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福兒現在挺著個大肚子,連彎腰都不能夠。她坐在炕上,雙臂夠了兩下沒用,隻能坐視衛傅蹲下來把她鞋襪給脫了。


    果然腫了。


    以前是粉粉白白,現在不光紅且腫。


    福兒把腳往裙子底下藏,嚷道:“醜得很,你看啥啊!”


    衛傅把她腳從裙下撈出來,用指頭在上麵按了按,一按一個小窩窩。


    “疼不疼?”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叫嚷聲:“守財奴,你……”


    衛琦拄著拐杖,愣在門口。


    “呃,哥你……”


    他當著人麵,都是叫衛傅哥的。


    衛傅忙站了起來,來到他麵前。


    “以後進來時敲門。”


    可這鄉下誰進誰屋都不用敲門啊,不就是被他瞧見他竟然把玩守財奴的腳嗎?沒想到他皇兄竟有這種癖好。


    衛琦不禁打了個寒顫,挪著拐杖走了。


    福兒見他惱得莫名其妙,不禁瞅了他兩眼。


    本來不惱的,被瞅惱了。


    “女兒家的腳不能隨便給別人看,你怎麽一點自覺都沒有。”


    來了來了,就是這種又別扭又羞惱,臉頰還微微有點泛紅的模樣。


    福兒不禁笑開了花。


    “那也不怨我啊,誰叫你大白天脫我鞋?”


    “我脫你鞋,也是想看看你的腳。”


    福兒踢了踢腳:“我娘說等孩子生了就好了。”


    “也不知你生的時候,我能不能在家裏。”


    福兒算了下:“應該能吧,你不是六月初八開考麽?”


    兩人在屋裏並沒有待太久,畢竟外麵還有那麽多客人。


    讀書人在鄉下人眼裏,是格外不一樣的。以前每次親戚們來了,是王多壽被拉去說話,現在輪到了衛傅。


    福兒看了下,看衛傅應付得挺好,遂放下心來。


    .


    飯做好了,總共擺了五桌子,趕得上擺酒了。


    一些桌椅板凳,還是去村裏借的。


    每一桌最中間擺的主菜是福兒做的冰糖肘子。


    本來福兒做了,是打算自己解饞,和衛傅、爺吃來著,可趙秀芬見這肘子燉到最後,不光香味四溢,顏色也好看,靈機一動打算當主菜用。


    幸虧兩個肘子上,還帶著兩隻大豬腳,雖然不夠整,但湊一湊,再加上雞蛋墊底,也夠每桌配上滿滿一大碗。


    色澤紅亮,湯汁油濃,配著紅白相間的雞蛋,和嫩黃軟爛的黃豆,其上點綴著綠油油的蔥葉。農家不是不吃肘子,但能把肘子做得這麽好看,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光聞著香,看著就好吃。


    “爺,你嚐嚐。”


    好吃的自然要先叫爺了。


    男人們這桌擺的是個整肘子,肉已經燉得酥爛了,筷子不用碰,感覺肉就要掉。福兒挺著肚子,夾不了菜,隻能指揮她爺自己夾。


    老爺子先動筷,其他人才動筷子。


    “給你,你先吃,瞧你饞的。”


    老爺子和衛傅先後夾了塊肘子肉,放進福兒碗裏,關鍵是兩人說的話也一樣。


    滿桌子瞅著這一幕,都不禁笑了。


    衛傅臉嫩,有些赧然。倒是老爺子,被小孫女從小纏著夾菜吃,已經練得麵不改色。


    “那豆子也好吃。衛傅,你給我舀幾勺湯,還有豆子,我拌飯吃。”


    衛傅就給她舀,給她拌。


    大姑父董才看到一桌人都瞅著人小兩口笑,不禁道:“行了行了,別盯著人小兩口看了,曹江曹河你們當初剛成親時,跟人差不多。”


    曹江曹河兄弟倆撓著腦袋嘿嘿笑了起來。


    “來來來,喝酒。”


    “喝酒。”


    .


