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陳時明讓張雅芝去休息,留在這邊工作邊看著陳其昭。


    隻是今晚不知道怎麽的,剛開始工作沒多久,筆記本就有點不停使喚,現在更是幹脆死機了。他正琢磨著怎麽解決這個情況,卻忽然聽到不遠處的聲音。


    “在幹什麽?”


    陳時明抬起頭,看到陳其昭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正往他這個方向看,“沒,要喝水嗎?”


    “不用。”陳其昭的視線微微一停,“筆記本怎麽了?”


    “死機了。”陳時明還是站了起來,走過去給陳其昭倒了杯水,他走近的時候注意到陳其昭的額發有點濕,臉色好像也也有幾分蒼白,他微微皺眉:“做噩夢了?”


    陳其昭沒應,他喝了口水,餘光瞥向陳時明的筆記本,聲音平平:“拿過來。”


    陳時明:“什麽?”


    “筆記本。”陳其昭瞥了他一眼,“死機你是打算讓助理連夜給你再送一台過來嗎?”


    陳時明到口的話一哽,他來的時候確實沒帶任何工作,主要陳其昭不喜歡他們晚上把工作帶來這邊處理,筆記本確實是後來小徐送過來的。他過去把電腦拿過來,交到陳其昭手裏後說了下情況。


    陳其昭看了下,“你大學的時候不是修過計算機課嗎?怎麽這個都沒解決?”


    “會計算機就一定要會修電腦嗎?我學的軟件。”陳時明微停,“你怎麽知道我大學選修過計算機?”


    陳其昭語氣如常,“你之前提過。”


    陳時明沒記得跟陳其昭提過這件事,兄弟兩之前的關係不好,說過的事屈指可數,陳其昭對他大學的事情並不好奇。他按下心中的疑惑,繼續道:“這台昨天就出了點問題,我剛剛試著弄了下,沒弄好。”


    “可能是硬件問題,一體機……去找外麵醫護拿個螺絲刀。”陳其昭把電腦翻了個過來,把筆記本後邊的螺絲卡口給他看,“這個口的,拿個小的就行。”


    醫護不知道他們拿螺絲刀要幹嘛,跟過來之後才發現是修電腦,她把螺絲刀給了陳時明,說用完放前台就行。螺絲刀一遞到陳其昭的手裏,後者就流暢地把筆記本的背部外殼拆了,“把燈開開。”


    陳時明過去開燈,之後站在旁邊看著陳其昭熟練地拆解筆記本。


    男生穿著病號服盤腿坐著,低著頭處理電腦的時候,背部微凸的骨頭非常明顯,他像是非常擅長這些,在處理的時候沒有經過絲毫的猶豫,拆開筆記本外殼之後就一一排查後邊的部件。


    這樣的場景不由得讓陳時明回想起上初中時的陳其昭,那時候兄弟的關係剛開始惡劣,偶爾還是有和好的時候,他最經常看到的就是陳其昭坐在電腦在玩。他弟弟對人工智能的興趣不是一時興起,自小就對智能產品很感興趣,玩個電腦都能玩很久,隻是後來有點沉迷遊戲,他因為製止曾與陳其昭吵過幾回架。


    少年時期的心思難以琢磨,他隻是怕頑劣的小孩走錯路。


    可現如今想想,某些時候他持一己之見,想用兄長的威嚴去壓壓陳其昭的脾氣,到頭來隻是讓某些關係越走越遠。


    哢嚓一聲。


    筆記本的後板被陳其昭按了回去,他將螺絲擰好,又道:“你這台的散熱不太行,磁盤的資料早點備份,要不等到真壞了來做數據修複就晚了。數據修複我不行,你得找專業的,今晚應該還能湊合用,別開太多後台。”


    陳時明沒接,忽然問道:“本科就隻打算念金融嗎?”


    陳其昭手微微一停,“不然呢,讀都讀了。”


    他看著陳時明:“怎麽?”


