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局敗局已定,那不如就讓他再利用上一回——就讓他看看裴湛對喬姑娘的心意吧。


    若是裴湛不肯把人交出來換回沈思雪,那他在死前也能了卻一樁心事,起碼裴湛不會讓喬姑娘難過,但若是同意了——


    盛餘容唇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就算他對不住太子殿下,借那條“後路”一用。


    這場鬥爭之中,起碼喬姑娘是不該喪命的。


    一封書信被快馬加鞭送到了裴湛麵前。


    是刑俊的信件。


    裴湛眉頭一跳,濃濃的不祥的預感湧現,刑俊如今鎮守皇城,裴青怎麽可能放任他與自己聯係?


    顯然,盛餘容在封鎖消息的手段上頗有心得,如今裴湛還不知道陶雙月已經完成了任務。


    待看完信件內容後,裴湛的臉色的真正的黑沉如墨。


    好一個刑俊,竟敢威脅本王,裴湛冷笑,什麽記掛先師之女的安危,不過是怕裴青魚死網破拉著沈思雪陪葬,那就少了一個“皇貴妃”的名號來穩固他的地位罷了。


    自古國與國之間結盟最常用且穩固的方式就是聯姻,連刑俊也不例外。


    信紙在裴湛盛怒之下丟到了地上,墨儀忍不住抬頭看了兩眼,待看清上麵的內容的時候心中一喜,沈姑娘這是有救了。


    嘴邊的笑容還未揚起,救冷不丁地聽見裴湛的聲音。


    “你覺得此事該怎麽辦。”


    墨儀迅速找回了理智,馬上請罪:“屬下知錯。”


    裴湛的心情焦躁到了極點,“本王想聽聽你的高見,別廢話。”


    墨儀從未覺得自己的心跳如此之快過,他一邊努力維持鎮定的表情,一邊小心地斟酌著用詞,避免裴湛察覺到他的心思。


    “依屬下愚見,此計對王爺有利無害,能用一個女人換來邢大人的支持,百利而無一害。反之,邢大人信中語氣不善,有幾分威脅之意,但此時王爺還是莫要節外生枝,待大業完成之後,再把喬姨娘接回來也不是不可。”


    至於喬嬌被送過去之後,到底是享福還是其它的什麽,墨儀一點也不在乎,左右不過一個妓子而已。


    墨儀說完,靜靜地等待裴湛發話。


    可過去許久,久到墨儀開始變得忐忑不安,以為自己說錯話之際,裴湛終於開了口。


    他閉上雙眼,好像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此話有理。”


    裴湛垂在身側的手死死地握成了拳,一條條青筋蹦出,顯得格外猙獰。他在心中不斷地說服自己,自己苦心經營十餘年,決不允許有意外發生,刑俊這個老狐狸頭一次對他表現了絕對的忠誠,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放棄這次機會。


    他不會自己有任何愚蠢的軟弱。


    喬嬌被帶到了裴湛麵前。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裴湛往日與部下商議的時候,從來不允許閑雜人等靠近,這閑雜人自然也包括她。


    可今天卻如此反常……喬嬌不由抓緊了手帕,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而這絲預感,在她發現帳篷裏除了裴湛和墨儀以外,再無其它人的時候達到了巔峰。


    “王爺?”


    裴湛背對著喬嬌,高大挺拔的身姿沒有動彈,反而是一旁的墨儀遞給她一封書信。


    作為風月樓中的“才女”,喬嬌是識字的,一目十行看望上麵的內容,喬嬌手腳發冷,就連聲音也有了微弱的顫抖。


    “王爺想要妾身如何?”


    裴湛沒有回答,可卻也沒有反駁。


    喬嬌忽然知道了答案,努力把聲音中的脆弱嚼碎吞下,像無數次那樣孤身麵對未知的道路那般。


    “王爺是同意這筆交易了嗎?”


    喬嬌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她甚至覺得自己會大笑出聲,直到笑出淚花兒。


    是誰那日對她說,“沒有阿嬌就會瘋掉”?又是誰那日不顧險阻一定要把她帶上?


    還是說,喬嬌心裏那個困擾已久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


    ——裴湛一早就打算利用自己交換回沈思雪。


    果然,這才是裴湛啊。處處留情,卻又分外無情。


    “阿嬌,”裴湛終於回頭,他眼睛發紅,似乎在狠狠壓抑著什麽情緒,連聲音都沙啞得可怕。


    喬嬌竟然陌生地聽出愧疚的意味。


    “待本王登基,必定封你為後。”


    聽到這句話,喬嬌終於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沈姑娘對王爺竟然如此重要,竟然值當一個後位。”


    裴湛想解釋,可太多太過淩亂的話語堵塞在喉間,徒勞地張口,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妾身謝過王爺的好意,”喬嬌笑著把眼邊的淚珠兒抹去,“隻是這後位還是給沈姑娘留著罷,她為人小氣又嬌縱,若傳出去讓她聽見了,日後恐怕會給王爺臉色看。