    下午,曹家兩家子人駕著車走了。


    王二秀一家也走了。


    福兒見家裏沒什麽要忙的了,便拉著衛傅去看新房子。


    距離王家沒多遠,往後走拐個彎就到。


    牆是粉的,瓦是黛的。


    福兒舍得下本錢,圍牆都是用磚砌的,有兩人多高,一般人翻不進去。


    院門上刷著黑漆,估計是剛刷沒多久,上麵還帶著漆味兒。


    打開鎖進去,入目是一個大院子,左邊是牲口棚子,可以停馬車,養馬。右邊一排是灶房。


    灶房建得十分寬敞,裏麵一排四個灶口,臨著一麵牆是大案板,另一麵牆前麵是空的,福兒說等大哥閑了給她做一排櫃子。再往裏還有一間是倉房,平時拿來放糧食和菜的,往下還有個地窖,冬天拿來存菜。


    院子的正麵是正房,一個大廳堂,左邊是書房,右邊是吃飯的地方。


    廳堂後麵有個夾道,後麵還套著一進,分正房和左右廂房,通過廂房一旁的角門過去,才是後院。後院是菜地,還有旱廁。


    “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


    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


    衛傅點了點頭。


    .


    王多壽發現姐夫的眼睛更亮了。


    每天精神奕奕的,按時早起,按時讀書,張弛有度,從容不迫,不再像之前兩次下場那樣,抱著一堆書囫圇吞棗似的讀。


    也不像他,一夜一夜地睡不著,每次感覺自己很累了,偏偏躺下後,又覺得哪一段沒記住,又點燈坐起來翻書。


    王多壽打算去請教請教姐夫,他覺得他的這個狀態再不改,恐怕到不了下場,人就堅持不住了。


    他打算找衛傅,沒想到衛傅也正打算來找他。


    兩人進了屋裏坐下,衛傅道:“我跟你姐看你最近屋裏的燈,總是熄得很晚,你這樣下去可不行。”


    王多壽苦笑:“我也正想去找姐夫呢。我也知道我這樣不行,可總是改不了。”


    衛傅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


    “其實你很聰明,我之前看你的書,上門的注釋都寫得不錯。在書上麵,你該吃的都吃透了,你知道你的弱項在哪兒?”


    當然知道。


    “八股文寫得太平平無奇。”


    縣試院試對八股文要求不高,隻要四書五經功底紮實,試帖詩和雜文沒問題,八股文上即使弱點也能過,但越往後,對八股文要求越高。


    現如今科舉一途,考官對八股文的出題,已經不再僅限於四書五經上的內容。題目還是在從四書五經上截搭,但要求考生言之有物。


    這是在為之後的鄉試、會試做準備的,因為再往後考,除了八股文外,還要多一門策論。


    策論就不僅僅是書上的內容,還需要考生對時政、吏治有一定了解,才能寫出好的策論。


    這種在八股文基礎上再增添策論一道,數年前衛傅和他的太傅,也是禮部尚書彭越議過。覺得靠八股文取士,考出來的進士都是讀死書的,隻知掉書袋,於朝廷朝政都無益。


    可八股文取士已流傳幾百年,想要動搖非一時半會能做到的。


    後來隻能八股不廢,在八股的基礎上增添策論。


    同時要求主持鄉試會試的考官們,出題要有立意,而不是像以前那樣,隨便從四書五經裏截搭出一個題目,就算是出題了。考官在審考卷時,也要要求考生言之有物,而不能無病呻吟。


    而王多壽的問題就在於,他很聰明,可建京本就遠離中原,學風不盛,當地也沒什麽有名氣的書院。


    當地讀書人少,自然少有士子們評論時政,而王多壽礙於是農家出身,見識有限,更沒有機會接觸時政、吏治方麵的機會,以至於讓他提筆寫八股可以,但要寫得言之有物卻很難。


    說白了也就是出身限製了眼界,眼界限製了他繼續往上攀升。這恰恰是農家子想要通過科舉一途晉升最難的一關。


    第63章


    曾經衛傅以為朝廷開科取士,不拘一格,不分貴賤,便可廣納天下賢才。


    事實上科舉雖給了底層出身的寒門子弟一個晉升之途,但由於寒門子弟先天條件較差,真正能讀得起書讀得好書的,還是那些家有恒產之人。


    尤其累世讀書之家,他們不光有家財支撐讀書,還有有經驗的、甚至正在做官的長輩指點,更是如虎添翼。


    於是乎,越是這種人家,考出來的官越是多,官越多,越能萌蔭子嗣。


    與之相反,寒門子弟卻連去學館讀書都困難,唯一能對這些人有幫助的地方縣學州學卻是等同虛設。


    衛傅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心想定要裁撤掉這些屍位素餐的蠹蟲。下一刻被王多壽的聲音驚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太子了。


    他眼中閃過一抹不顯的失落,打起精神來,將妻弟的所欠缺的大致說了說。


    王多壽正有此感,忙追問道:“那姐夫我該如何補足這些欠缺?”


    “這些東西靠積累,靠日常所見聞的沉澱,即使有我指點你,但一時半會恐怕也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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