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程樘補了一句:“如果跟回來後的日子比,是挺苦。”


    出獄這一個來月,是他有生以來最舒坦的日子。


    陳茶立馬紅了眼眶,撲進他懷裏抱住他腰身,“程樘,以後我會讓你過好日子的!”


    程樘僵了下,反手抱住她,低頭看著她頭頂,“是不是芳芳姐跟你說什麽了?”怎麽這麽反常?!


    陳茶一聽,立馬想起來找他算賬,“程樘,你以前是不是跟李芳芳好過?”


    程樘:“……”


    這都哪跟哪?


    程樘皺起眉,抬手就給了她一記爆栗子,“胡說什麽呢!”


    他沒用力,不疼,陳茶卻摸著頭頂哎呦一聲喊疼,“你是不是心虛了才打人?!”


    他們身後不遠處,追出來想給他們送個手電照明的李芳芳正好聽見陳茶問這一句,連忙一側身,藏到路邊柴草垛後。


    “不是心虛,你這是壞人名聲!芳芳姐都快結婚了,姑娘家重名聲,以後別胡說了!”


    李芳芳唇角勾了勾,程樘還是這麽為她考慮。隨即又拉下嘴角,程樘打小話少,說話一般就兩個字三個字,她還是第一次聽程樘一次說這麽多話,卻不是對著她。


    陳茶推開程樘,伸出食指在他胸口點了兩下,教育道:“程樘,醜話得說到前頭!我這人小心眼,愛記仇……”


    程樘彎著唇角打斷她:“嗯,看出來了!”連孩子也不放過。


    陳茶變指為拳,往他胸前輕錘了兩下,表明態度:“我是認真的!程樘我跟你說,我這人愛拈酸吃醋,性子也霸道!結婚前的事你交代清楚我就既往不咎了。結婚後你要讓我知道你跟哪個女的有點什麽……我就讓你下葬我下獄。”


    程樘見她確實不像在開玩笑,斂了笑,點了點頭,認真道:“好!我要負你我就自盡不用髒你的手。”


    陳茶哼哼兩聲,繼續戳他催促:“趕緊交代。”


    李芳芳聽得心裏翻騰,又酸又耐受。此刻聽見馬上就說到自己,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程樘習慣性抬手摳了下眼角,生平第一次跟人說自己的心思,“我二伯娘那人你也見了,小時候對我……反正經常吃不飽飯,也穿不暖。芳芳姐經常偷偷救濟我,給我送吃送喝,給我舊文具,還給我舊棉衣……總之在我有記憶以後的溫暖都是她給的,我很感激她。”


    程樘摸著陳茶有些發抖,她的手也是冰涼,牽起她往回走,“傻不傻,這麽冷站路上說這些。”


    “別想岔開話題。”陳茶跟著往前走,還不依不饒地審問程樘:“你對她就隻是感激嗎?”


    年少懵懂時,在李芳芳常年的無微不至地照料下或許也曾萌生過不該有的念頭。


    那時李芳芳於他是天上的月亮。他一無所有不敢妄想,便勸著自己歇了念頭。


    從此也假裝不知道李芳芳的心意。


    程樘不想說謊,隻承諾道:“放心,以後我會全心全意對你!”


    陳茶撇撇嘴,還是有點吃味。但,那時候他們不認識,吃醋也沒道理,“你說的,以後不許招惹爛桃花,要不然……”


    李芳芳聽著他們的聲音漸行漸遠,從柴草垛後走出來,淚流滿麵。


    ******


    回到家,程樘去掀鍋盛碗,陳茶洗完手坐在桌邊摸著肚子喊餓,“程樘,今晚吃什麽?餓死我了!”


    “鯽魚湯配白米飯。”


    陳茶吞了吞口水,“哪來的鯽魚?”


