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揣著滿袋的桂圓花生、蓮子紅棗之物,就往他們身上灑去。


    謝殊並不在相府常住,南苑東廂與他而言十分陌生,房內的布局很大,走過前邊的一進楣,二進還隔著畫扇屏風和蘇墨香案。


    東廂一貫清冷,如今即便短暫的熱鬧起來也是與主院相去甚遠的,並不會擾清池靜。


    孟清禾聽著自遠而近的腳步聲愈漸停止,男人高大的背影在自己跟前站定,沒由來的眼前閃過一陣恍惚。


    第10章 、合巹


    燈盞下燭花的‘呲呲’聲濺射在琉璃罩上,玉輪高懸屋簷一角,泄下幾縷清輝越過窗牖映在孟清禾的櫻唇上。


    烏金喜秤挑起喜帕邊沿的鎖邊金線,謝殊雖不能視物,可手掌執秤挑起的方向力道卻是恰到好處。


    玉麵蛾眉、粉黛嬌姝,生生看癡了在場一眾小廝。


    謝殊坐至孟清禾身側,兩人身上具掛著半截鴛鴦係結,這是個精致的玉器飾物,經巧匠由一塊玉石上雕琢後,分成兩塊,待喜娘上前將兩節流蘇末端的潤玉相互嵌套,又可合而為一。


    婢子拿來合衾酒盞,泠泠倒上兩杯遞到他們跟前,見兩人接過,眾人當即放下外屏二進的紅綃紗帳,退避下去,單留了兩個婢女在外值守。


    孟清禾接過酒盞,並未急著交頸相飲,灼灼的視線落在男人臉上,燈火微躍,謝殊那張臉一如既往的顏如舜華、骨秀清貴,甚至沒有什麽多餘的神情。


    她微微嘟起翹唇,略有不滿。


    謝殊手握酒盞僵持片刻,不見對麵有何動靜,劍眉微攏,抿了抿唇。


    在漫長的沉默之中,孟清禾眼底染上一絲晦暗,她起身行至案幾邊,拿起酒盞仰頭直灌了一大口,含於唇間,目光瑩瑩的向著榻邊走去。


    謝殊頓覺一股淩厲的暗香襲人,撲麵而來,心下止不住的升騰起一股妄念,喉頭亦煩躁不止。


    素手曼妙裹挾上他輪廓分明的臉頰,如似細細品鑒一塊美玉,孟清禾拂去他的覆眼白綢,順著他高而挺的鼻梁,滾到下巴,最後落在他的薄唇上。


    謝殊麵色平靜,溫熱的手掌放在膝頭未有動作。


    明媚張揚的綺羅紅裙依偎在他懷中,宛若淬了毒的利爪緊挨著他的薄唇。


    如蜜口脂浸入齒間,謝殊指節微蜷,下意識仰起頭觸碰到她的唇珠。


    孟清禾脖子昂起,將香檀中的合巹佳釀盡數渡入其中,一時醇香四溢,極重的碾壓接踵而至。


    渾渾噩噩間,謝殊抬手,扣住了那纖細的腰肢,呼吸灼熱。


    “瑜娘—”


    謝殊唇間話語細碎,周身籠著一層隱忍支離殆盡。


    孟清禾動作一頓,素手五指按在他的肩膀上,斂去眼尾緋意,從方才的情迷中抽身。


    “清硯,你喚我什麽?”


    謝殊黑眸黯淡,有一瞬的失神。他沒有表現得明顯,可心卻亂了。


    孟清禾聲音軟顫、伸出食指抵住男人略顯淩亂的唇畔,如玉君子端方自持,就算被撩撥到亦是不露聲色。


    這合巹酒本是果飲微釀,可今日孟清禾偏換了壺烈酒,她不喜人前芝蘭雅正的謝殊,她要的是侯府那日沉溺聲色、縱情不羈,與她纏綿悱惻的男子。


    房內寂靜,孟清禾撐著額頭,把玩著發間的釵環步搖和那些鳴翠點金的首飾,被她不屑一顧地擲於地上,丟完最後一根金釵。


    瑜娘是她的小字,舒貴妃在世時私下裏便時常這樣喚她。


    她緩緩起身嘴角勾起一絲淺笑,將下頜抵在男人肩上,見謝殊並無回應,遂拿起他骨節分明的手輕齧了一下。


    “謝殊,你瞧瞧如今的我,配麽?”