    “可以跨考,s大計算機相關專業在國內也數一數二。”


    陳時明接過筆記本,“研究生能讀,或者是修第二學位,如果真感興趣就去讀。”


    陳其昭避開了目光,“再說吧。”


    他又說道:“忙你工作去,下次別來打擾我睡覺。”


    “下午你問過我一個問題,當時沒回你。”


    陳時明沒走,“當時定位器確實存在無人發現的可能,而我們也不可能事事俱到去注意到每一個問題。如果車禍真的發生,我真的癱瘓了,我想事情也沒到不可解決的程度。”


    “你怎麽知道不會?”陳其昭看著他,心情難得很平靜,“人生病的情緒很難控製,癱瘓了,成廢物了,人也站不起來了,一輩子隻能坐著輪椅,所有人都會帶著異樣的眼光看你。”


    人在假設情況的時候都把一切看得很完美,陳時明也是這樣,他本該自信驕傲地站在所有人麵前,他是陳家的驕傲,也是能獨當一麵撐起全部的人。可病痛的折磨哪有那麽簡單,再驕傲的人也會被磨平棱角的一天,他見過陳時明的風光,也見過他頹廢成病犬的模樣……


    “人總有撐不住的時候,你把自己想得那麽自信,後果呢?”陳其昭盯著陳時明的眼睛,一步步地逼問著:“要是哪天你撐不住,自殺了呢?”


    有些事情難以確定,陳時明上輩子最後自殺的事情像是一根針懸著,哪怕現在陳其昭認為陳時明沒可能自殺,上輩子那樣的結局很可能是顧家從中作梗,可一旦存在某種可能性,陳其昭就會偏執地考慮這種後果。如果上輩子不是顧家的原因,陳時明是因為其他原因死的呢?如果他真的是自殺的呢?


    病房內,似乎隻剩下陳其昭的說話聲,他最近瘦了,情緒激動的時候胸膛會微微起伏,一雙眼睛看人又凶又凜。陳時明那天在休息室裏見陳其昭聲嘶力竭地質問著自己的父親,見過陳其昭情緒更激動的模樣。


    在那天以後他其實更希望的是陳其昭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發泄出來,不滿也好,痛苦也好,可陳其昭沒有,他所有的爆發似乎在那天之後就完全消解,沒有不滿,沒有質問,剩下的隻有與他完全不合的平靜。他像是個冷靜理智的成年人,知道負麵情緒帶來的影響,竭力地控製什麽,把一切都壓在心底。


    可他弟弟不是個平靜的人,頑皮過,囂張過,更多的是一種驕縱被人寵過頭的模樣。那種驕縱似乎從哪天開始成為陳其昭臉上的麵具,等到不需要再戴著這層麵具的時候,露出的隻有底下千瘡百孔平靜如死水的沉默。


    陳其昭擔心他們,所以當初的時候會用強硬且頑劣的語氣帶張雅芝去體檢,擔心陳建鴻的健康,所以會在家裏備著電子血壓器,甚至擔心他,才會去注意車輛相關的細節,揪出背後一些陰謀。


    他很可能早就表現過,隻是他們從沒去注意,以為隻是他漫長的叛逆期結束,迎來令人欣喜的懂事。


    陳時明曾因為弟弟的懂事而自豪過,可現在這份懂事他寧願不要。


    至少在家人麵前,他不想讓陳其昭負重地活著。


    陳其昭說完,陳時明沒有接話。


    過了很久,陳其昭的情緒都平複下來,也以為不會再收到答複的時候。


    陳時明說話了。


    “不會自殺的。”陳時明說話的時候板著臉,一如他繼承陳建鴻的那種嚴肅,說出來的話卻是似乎經過仔細考慮,十分認真。


    陳其昭看著他,“說出來的話那麽自信,沒經曆過的事情你怎麽知道?”


    陳時明的聲音很穩,說出來的時候沒有經過任何猶豫:“在你假設的情況可能發生的情況下,如果我真車禍癱瘓到不可解決的地方,真萌生了那個想法……即便走到極端,也不會。”


    “如果我的關係跟你不好,爸媽都沒了,我跟你天天吵架還一事無成,陳家起不來了。”陳其昭語氣微微起伏,“你沒路走了,陳家沒了。”


    陳時明問:“不還有你嗎?”


