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向那小公主,卻見對方此時正站在他的身前, 那細眉擰著, 小臉皺著,竟是一臉的來勢洶洶。


    蕭廷琰眼神不閃不避,直直地回望過去, 而後就道了一句:“……船妓。”


    一旁的蕭振玉聽到後, 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可看著麵前人坦蕩的神情就知他說得是真的。


    於是當下就覺頭暈目眩,又覺得有些屈辱, 這人用什麽形容她不好, 偏偏用那……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


    蕭振玉眼帶譴責地朝對方看去, 卻見那蕭廷琰神色如常,一副極平淡的模樣,倒像是一點愧疚之心也無。


    蕭振玉的胸口猛烈地起伏了兩下,她皺眉壓下心中的不快,又不禁聯想到了對方方才借著形勢屢屢輕薄與她,於是那麵上的表情就不好看了,竟一句話也不說,扭頭就走。


    那蕭廷琰原先一直觀察著這小公主的反應, 見人惱了也不出聲哄,而是冷冷看著皺了皺眉, 朝著那還帶著薄怒的背影就道:“……說你一句你就真是了?”


    說完後,就見前方的身影憑空地晃了晃, 蕭廷琰抬了抬手, 有心開口補救, 卻見那道身影停也不帶停的,徑直就朝外刮去了。


    可真倔。


    蕭廷琰臉上的神色就是一頓,他卻無心去哄,心思卻是在別處,隻關心著那沈鄺的身後事。


    在原地就那麽等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就看見那牧時一臉匆匆地走了進來。


    蕭廷琰見狀忙將人扶了起來,道了一句不用多禮。


    那牧時心知譽王也在等,於是也不多言了,平複了一番,就開始講述起了方才所發生的事情。


    那沈鄺其實早就曾聽聞過那黎王之子與自家兒子不睦的傳聞。


    隻是他未能掌握證據於是隻能按下不表,可那仆從方才來報,隻說那世子先下正在瓊華樓耀武揚威。


    於是那沈鄺當下怒不可遏,就朝著那瓊花樓而去了,徑直找到了那在樓上飲酒作樂的黎王世子。


    卻見對方此時還在炫耀那玉佩,自發地就聯想到了其中的關節,定是這世子為了這玉佩,抹不開麵子,為了出氣就動了手。


    那沈鄺在一聯想到自家小兒子身死的慘狀,來不及思考,當場就拔出了劍將那黎王世子的右手給砍了下來。


    眾人都被這變故給驚呆了,要不是那黎王世子身邊有他父皇留下的幾個侍衛,估計當場就被那沈鄺給殺了。


    說完之後那牧時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上首人一眼,卻見對方嘴角正擒著笑,一副穩操勝券地模樣。


    蕭廷琰此時此刻卻是在想,其實這計謀稱不上是什麽妙計,他賭就賭那沈鄺暴躁易怒的性格,和早已對黎王不滿的心。


    兩廂稍加利用之下,離間之計就這麽給達成了。


    想來這討伐大將軍的隊伍中又要添一員猛將了,到時由那黎王與那沈鄺纏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而他近可就穩做釣魚台。


    那蕭廷琰正出神地想著,就看到了那牧時一臉的欲言又止,他意動,遂出聲問詢。


    那牧時先下全心全意想著的倒是另一件事,斟酌了一下道:“……倒是可趁著這亂象送公主回宮,想來也沒人主意。”


    那蕭廷琰一聽,那笑意猝不及防地就僵在了嘴角,他眯起眼睛就打量起了那牧時,那眼神異常冰冷。


    盡管心頭惴惴不安,可牧時還是回視了過去,眸中一派清明,兩人的目光就在空中一撞。


    竟是蕭廷琰先移開了眼神,他幽幽的直起身,半晌後才道:“……就按你說的辦吧。”


    牧時無端地就鬆了口氣,他真心實意地就將身子輕輕折下,朝著那不辯喜怒的人道:“多謝王爺。”


    “要說謝,還是本王應該謝你。”