    孟清禾拿過榻邊春凳上疊放的那塊白綢,光滑的緞麵在嬌柔的玉掌中來回輕撫著,若有似無的蘇合沉香縈繞指尖,她目光瑩瑩望著近在咫尺的俊顏。


    “噯,我忘了,現在的你,是看不見的。”


    言罷羽睫低低垂落,眸光流轉至謝殊腰際玉帶處。男人寬肩窄腰,暗眸底下全無一絲光澤。


    大抵白日勞累,他的身子還未恢複,未應孟清禾戲謔的調侃,謝殊徑自在榻內躺下,閉眼小憩,一對紅燭在過堂涼風下搖曳不定、將滅未滅,於他而言卻是無甚影響。


    “瑜娘,今日你也累了,明日還要去父親母親跟前敬茶,早些歇……”


    謝殊話音未落,隻覺身子一沉,女子身上的清冽盈香直入鼻間,他抬手欲阻,就被迫屈於一片軟柔瑩潤之下。


    “謝郎,春宵苦短,切莫再叫妾身心寒。”


    孟清禾扯過被褥一角,順勢熄滅了紅燭,謝殊的懷抱一如多年前那般熾熱而冷漠,一雙翻雲覆雨的手,唯獨無法為她遮蔽風雨。


    謝殊被她鬧得喉頭幹澀,在他印象中,孟清禾偏執成癮,跡類瘋迷。


    遭遇兩年前那樣的難堪,若是尋常女子定然羞愧不已、無顏見人,孟清禾則不然,她那會兒毫無懼色的站在嫡母院中,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嫁給他,今夜她真的做到了。


    紅羅帳暖,浮波陣陣,榻上纏綿的兩人各懷心思,彼此磋磨了許久。


    拭珠瀝於羅袂,傳金翠於素手,芳情惜花踏月,粉膩融嬌欲滴。


    月上中天,門外值守的婢子,聽著裏頭的響動,麵上不禁泛起潮紅。原來他們平日裏矜貴爾雅的公子,也有難以自持放浪的時候。


    月落星沉,金烏東升,孟清禾昨夜累了許久,渾身酥麻難挨,今晨被外頭婢子喚醒不過晨曦微露,天色中還帶著些深碧青灰。


    霞帔羅裙絞著玉帶從槅扇屏風處蔓延至榻側,她與謝殊的衣物以一種奇異的姿勢纏扭在一起。


    揉了揉自己酸澀的腰肢,孟清禾星眸微嗔,後半夜謝殊委實不知收斂,像是警示她起初不懷好意的撩撥誘引,素齒朱唇皆被攜湧了一番。


    夜裏攏共喚了三次水,婆子們也是臨到拂曉才進內間來換了整床被弄髒的褥子。


    孟清禾正出神間,身旁驟然傳來窸窣聲,謝殊警覺,稍有響動便會驚醒。


    他的臂膀被孟清禾枕在身下,而她人正以半摟的姿勢蜷在他的身上。


    “瑜娘,時辰不早了,當醒了。”


    聽著身旁深淺不一的呼吸聲,謝殊自是知孟清禾醒了,可她昨夜纏人的緊,像是鐵了心要逼他就犯一般,一遍遍的在他耳邊竭問著“如今的瑜娘,配麽?”


    那女聲或嬌媚如水、或動若脫兔的盤桓耳畔,貼合著她的香肌玉體、勾勒起她的杏麵桃腮,雖與記憶中的小庶女不甚相似,卻也如同之前一般,惑亂了他的心神。


    攏枝與沛文各站在門檻兩側,手端銅盆,侍候自家主子洗漱更衣。


    “陛下昨日賜了兩副紅珠耳鈴下來,以賀主子的新婚之喜。”


    攏枝絞了帕子上前,小心翼翼的替睡眼惺忪的孟清禾擦拭,她已向值夜的丫頭打探過,自家主子昨晚被這位人前衣冠楚楚的夫君折騰至天明,心下登時不舒服起來。


    她趾高氣昂的走到榻前,將同樣身著寢衣的謝殊晾在一邊,還欺他眼疾,單隻眼皮往上翻了翻。


    “你這丫頭懂不懂規矩!”