    陳其昭眸光一停:“……我有什麽好,不氣死你算不錯了。”


    陳時明微微皺眉,糾正了他這個說法:“如果我真的不管你,那我一句話都不會說。正因為擔心你,才會每次都管著你。”


    陳其昭看著他。


    “自殺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陳時明:“我是你兄長,真在那種極端的情況下,成廢物了……”


    “我不會說好話,但也不會不管你。”


    陳其昭避開了陳時明的目光,仿佛回憶起每次他醉酒回到那座小公寓的時候,陳時明坐著輪椅板著臉在玄關等他。


    “這些都是在你假設極端的情況下。而現在不會有那麽極端的事情發生的,無論是我還是其他人,都不會讓情況演變到你假設的那個情況。”


    陳時明說完停了一下,“或許曾經有可能會發生,但隻是曾經,媽聽你的話,已經在好好做體檢了。爸那邊的用藥我讓助理一直盯著,誰換的藥哪個醫生經手我都有記錄,至於車禍,我不會超速,也會安排人對司機進行定期的健康體檢。”


    “你不用擔心。”


    陳其昭沒說話了,陳時明拿著電腦站了一會,“我去工作,不會吵到你。”


    “整天工作,沒有車禍,你遲早也得因為過勞出毛病。”


    陳其昭突然開口:“錢賺得完嗎?你想過三十歲以後會怎樣嗎?”


    “沒想過,也不去想。”陳時明開了電腦,語氣輕了幾分,“12點前會休息的,你放心。”


    陳其昭沒說話了,他幹脆沒理陳時明,轉身背著陳時明睡。


    困倦的感覺壓在心口,他卻一點也沒了睡意。


    室內的燈光換成適合睡眠的暖色橘燈,背後也沒有太刺眼的光線,那盞工作用的小台燈穩穩地照在該有的角落裏。陳其昭睜著眼睛,看著白色被子上自己的手。


    光的餘影在他的手上稍稍折了點光線,小小的陰影倒在被子上。


    沒一會,他閉上了眼睛,聽著遠處特意壓低的敲鍵盤聲。


    他心想著真吵,最後一夜無夢到天明。


    -


    一夜的雨,白天是個晴天。


    陽光灑進來病房,大清早有點暖洋洋的感覺。


    早上醫生照例查房,在測完血糖之後詢問問題的時候,主治醫生注意到床頭櫃上一本已經翻開的書,一側是卷著的,可見剛剛有人還翻著那本書。


    醫生目光裏露出幾分柔色,意外地發現今天的幾個問題的回答內容比之前豐富。


    陳其昭環視一圈,目光停在沙發邊小桌上擺著的折疊台燈。


    漢堡包的外形,材質還是塑料的,是陳其昭在大學文具店裏看過的學生台燈。


    “那個小台燈誰買的?”


    吃完早餐,張雅芝把垃圾收拾好,聞言道:“你說這個啊?小徐買的,醫院隔壁有個小的雜貨店。”


    她說完停了一下,“這個光太亮了嗎?”


    “沒,收光挺好的。”


    陳其昭隨意評價了一句,忽然聽到了門口的敲門聲。


    隔著門上的透明玻璃,他看到門外邊沈於淮的眼睛。


    沒一會,門開了,沈於淮拎著一個袋子進來。


    “於淮,今天這麽早?”張雅芝有點意外。


    “今天周六,休假。”


    沈於淮把袋子放在桌上,從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盆栽,盆栽上有個小小的多肉。


    張雅芝看過來,“多肉啊?這株養得真好。”


    陳其昭一怔,停在沈於淮的動作上。沈玉淮跟他聊天的時候,偶爾也會發多肉的圖片,而他手裏拿的那個盆栽,是他早上起床的時候收到的最新一張照片,在一小時前,他還誇過這株多肉好看。


    盆栽小小的,還沒男人的掌心大,中間盤踞著小小的多肉球,底下還墊了個透明的塑料袋,邊緣的地方捆著個粉色的皮筋。


    顏色也比較亮,在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的時候,葉片上似乎映了點光。


    陳其昭心想著,那麽小的一個,稍不小心就能摔個滿地土。


    沈於淮把盆栽放在離陳其昭較近的窗邊櫃上。


    陽光似乎更亮,亮得莫名有點刺眼。


    “我不會養。”陳其昭道:“會養壞的。”


    沈於淮:“沒事,我教你。”


    張雅芝很喜歡這個多肉,在沈於淮放完之後,還走過去看了幾眼。


    沈於淮回到病床邊,見著陳其昭低著頭,屈著的腿上還放著本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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