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什麽?”


    “盧豫騙我的事,”她噘嘴,“他才不是要去電影院——你就看我被騙了一路?”


    “太鬧騰,插不進話。”


    “借口。”她哼哼。


    他挺無奈捏一下鼻梁骨,“兩張電影票,我帶他來幹什麽?”


    “誰知道。”


    她小聲嘟囔,“反正隻是還你人情,誰來都可以。”


    暴雨依舊如注。


    流動的水瀑一迭一迭,從單麵玻璃淌過一張倒映的小臉。


    眉眼微耷,嘴唇噘起。


    眼皮綴的亮片也不再閃,淡粉色的唇膏也被抿去大半。


    和杜窈想象裏的場景一點兒也不一樣。


    明明周六放晴。


    她偏偏要委屈自己在最討厭的雨天出門,去看一場並不喜歡的電影。


    和一個心思難猜的人。


    思及此。杜窈悄悄拿餘光看程京聞——神色平淡地目視前方,專心開車。


    衣服也是陳年不變的黑。


    似乎今天真的僅僅是來赴一場交還人情的約。什麽也都無需準備。


    杜窈悶悶不樂地收回視線。


    真討厭下雨天。她想。


    -


    銀時電影院今天清場。


    通知是下午臨時下達的。幸好是工作日,他們地兒又偏,把幾位客人的票退了,便開始做準備工作。


    小周是這兒剛來的新員工。


    邊掃地邊疑惑地問,“包場怎麽會包到我們這兒來?”


    小影院。位置偏,設備不比大影院強,排場排片也都是比不上搶不過。


    花幾萬清場,能頂他們大半月淨收入。


    “提到這,”領班走過來,“人是請姑娘來約會看電影的。但是估計還沒成,叫我們別透露出去。一個個,嘴巴都閉嚴實了。”


    一旁有女孩感歎,“好浪漫。”


    “浪漫什麽,”小周撇嘴,“包個小影院算什麽,不就是沒錢充大款——”


    他忽地閉嘴了。


    走來好幾個青壯年。手裏拎了大把大把的花,“哪位是領班?”


    “這裏這裏。”


    “程先生要求兩小時內布置完,”他們遞來一張圖紙,“按這上麵的樣子。我們會一起協同幫助,盡快吧。”


    “好好,”領班立刻招呼幾位,“還有什麽別的要求嗎?”


    “噢對了,”為首的青年一拍腦袋,“到時候姑娘問起來,就說剛有人前幾天在這包了場地求婚,裝扮還沒撤。”


    “知道了。”


    大捧大捧的百合與滿天星簇成團,堆疊裝飾在影院與內廳。


    幾個模樣英朗的高大男人在花裏忙前忙後,小心翼翼地來去,說不出的滑稽。


    女孩再一次感歎:“好浪漫。”


    小周也不得不同意她,“牛。”


    兩個半小時以後,原來破舊狹窄的小影院改裝得像一間教堂。


    虔誠地亟待新人的到來。


    為首的青年拍了張照,“勉強這樣吧。他們馬上到了,記得別說漏嘴——不然一分錢也拿不到。”


    “知道知道。”眾人迭聲。


    於是杜窈進來的時候感覺幾十雙眼睛都在往她臉上看。


    下意識往程京聞身後躲。


    “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程京聞氣定神閑地抬頭,“銀時影院。”


    “可是……”


    杜窈環顧一下四周。


    布置簡直稱得上荒唐。除了前台一排還顯示影片預告與場次的屏幕,哪裏都與電影院三個字搭不上邊。


    更像是求婚現場之類。


    “是不是有人在舉辦活動?”她憂心忡忡地問一旁的工作人員。


    “沒有,”領班答,“前幾天有人在這求婚,布置便還沒換下去。影院還是照常營業的。”


    杜窈這才放下心。


    去前台換了電影票,要了一桶爆米花與大杯的冰可樂——


    “你不是發燒了?”


    杜窈心虛,“喝冰可樂正好降降溫……”


    “兩杯熱水。”


    程京聞自動把她的胡扯從耳邊濾走,跟前台改了她的單。


    “哎,”杜窈不樂意了。鼓起臉,“怎麽有人吃爆米花配熱水啊?尊重一下食物。”


    “那你也尊重一下退燒藥?”


    杜窈一哽。


    自作自受地接過前台小姐笑容可掬的一杯熱水,怏怏地往票上指定的放映廳走。


    一路的花團錦簇。


    百合總以象征永不磨滅的愛情的三朵出現,綴上百年好合的滿天星。


    浪漫得無以複加。


    從前她也給程京聞送過。


    他看一眼,就擱在了一邊。沒有打理的花幾個小時就蔫兒了邊,兩天便徹底枯死。


    杜窈掌心一陣滾燙。


    隔了一層厚厚的紙壁,與體溫混為一體。好像真的發燒。


    逐漸喘不上氣,心裏發悶。


    在別人過期的浪漫布置裏偷偷進行她獨角戲的一場約會。


    好討厭。


    顯得她多麽可憐。


    一點馬腳也不敢露,生怕輸了這場暌違四年的風月再交兵。


    杜窈抱緊了懷裏的爆米花。


    鼻尖是焦糖甜膩微苦的氣息,眼眶卻開始發澀。甜食在這一刻也失效。


    烏亮的杏眼蓄上薄薄一層霧。


    她是再輸不起了。


    可是——


    憑什麽她還要受這種委屈啊?


    明明先看破程京聞還喜歡的她。該是獵人姿態,不動聲色地待他出擊。


    可偏偏是程京聞。


    永遠不可能做成她的獵物。


    是北極的狐狸,皮毛雪白,狹長的眼略眯起,總有一種淪陷人意誌的蠱惑力,頃刻改換狩獵關係。


    杜窈對他束手無策。


    滿腔起伏波動的情緒隻能悶在心裏,消殺自己的意誌與耐性。


    直到抵達放映廳門前。


    一小滴盈盈的水珠掉進剛出爐的爆米花裏,與甜味一起蒸發。


    鼻尖發酸。心口也一抽一抽的疼。


    怎麽總是她在難受啊?


    明明來時已經打定主意。


    要程京聞把心牽在她身上,也嚐一嚐她以前患得患失的澀勁兒。


    可是杜窈控製不了。


    ……真的努力試過了,不行。


    她沒有一點辦法。


    該知道堪明心思的一刻,她已經是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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