    恰巧她的小齷齟被一旁的沛文看到,年輕氣盛的兩人當即互相瞅不順眼起來。


    “攏枝——”


    “沛文——”


    針鋒相對爭突欲起之際,驟然間,榻上兩人不約而同的出聲製止。


    謝殊聽出那是在皇城西四所照顧自己女婢的聲音,想來孟清禾本就沒想瞞他之前諜司的事。


    眼下若是因沛文的沉不住氣而起了無端的衝突,反倒得不償失。


    孟清禾撫了撫微痛的額角,攏枝這丫頭就沒令她省心過。方才替她擦拭身體時,攏枝見到她身上青紫的痕跡,兩眼盈滿了震驚,怕是誤以為謝殊昨夜對她動了手,內心氣不過。


    “不是你想的那樣,快去那些雪肌膏來。”


    她支走攏枝,獨留下兩個府邸的大丫鬟近前伺候著。


    大婚第二日,新婦需得向公婆敬茶,現下時辰尚早,孟清禾理完妝鬢後,新來的丫頭便依著規矩替她梳起了婦人髻。


    金瓚玉珥,絳唇映日,銅鏡中人眉若遠山,羅綺文秀,不似昨日麗雪紅妝的媚態生風,獨留一股清水芙麵的矜嬌氣質。


    攏枝拿來香膏,塗抹在孟清禾對襟的疊合處,又連同後頸鎖骨處也沾了一些。


    “主子,要不再添些香粉吧,這痕跡太重了,淡淡一層雪肌膏,哪裏能遮得掉?”


    孟清禾順著銅鏡往後看去,見那些個青紫處秀眉微蹙,若是平日裏她大可不必在意這些的,唯獨今日麵見謝家族中長輩乃是大事,怠慢不得。


    沛文在另一處伺候謝殊更衣,聞聲往攏枝那邊瞧了眼,當下臉上漲得通紅,望向自家公子的視線裏多了幾分難以言喻。


    “沛文,怎麽了?”


    清冷的嗓音在沛文身旁響起,謝殊模樣清新俊逸,行事又注重君子之風,沛文在他身邊侍候多年,看著新夫人身上的上,一時難以置信。


    “沒…公子,時辰差不多了,正院那邊的差婆子過來催了一通,被那個叫攏枝的打發走了~”


    沛文心虛的扯了旁的事情,妄議公子實屬不該,是他的僭越了。


    攏枝性格潑辣,在南苑一眾丫鬟裏並不服得嬤嬤管教,沛文擔心惹下長此以往,容易落下口舌引來禍事,遂在自家公子麵前提了一嘴。


    “隨她去罷,沛文以後你避著她些就是了。”


    謝殊穿戴妥帖,便徑自去了廂房前廳等候。


    他晨起慣飲一籠浮雲煮雪茶,今日也不例外。待到孟清禾在八仙小案上落座時,一壺茶早已涼了半盞。


    “今日的茶是攏枝沏的,可偏合你的口味?”


    孟清禾夾了一塊雲糕入口,謝殊不喜甜膩之物,但她偏愛。


    “瑜娘多慮,早先在西四所喝了那麽多日,豈有不習慣之說~”


    謝殊放下杯盞,摩挲著小碟上的糕點,拾起一片雲糕,齒間酥甜令他微微皺眉,隻食了小半口,便欲放下。


    然就在他落手的間隙,又有一陣輕力將其拂回了唇側。


    “夫君,這是我喜愛的酥點,你必定是喜歡的,嗯?”


    孟清禾清眸流盼,瑩瑩雙眼中溢滿期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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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落紅


    謝殊雖瞧不見那雙盈盈美目,但感受腕間毫不含蓄的輕握力道,遂就這孟清禾的素手,將那塊雲糕再度送入了口中。


    擢纖雪腕劃過他的唇角,酥膩感在齒間徘徊不去,他眉宇間神情不變,食之泰然。


    待喂至雲糕末端,仍不見其有收回手的態勢,謝殊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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