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人身穿金線鶴氅衣,頭戴蓮花玉冠,身量高挑,整個人宛如一管新竹,正好與他的名字十分匹配,正是那柳瑉之。


    不過這八竿子打不到一處的人,是怎麽走到一起的?


    蕭振玉心下狐疑,不知不覺地就停下了腳步,正巧此刻那荼靡飄飄灑灑地落下,有一片正巧落到了皇後的發髻之上。


    那柳瑉之身形微動,舉起手就將皇後發髻上掛著的花瓣撚了下來。


    可讓蕭振玉吃驚的是,皇後竟沒有怪罪對方的“僭越”,似乎還有些樂在其中的,哪裏還有一國之後的模樣,倒像是個沉浸在小情小愛的女子,嗔怪的看了一眼那柳瑉之。


    而那柳瑉之白淨麵皮上被太陽曬的微微發紅,他俯下身子,湊到皇後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那皇後立刻就嬌笑起來,竟伸出一隻手將那人推開了。


    那柳瑉之就笑著直起了身子,那滿園的春色似乎都不及他氤氳的桃花眼。


    而那眼神赫然看向的就是蕭振玉的藏身之處。


    蕭振玉好像被針刺了一樣,連忙連忙收回身子,藏到了花架後。


    將手放在胸口上,平複著呼吸。


    而後便急召青芫,又反身折返。


    青芫心下生疑,遂問道:“公主,是不欲前往太極殿了嗎?”


    蕭振玉胡亂地點了點頭,腳步不停,像一陣風一樣刮出了禦花園。


    自從父皇沉迷修道以後,宮規已鬆動的不成樣子,一派亂相,禦苑中也時常出沒一些道人,將好好的後宮搞的烏煙瘴氣。


    蕭振玉原與那柳瑉之稱不上熟悉,隻能說是點頭之交,不知怎地,卻總覺得那柳瑉之不懷好意。


    從此以後便有意疏遠,等到她再一次聽聞那柳瑉之的名字,就是昨夜從父皇口中得知。


    想來那柳瑉之果然有問題,這事難道還與皇後有關,皇後又在裏麵起到了什麽作用?


    思緒亂麻一樣堵在心口,蕭振玉已沒了心情,自以為撞破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那心兒就一個勁的胸口跳動著,大有充脫出去的架勢。


    *


    但見夜色將闌,黑色的宮闕像口蟄伏著的巨獸,像是要將人吞吃腹中。


    從一處偏僻的宮室裏,竄出了個不起眼的小宮女,那小宮女穿著靛藍色的宮女服,頭上隻挽了一個髻,什麽首飾也未帶。


    鬼鬼祟祟地夾道中走出,還四下顧盼著,人影清瘦,瘦條條地一道影子投諸到了宮牆之上。


    手中提著一個素紗燈籠,被那冷風一吹呼啦啦的響,樹影婆娑,鬼影憧憧,讓人不禁打了個冷戰。


    雲昭儀握緊了手中的燈杆,環顧四周不由得兩股戰戰了起來,但為了壯膽嘴裏還不斷辱罵著。


    一想起前幾日的事情,雲昭儀原本姣好的麵龐變得扭曲。


    那一日被那譽王的人扭送出去的時候,很是吃了點苦頭,身上不知道挨了幾下打,現下心窩子可還痛著呢。


    當日之事敗露,她原本有恃無恐,想來那譽王也不敢對自己怎麽樣,自己還是有品有名的後宮嬪妃,哪能隨隨便便地就將自己打殺了去,頂多是綁回自己的宮室倒也罷了。


    況且她還掌握著那譽王的秘密,知道他與那柳瑉之的勾當,以此作為要挾,想必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心內如此作想,雲昭儀倒也不十分懼怕。