    至於妾身……既然妾身是王爺的人,自然由王爺做主,唯一的要求便是——得加錢。”


    喬嬌絕色的容顏如四月紅花,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讓人移不開眼:“事成之後,若妾身還活著,自然會上門討要王爺允諾的黃金萬兩,到時候希望王爺放妾身自由身,不要食言了。”


    不可能。


    裴湛在心裏回答,可出口的卻是一句“好。”


    喬嬌不會死的,有盛餘容在,即便他自己出事,也不會讓喬嬌出事。


    裴湛說服了自己。


    喬嬌被墨雲護送著離去,駿馬在官道上疾馳,身後是飛揚的黃土,空無一人。


    無人相送,也無人可相護。


    喬嬌靠著馬車,塗著鳳仙花汁的紅豔指甲嵌入手心,留下泛紅的月牙印。


    從始至終,她能依靠的便隻有她自己。


    作者有話說:


    蕪湖,終於寫到這裏了,下一章開始點火


    ( ̄y▽ ̄)~*捂嘴偷笑


    第30章 、下跪


    千裏馬相送,隻需半日便到了京城。


    “來者何人?”城牆上傳來喊話。


    喬嬌下了馬車,抬頭看見城牆之上守著無數士兵,皆佩長弓。


    很快,城門打開,從裏頭走出一個士兵,比對著畫像確認來人。


    確認無誤後,他收起畫像,大刀指向墨雲:“我們大人隻要一人,讓他離開。”


    喬嬌抬腳要走,卻被墨雲叫住。


    喬嬌疑惑地回頭。


    墨雲深深地看著她,似乎要把她刻進腦中:“聽聞事後喬姨娘想離開王府,女子孤身一人上路不安全,不知姨娘是否需要一條看家護院……的狗。”


    喬嬌愣了一下,隨即粲然一笑:“自然需要。”


    墨雲鬆開手,看著女子身著火紅衣裳,緩緩沒入巍峨的城門。


    喬嬌被人帶入皇宮中,隨便尋了一出宮殿讓她暫且歇下。


    “盛公子在哪裏?”喬嬌叫住要退下的宮人。


    “奴婢不知。”


    喬嬌也沒有為難的意思,隻好耐心等待盛餘容。


    終於,在天黑之前,她見到了盛餘容。


    喬嬌已經許久未見過盛餘容了,盛餘容的到來猝不及防,就好像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如玉的公子翩翩而至。


    隻是……喬嬌發現了盛餘容眼底的一絲青黑。


    她識相地沒有追問,提起此行的目的:“盛公子為何要這樣做?”


    喬嬌知道沈思雪的重要性,無法理解盛餘容怎麽會使出這一個對他百害無一利昏招。


    “因為我們要降了。”


    “?”喬嬌沒有反應過來,等過了好一會兒理解清楚這句話的意思,臉色忽然變得煞白,“什麽意思?”


    喬嬌覺得胸口有些窒息:“是因為……少了沈思雪嗎?”


    盛餘容笑著搖了搖頭,眼神依舊清亮,就像第一次遇見他一般。


    “我等技不如人罷了。”


    說出這話時,盛餘容心中的不甘化為苦澀,他遠沒有表現出來的如此灑脫,可十萬火急的局勢由不得他繼續頹廢消沉,他得在裴湛大軍來臨之前,處理好一切。


    喬嬌無意識地咬著唇,心亂如麻,她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盛餘容安慰自己的借口,又或許,她拒絕去思考這件事發生的後果。


    若真到了那一天,皇城之中到底會死上多少人,而那遍地的屍骸之中,會不會有一具是屬於盛餘容?


    “喬姑娘莫要多想,”盛餘容把她自責的模樣看在眼底,歎息了一聲:“此事的確與姑娘無關。”


    盛餘容的聲音軟和下來,仿佛怕嚇到了她一樣:“吾的目的從未改變過,隻是想把姑娘帶離這場鬥爭,喬姑娘你從一開始就不該遭受這場無妄之災。”


    盛餘容逆著光,眼底倒影出喬嬌不安的模樣,眼神更加柔軟:“隻是不知喬姑娘這回,願不願意離開……這怕是盛某最後的力所能及之事。”


    喬嬌心中的不安終於到達頂點,她不是不知道皇權鬥爭之中落敗的下場,隻是從來不願意去深思。


    眼前突然出現一塊方帕,喬嬌呆呆地盯了半晌,僵硬地抬頭去看盛餘容。


    “吾可以以為,姑娘在為吾傷心嗎?”盛餘容打趣了一句,麵上流露出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幾分豁然之意。


    ——就如萍水相逢一場,這種結局就很好了。


    喬嬌眨了眨眼睛,溫熱的淚珠滾了下來,她無知無覺。


    “好,我走。”


    見過喬嬌之後,盛餘容很快就又投身到事務中去。太醫研製的解藥已經見效,裴青的情況略顯好轉,陶雙月至今仍然被關在地牢裏。


    而他要做的最後一件事……盛餘容看著已經被落日餘暉染得通紅的城牆,心裏終究還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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