    牧時一愣,那手臂上突然多了一雙手,那手就將他扶了起來,他一愣,抬頭一看。


    倒正正對著了手的主人,那狹長雙眸裏,眸光冷冰冰地不含一絲一毫的溫度。


    *


    蕭振玉是在將將快要入睡的時候被叫醒的,自從正廳回來後,她自是在心中憋了一肚子氣,早在心中就將那蕭廷琰千刀萬剮了。


    懷著這種憤慨,蕭振玉好不容易就有了一點困意,卻就被一旁的青芫給叫醒了。


    她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那青芫正一臉殷切地手捧著一件衣裙,立在榻前。


    而房中早已燈火通明,青芫那飽含激動的聲音傳來:“公主,這下是真的可以回宮了。”


    蕭振玉將信將疑地直起身子,就聽那青芫的聲音傳來:“那牧將軍現在就在外頭候著呢。”


    當真?


    蕭振玉聽罷後,就從床上爬了下來,伸手就要去拿青芫懷中的衣物。


    快速穿戴好後,蕭振玉還是不能從驚訝中回過神,等看到那廊簷下站著的牧時。


    宛如黑夜裏的鷹,冷傲孤清。


    她才多出了一些真實之感。


    那牧時早已在院中等候多時,見人出來了,於是當即就有些喜不自勝的迎了上去。


    用眼不著痕跡的往那人身上瞧著,見人身上完好無損的,牧時不自覺地就出了一口氣,忙走上前去就道:“……公主準備好了這般走吧。”


    話一說出口自己就先愣住了,隻因那話中竟含著濃濃的急切,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如此急切,其實天亮了將人送進宮也不會有人注意。


    可冥冥中,想起那蕭廷琰,牧時卻總怕對方會反悔。


    於是就徑直將馬車備好,來到了院中親自去請公主。


    蕭振玉也是有些疑惑不解的,可看著那牧時焦急的麵容她也不好問了,更何況她也樂見其成不是麽?


    但不知為何,臨到走了,蕭振玉的內心卻不見輕鬆,她的目光一點一點巡視過這院子,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是為了這住慣裏的院子,還是為了……那人。


    可隨機她就自己駁倒了自己的想法,怎麽可能因為他,那人那麽壞,三翻四次地捉弄她,不讓她回宮,限製她的自由。


    所以一路上蕭振玉就強迫著讓自己去想那人的壞,想著想著倒也心安了心。


    一路上就跟著那牧時七拐八拐地出了這院子。


    普一出府,就看到了那台階下的馬車,蕭振玉在走下台階之前,還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譽王府,瞅著那朱紅色鐵釘大門,不知為何心下卻多了絲期望,她默默瞅著,卻見那門扉中遲遲都未有人出現。


    於是她便搖頭歎息了一聲,扶著青芫的手就上了馬車,待坐定後,就在一片暮色裏默默進著。


    ……


    眼見人進了宮門,牧時這才鬆了口氣,其實自從公主遭遇那番後,他一直將此事視作自己的錯,於是更加打定主意要將人全須全尾的送進宮,哪怕惹得了……那人的不快。


    這會職責達成,看到那抹清淡的影子沒入了那漆黑的宮闕裏,眼看著就要被那“巨獸”吞沒。


    不知怎的,他的心突然慌了慌,來不及思考,他竟開口叫住了前方那人。


    對方聽到聲響後回頭,那四角紅燈的亮光打在了她的臉上,更添柔和。


    牧時才稍稍有了腳踏實地之感,他拽了拽韁繩,就朝著前方的倩影道“……保重,公主。”