    可待她悠悠轉醒之際,才發現自己居然身處在一個破舊的宮室裏,躺在那髒汙的看不出顏色的被褥上,當時一身雞皮疙瘩就竄了一身。


    環顧四周,皆是缺了腿的桌子凳子。


    哪裏是她溫香軟玉的宮室呢。


    雲昭儀當下就被嚇得花容失色,嘴裏彌漫還漫著一股酸臭味,熏得人給予作嘔。


    她急急就將抹布從嘴裏扯出來,呸呸呸吐了幾口,就跳到了地上。


    激起的粉塵一陣飛舞,嗆的她地動山搖地咳了起來,雲昭儀用衣袖掩住口鼻,而後來到了那房門之處,輕輕地一拉把手,卻意外地沒拉開。


    遂使了狠勁狠狠地搖了搖房門,可除了一旁的牆上掉下了幾塊牆皮,那房門還是巍然不動。


    定是被人鎖上了,雲昭儀反應過來後那雙妙目就是一登,立刻就不管不顧地拍起門來,將個小門拍的地動山搖。


    嘴裏還厲聲喊著:“來人啊,來人啊,你們竟敢無故囚禁後妃,是活膩歪了麽,想造反啊。”


    雲昭儀驚怒交加,不其然地就看到了那倒諸在窗門之上的一個影子。


    外間有人!


    第14章 懲治


    反應過來之後,雲昭儀就將那房門拍的更起勁了,嘴裏還高聲道:“信不信本宮讓皇上治你們的罪,竟敢私自扣押嬪妃。”


    鬢發散亂,哪裏還有昔日美麗模樣,儼然一個瘋婦。


    可不論她怎麽哭嚎,外間影子倒連動都沒動一下,甚至還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竟是站遠了些。


    雲昭儀一愣,眼看著那人依舊不為所動,眼珠轉了轉,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於是便後退幾步摸到了八仙桌的一角邊緣,回轉過身子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把就將那八仙桌給掀翻了,彭的便發出了一聲巨響,上麵的杯盞也盡數摔落在地上。


    雲昭儀還嫌不夠似的,就又來漫步到了那中堂,將上麵掛著的帷幔扯了下來。


    那架勢,大有將屋子拆毀的模樣,雲昭儀隻恨鬧出的動靜不夠大,她惡狠狠地瞅著那房門,卻看那房門竟是一絲一毫打開的跡象都無。


    於是惡向膽邊生,抓起一旁的花瓶就要朝房門上砸去,正巧此時那房門竟打開了,雲昭儀看見之後卻仍不收手,隻期待叫那花瓶砸到那人的腦袋上。


    但預想而來的場景倒是沒有出現,外間的人竟閃身一躲,那花瓶就擦肩而過,落到了她身後的空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瓷器破裂聲。


    雲昭儀的臉上就顯現出了一股失望之色,她抬起眼去看,卻見穿著黑布鞋的蒲扇大腳一步邁入了房門之內。


    緊著著出現的竟是個膀大腰圓的老嬤嬤,麵上溝壑縱橫,看到此情此景,臉上皮笑肉不笑,那沉沉的一雙老眼如利箭一般朝著雲昭儀射了過來。


    雲昭儀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正當她為這一時的退縮惱恨不已時。


    那老嬤嬤冷笑一聲道:“想不到昭儀娘娘的精神卻還是這麽大,看來是得要好好關關了。”


    聽得此話雲昭儀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她手叉著腰怒氣衝衝的。


    “好啊,居然是你個老奴,竟敢私自關押後妃,是誰給你的狗膽!”


    那老嬤嬤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冷聲道:“昭儀娘娘犯了什麽錯處,得罪了什麽人自己還不知道嗎?”


    雲昭儀一愣,臉上就閃過一絲難堪之色來,她忽地想起了當日的事來,勾引不成反道惹了一身腥臊。


    於是當下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但是她不願意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實不願讓那老婦看出一絲端倪。


    怒道:“本宮犯了什麽錯,自有皇後娘娘管的,你有是個什麽東西,竟敢對本宮出言不遜。”


    那老嬤嬤一看便知對方是一副底氣不足,色厲內荏的模樣,絲毫沒被這雲昭儀話裏的挑釁惹怒,依然是一副寵辱不驚地模樣。


    竟還笑出了聲:“雲昭儀娘娘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吧。”


    雲昭儀一愣,忽地那譽王蕭廷琰的臉在她腦海中一現,想起那人冷厲地表情,雲昭儀不自覺的氣息就是弱了。


    卻猶自強顏道:“本宮得罪了誰,又與您何幹呢。快點放本宮出去,本宮就饒了你一命。”


