    林輕染守著昏迷不醒的沈聽竹,眸光空洞,離半個月,隻剩五天了……


    她喃喃道:“你說會好起來的,不能騙我。”


    入夜的時候,皇帝過來了。


    兩人閉門相談,林輕染端著茶過去,恰在屋外聽見兩人的談話。


    “朕希望你不要怨恨朕。”皇帝的聲音不帶情緒。


    “為你遍尋名醫,找來靈玉草,朕自問已經盡心盡力。”


    林輕染端著托盤的手緊緊攥起。


    許久,沈聽竹的聲音才響起,“臣明白,臣如何敢怪罪皇上。”


    林輕染用力閉眼,淚水砸在茶蓋上,她轉身匆匆離開。


    秋芷見林輕染去而複返,又滿麵淚水,焦急道:“小姐,出什麽事了?”


    林輕染腦子裏盤旋著皇上的話,沈聽竹這次是真的活不下了,他又騙她!


    林輕染慢慢擦淚,“你去替我買一樣東西。”她附到秋芷耳畔輕聲說。


    秋芷聽後張大了嘴,“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麽啊?”她啞著嗓子,“您可千萬不要胡來。”


    林輕染置若罔聞,平靜道:“現在就去。”


    皇帝離開後,莫辭就來請林輕染過去。


    沈聽竹坐在窗子口朝她望來,將她的每一寸都放在眼中,就好似怎麽也看不夠一般,良久,他溫柔一笑,“我已經讓莫辭去聯絡了林詔,明日他便先來帶你離開。”


    林輕染靜靜看著他,“你不是說,會好起來麽?”


    沈聽竹點頭,含笑著說:“待我好了,我就去找你。”


    林輕染點頭,“好。”


    話落,兩人皆是無言,靜靜的對視,沈聽竹以為她會哭會鬧,她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這樣便好。


    沈聽竹輕聲道:“時候不早了,早些去歇息。”


    林輕染再次點頭,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夜色濃沉,兩人誰也沒有入睡,沈聽竹自林輕染離開後,便一直坐在書桌後出神,整個人都籠在黑暗裏,寂寥壓抑到讓人心底生寒,不敢多看一眼。


    一直到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沈聽竹才抬眸望去。


    是林輕染,手裏還拿著一包東西,瞧不出是什麽。


    “睡不著?”沈聽竹問。


    林輕染輕輕點了點下巴,關上門走到他麵前,唇畔微微揚笑,“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沈聽竹同樣望著她淺笑,一如她每次抹黑到他屋裏時的模樣,“那我去點燈。”


    “不用。”林輕染惶急道:“你現在還不能看,將眼睛閉上。“


    沈聽竹失笑,屋內一片漆黑,他本來也看不清什麽,雖不解也順從地點頭閉上眼。


    林輕染仍不放心,又小聲提醒,“別看啊。”


    柔柔的嗓音刮在沈聽竹的耳畔,他道:“好。”


    窸窸窣窣的聲響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沈聽竹眼皮上照了些光亮,是林輕染點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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