    蕭振玉一愣,隨即心就一暖,而後就朝著那馬上的青年點點了點頭。


    之後就轉身上了甬道,看著那人的背影拐過牆角再也看不到。


    牧時這才收回眼神,轉身催馬離開。


    蕭振玉腳步一刻也不停地就回了自己的宮室,奇怪的是一路走來暢通無阻,黑夜裏的宮城越發沉寂,帶著沉重的暮氣,給人不詳之感。


    她忙攏緊衣襟,在不敢多看了,隻專心地趕著路,等看到朝陽殿的大門時,蕭振玉這才鬆了一口氣,就覺一路的顛簸也算不得什麽了。


    青芫也是如此,忙先一步去叩響了宮門,拍了一陣後她停了手耐心等著。


    可那大門卻連絲毫打開的跡象也無,蕭振玉就有些驚疑不定了,她正要示意青芫去拍門。


    猝不及防的那宮門就枝椏一聲打開了,從那門縫裏就露出了一張驚懼的小臉來。


    竟是青艾。


    蕭振玉遂鬆了一口氣,走前一步好讓那青艾看清。


    青艾早先就得了消息就一直在宮門處候著,如今果不其然迎來了公主,她心下就是一鬆,趕忙就將人讓了進來。


    普一進門,看到這熟悉又陌生的小院蕭振玉竟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原來那院中早已雜草叢生,朱紅色廊柱斑斑駁駁,每一處都顯現出一種凋敝來。


    青艾神色機警的看了眼身後,見無人後這才關上了宮門。


    回身後就看到那廊簷下的人望著院中一臉的怔怔。


    如今看人好好的,青艾鼻尖一酸,那眼中就險些要掉出淚來,


    她回轉過身子就跪在了廊下,以頭觸地道:“……奴婢失責,還請公主責罰。”


    蕭振玉一愣,趕忙就讓一讓發愣的青芫扶了起來,而後就道:“……有什麽事非要跪著說,快站起來吧……”


    豈料那青艾卻是一臉的堅決,避開了青芫欲攙扶過來的手。


    咬牙就說起了這幾天的遭遇。


    作者有話說:


    醋了


    第32章 露骨


    “……自從那日公主出宮, 奴婢們就在宮裏候著,未承想當夜就一直沒能等到,奴婢焦心不已, 咬牙就等到了天明。”


    “可始終卻不見公主回來, 心下就明白公主怕是出了事……可如今皇上病重,皇後又不理事,宮規鬆動, 奴婢們擔心公主, 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後,傍晚時就來了個老嬤嬤。”


    “那老嬤嬤來時就說公主在宮外好好的,讓奴婢們安心, 話音剛落她就擅自封了朝陽殿, 不許奴婢們出去。”


    蕭振玉一聽心下就了然了, 心知這怕是那蕭廷琰的手筆,估計是不想讓朝陽殿的人走漏了消息。


    真真是手眼通天……蕭振玉的神色複雜,如此這般也解釋得通了,為何朝陽殿成了這幅模樣。


    這夥人,尤其是青艾這些日子恐怕都嚇得夠嗆,於是就心中一歎正準備出聲安慰。


    就聽那青艾又續道:“……今日夜間,不知怎地,那老嬤嬤就露麵了, 從外麵打開了宮門,隻說公主會回宮, 讓奴婢們預備好……”


    蕭振玉這會早已了然於心,她伸手就將青艾從地上扶了起來, 嘴裏隻道辛苦, 而後就勸青艾自行前去休息, 有事……明日再說。


    等到了明日,蕭振玉卻緘口不言了,眾人即便內心好奇,但也不敢幹涉,想來其中自有一番驚心動魄,索性人回來了,隻要蕭振玉在,這夥人也就有人主心骨,一個個的該幹嘛就幹嘛,那樣子倒還是比之前還勤謹幾分。


    蕭振玉心下門清,這夥人這段時間是真怕了,即便她是個沒什麽實權的公主,可好歹還能護佑他們一番,但若是她……眾人的處境隻會更差。


    於是經此一役,這朝陽殿仿佛更團結了,可在團結隻團結了幾日,眾人則都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將這日子不鹹不淡的過了下去。


    一直過了幾日。


    蕭振玉想起來那幾天的遭遇,就覺仿佛大夢一場,又覺得諷刺,想來她失蹤了這幾日,除了朝陽殿諸人,似乎也無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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