    那老嬤嬤看向對麵鬢發散亂,眼神躲閃的人,當下唇角就帶上了一絲鄙薄來。


    其實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個個都以為自己是不凡的,自有一番造化,隻恨不能登上天撒潑去,倒忘了自己是個什麽模樣,就敢肖想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就拿著雲昭儀來說,以為自己和旁人不同,以為服侍了皇上,有了封號,就不得了了,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玩意罷了,翻不過天去,可她卻被宮裏的繁華遮了眼起了野心,試圖去夠,但其實這樣也沒錯,不過那法子卻是用錯了,更不該用到那人身上,而這樣的下場也往往是摔個粉身碎骨。


    這小妮子還不知道自己犯了誰的忌諱呢,真是可憐啊,又蠢得離譜。


    於是那老嬤嬤當下神情中就帶上了一絲憐憫之色,隻皮笑肉不笑地道:“看來雲昭儀還沒明白現在的狀況啊,譽王殿下身為嗣君,合該替陛下整治一番這後宮的不正之風,肅清宮闈,奴婢啊,就是幫譽王殿下整治一番的。”


    說完看也不看雲昭儀的神情,而是朝著外間招了招手:“來人啊。”


    話音剛落,外間就進來幾個人人高馬大的太監,個個含胸低頭,對那老嬤嬤恭敬之極。


    “去把人捆上,省的她不安分,成天摔東摔西的。”


    那幾個小太監麻利的應了一聲,而後就從袖中掏出那有人手臂粗的麻繩來。


    雲昭儀的瞳孔緊縮了下,現在才知道害怕了,那臉色比紙張還白上幾分。


    她竟全然不顧風度,方才的耀武揚威已經蕩然無存,趕忙跪下膝行幾步就來到了那老嬤嬤的腳下,伸出手攀上了那老嬤嬤的一邊袍角。


    揚起臉哀求道:“姑姑,姑姑,我錯了,姑姑您就饒了我這一會吧,雲兒省得了,以後必定潔身自好,再也不敢衝撞譽王殿下了,還望嬤嬤饒了雲兒這一會,雲兒以後出息了,必不敢忘記嬤嬤的的大恩大德啊。”


    竟是還想著出去,為什麽一個一個都不看自己幾斤幾兩,都要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呢,那好處豈是那麽容易就能得的,但她轉念一想,這也是人之常情。


    那老嬤嬤心下不禁幽幽一歎,真的倒有些憐憫地上了人了,但是依然冷硬地掰開了那雲昭儀的手。


    “動手吧。”


    說完轉身就走,可就等走到門邊,她卻好像想起來什麽似的,忽然回過了頭,雲昭儀的眸子立刻就亮了。


    隻聽她說:“哦對了記得把嘴堵上,真個吵死人了。”


    雲昭儀頰邊的笑意一僵,那眼中的光亮即刻就熄滅了。


    她整個人都支撐不住地跪坐到了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不行,不行,我要見譽王,他不能這麽對我!”


    隨後就要掙紮地爬起身來,察覺到身後有人接近,雲昭儀躲閃不及,那幾雙大手就觸上了她的肩膀,雲昭儀即刻尖叫了一聲,發瘋似的大喊了起來:“放開你的髒手。”


    隔著房門聽隻覺得聲音淒厲的很。


    半晌,那聲音徒然就停了。


    那老嬤嬤出得門後,便悠哉地坐在那廊下的藤椅之上,拿起了那鏤空雕花的小案上的銀耳杯,飲了一口茶。


    目光漸漸悠遠,不期然地就想起了當日之事。


    那日她在宮中正無所事事,眼瞅著一行人從遊廊上轉出來,一眼就認出了打頭那人那小太監是譽王的身邊人。


    隻是驚奇的是,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太監竟還架著一個女子,隻是那女子腦袋軟軟地垂著,讓人看不清麵目。


    那老嬤嬤便上前一步抬起了那命女子的臉,當下就認出了這乃是後期寵冠後宮的雲昭儀娘娘。


    隻是看清之後,臉上還猶帶著不解之色。


    那小小太監便朝著那老嬤嬤叉手行了個禮,笑道:“這些日子還要勞煩嬤嬤看顧幾日了,主子這幾天處理外務不得空,吩咐要從這人嘴裏撬出點東西來。”


    那老嬤嬤一聽當下就回轉過來了,隻朝著那多喜正色道:“主子吩咐的事,奴婢隻當萬死不辭,定能審出個明明白白。”


    “得嘞,那咱家先謝過嬤嬤了。”


    “你們,去把人送進去。”


    兩人就目送著這小太監將人事不省的雲昭儀給架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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