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拿你和孩子還有母後去冒險……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母後能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為了別人……”


    “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話到最後,衛傅終於發出了疑問。


    顯然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不如他表麵顯示的那麽平靜。離皇位隻有一步之遙,垂手可得,得是什麽樣的定力,才能拒絕這種誘惑。


    此時的衛傅,半靠在福兒的懷裏,宛如一個迷茫的少年。


    福兒卻一把推開他的大腦袋,道:“行了,你別說了,你不就是想讓我留在宮裏,開解開解母後,把我當解憂草來用了是吧?”


    “我有些擔憂母後的狀態。”


    福兒歎了口氣,拉著他站了起來,替他理了理身上的官服。


    “行了,你的意思我懂了。去辦你的事吧,娘娘這你不用擔心。”


    “那我去了。”


    .


    去做什麽?


    去給皇後擦屁股。


    衛傅沒好意思當著皇後的麵說,她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其實有很多漏洞,而這些漏洞不可能是他那位皇叔會忽略的。


    既然不可能會忽略,為何他那位皇叔會中計?


    這也是衛傅為何能‘懸崖勒馬’最主要的原因。


    幸虧事情造成的影響還不大,那些王公大臣隻是被短暫地管控了不到兩個時辰,如今都已悉數歸家。


    至於已經放入關的人馬,衛傅也沒讓他們退回去。


    而是借著暫代攝政之權,給鎮守居庸關的曹毅發了道命令,算是把入關的人馬過了明路。


    人馬在入了河北後,就直往京城而來,如今就明晃晃的駐紮在京城之外。


    這一連串的舉動,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


    可衛傅並未插手朝政,他甚至沒為難任何人,也未調動調整拱衛京師重地的任何兵力,就是弄了一批人馬放在那。


    似乎僅僅就是皇後怕正武帝倒下後,有人居心叵測對其不利的一種威懾手段。


    這種手段並未妨礙到朝政,正武帝倒下後,如今朝政由內閣及六部負責運轉,各家各府的生活依舊如常,沒有人丟官,沒有人丟命,老百姓照舊安居樂業。


    隻有極少一部分人知道,京城之外駐紮了這樣一批人馬。


    偏偏在如此敏感的時機下,即使有人感覺有些不太舒服,也不敢提出異議。


    如何提出異議?


    但凡有點異議,就是居心叵測。


    皇帝是倒下了,但皇後還在那兒,皇後肚子裏還有個孩子。皇後不放心文武百官,隻放心親兒子,所以讓親兒子護持在身邊,你一個外人能說什麽?


    關鍵是這個親兒子疑似陛下私生子,關鍵就算這個不是親的,皇後肚子裏還有一個親的。


    哪怕陛下就此殯天,皇位還是需要有人繼承,而繼承人就落在皇後肚子裏。


    若是皇後誕下一個兒子,幼帝年幼,皇後可能作為太後垂簾聽政,皇後一個婦人,能做什麽?指不定還是大兒子代為攝政。


    即使皇後沒生下兒子,隻生了女兒,按照規矩,大臣們會在皇帝同血脈近親中挑一個繼承皇位。


    正武帝的近親有誰?


    當年廢帝上位,也是經曆了一番血雨腥風,僅留下一個宣王在身邊。後來宣王上位,廢帝一脈雖沒有死絕,能挑頭的那個就是皇後親兒子。


    所以說什麽呢?


    人家一家子的事,肉就算爛了,也在鍋裏,輪不到外人去分一口。


    所以即使有人察覺到了異常,也都充傻裝糊塗著。


    你們愛咋滴咋滴吧,與我們外人無關,可不想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於是當下的局勢,就保持在這樣一個微妙的情形下。


    .


    至於福兒,這幾日她一直待在坤元宮。


    這幾天坤元宮裏充滿了笑聲。


    都是孩童的笑聲。


    笑到皇後哪怕想抑鬱會兒,都沒功夫。


    “祖母,你為何不吃飯?娘說祖母肚子裏有小寶寶,當年娘懷妹妹時,每天都要好好吃飯,不然妹妹不長個。”


    “她還不長個?她吃得比我還多。”


    三郎嫌棄地看了妹妹一眼。


    嫌棄歸嫌棄,看到圓圓又流口水了,他還知道給妹妹擦一擦。


    “祖母,你要是不用飯,孫兒們哪有顏麵自己去用飯,這是為不孝。”弟弟們的歪理說完後,站在後麵大郎使出殺手鐧。


    最終皇後還是屈於孫兒,選擇了讓孩子們陪著去用膳。


    她吃不吃不要緊,大郎他們正在長身子,可不能不吃。


    飯罷,幾個孩子們都去午睡。


    皇後也該午睡了,隻是她身邊還有個煩人精。


    “你今天又打算給我講什麽故事?”


    由於皇後情緒低落,似乎為了給皇後開心,沒事福兒就來給她講故事。


    零零散散,講的都是她身邊發生的或是她知道的故事。


    大前天講了老爺子的故事,前天講了牛大花和她二叔的故事,算是老爺子故事的延續,昨天講了王二妞的故事。


    王二妞和翁俊民和離了。


    當年第一次見到翁俊民時,福兒便不喜歡這個人,覺得他狗眼瞧人低,還喜歡吹噓,王家人也不喜歡翁俊民,但無奈王二妞喜歡。


    王二妞為自己的喜歡和不聽家人勸,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她剛嫁到翁家時,因為王家那會兒還是個農戶人家,翁家公婆覺得王二妞高攀了自己家,對她頤指氣使。


    所以王二妞在翁家過得並不好,可她礙於顏麵,不敢告訴家裏人,隻能打腫臉充胖子。


    後來王家富裕起來,家裏出了官,翁家人才漸漸改變態度,可這時候翁俊民又出事了,他看中了勾欄裏的一個妓子,鬧死鬧活非要娶回來當妾。


    就因為這事,王二妞終於醒悟了,在家人的幫助下和翁俊民和離了。


    福兒曾讓她來黑城,王二妞並沒有去,而是帶著兩個孩子留在黑山村,靠著跟大哥一起做生意,如今自食其力,過得很好。


    講老爺子的故事時,福兒特意隱去了姓名,隻以從前有個將軍代稱,牛大花就成了愛慕將軍的村女。


    不過皇後何許人,隻聽村女為了二兒子,把小孫女送進了宮,後來當爺的千辛萬苦才找回來,就知道福兒講的是自己家裏的事。


    她倒是心大,竟然一點都不記恨家裏人,還能跟他們和睦相處。


    昨天下午,皇後就是伴隨著這個疑問入睡的。


    她今天又要給自己講什麽故事?


    ……


    今天福兒講了永淳的故事。


    隻是在這個故事裏,故事裏那個小公主並沒有死,而是想開了,願意跟哥嫂離開去過自己的生活。


    在這個故事裏,一切都那麽美好。


    不用顧忌沙哈裏部和大燕的關係,不用顧忌什麽父子什麽愛情,永淳放下了所有,隻帶走了孩子……


    皇後歪在那裏,靜靜地聽著。


    聽著聽著,有些不忿了起來。


    她是不是以為自己傻?聽不出故事的原型?


    明明說的是永淳。


    永淳的事,皇後是知道的,由於處於會盟期間,朝廷不可能不做出回應,最後正武帝還給了永淳一個封號,讓她風光大葬。


    當時皇後知道這件事後,隻是有些感歎,她依稀還記得當年永淳還天真爛漫,未曾想結局如此慘淡,更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麽多故事。


    昨天講了她二姐,今天講了永淳,她到底想幹什麽?


    想著,皇後又瞧了福兒一眼。


    ……


    福兒也不是光講故事的,而是手裏還拿著一個針線活做著。


    她的針線並不好,反正皇後瞧著她做著做著經常會被針紮了手,她卻不以為意,繼續做著。


    神色淡然,氣質無端自現。


    這是她兒子看重了十年的女子。


    十年了,就隻有她,沒有旁人。


    皇後不知道愛是什麽,她打小出生名門,母親和家族隻教會了她如何做一個大家閨秀如何做一個貴女,並沒有教會她什麽是男女之情,什麽是愛。


    後來她當了太子妃,夫妻的舉案齊眉不過持續數載,便敗給了人心。


    曾經她以為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就是愛,後來她發現不是。


    後來她發現兒子喜歡一個宮女,但她知道那也不是愛,隻是喜歡罷了,就像喜歡一個玩意,也許過一陣子這種喜歡就沒了。


    誰知這份喜歡,經曆了陰錯陽差,經曆了時間的沉澱,沉澱了十年,也許這就是愛了吧?


    皇後甚至隱隱有些嫉妒眼前這個女子。


    從容不迫,氣定神閑,定是極自信、極安穩、極幸福,才能有如此氣度。


    “你跟我說這些故事,到底想說什麽?”


    福兒抬起頭來,看向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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