    “去河邊破冰挑水順手抓的。”程樘把盛好的米飯和魚湯擺在陳茶麵前。


    藍邊白瓷碗裏裝滿了奶白色的鯽魚湯。鯽魚湯上飄著翠綠的韭菜段,看得人食指大動。


    陳茶吃飽喝足放下飯碗,拍了拍肚皮打個飽嗝,一低頭看見程樘隻喝了一碗魚湯,碗裏的白米飯幾乎沒動。


    這才想起來南北飲食文化有差異。南方人主食是米飯,北方人是麵食。


    “你明明不喜歡米飯,為什麽最近總蒸米飯?你們這大米可比小麥貴多了!”陳茶在北方生活這段時間,見過最多的也就是大米粥。


    一把大米兩舀子水,熬成一鍋粥全家幾口人都夠喝。


    程樘頓了下筷子,隻給了輕飄飄的三個字:“你喜歡。”


    你喜歡吃,所以才做,貴不貴不重要。


    陳茶彎了唇角,心裏那一點醋意,也散了個幹淨。


    她逃婚離家不圖五千彩禮,就為了找個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而如今,她想她找到了。


    不過,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又不確定了。


    冬天天黑的早,村裏人習慣早睡。


    陳茶和程樘也早早地上炕躺著了。但是陳茶興奮,睡不著,她不睡也不讓程樘睡,鬧著他閑聊天。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結婚的事。


    “程樘,臘月十八和臘月二十六,你更喜歡哪個日子?”


    程樘想都沒想拍板:“臘月二十六。”


    “為什麽?”


    “臘月十八那天,村裏有結婚擺席的,兩邊都沾親的街坊會為難去哪邊。”也怕他人緣差,村裏人好麵子,萬一他結婚沒人來參加就難堪了。


    程樘抬手墊在腦後望著房梁,補了一句:“另外,我還需要點時間攢錢。”


    陳茶側過身麵對他,胳膊肘支在枕頭上撐著頭,“臘月十八和臘月二十六也沒差幾天吧?能攢多少錢?”


    程樘打了個嗬欠,閉上眼,含糊不清道:“攢三四百塊就行,把那套秀禾服給你買了。”


    陳茶騰一下坐了起來,“程樘,我們不是說好了過日子要細水長流嗎?怎麽還非得買那麽貴一套結婚禮服?咱村過日子細的人家一年到頭也就攢個四五百塊。我怎麽那麽燒包,把一年收成穿身上?還就隻穿一天!買兩身紅衣裳,結完婚我也能接著穿。咱浪費這錢幹什麽?”


    回答她的是程樘均勻的呼吸聲。


    陳茶氣得想掐他,手落在他身前停住,歎息一聲,把被子給他往上拽了拽。


    她不是不知好歹,隻是向來理性,信奉的是實用主義。


    她和程樘現在剛開始過日子,正用錢的時候,不過是個結婚儀式沒必要那麽鋪張浪費。


    在陳茶心裏,男人有一百塊給她花一塊買朵花是浪漫,花十塊買件衣服是在乎,但是花七十買件衣服那就是騷包了。


    這是拎不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不及格!


    陳茶氣鼓鼓地給程樘打完分,想了想,又覺得這男人還能搶救一下!


    她翻來覆去好一會兒,還是抬手用食指在程樘臉上輕輕戳了一下,“程樘,我好像真喜歡上你了。”


    ******


    大早上陳茶被村裏大喇叭吵醒。


    她揉揉眼,習慣性往旁邊伸手,冰涼一片。她頓時清醒過來,坐起身。喊了兩聲程樘,他都沒應,耳邊隻剩村裏的大喇叭在放國歌。


    陳茶挑了挑眉,一邊穿衣服一邊想,這麽早程樘去哪了?


    大約覺著全村村民都被叫醒了,大喇叭裏的國歌停了,村長開始講話:


    “錢榆村全體村民們,今天有重要的事要跟大家商量,吃完飯都到學校前麵的空地上集合,我們開個會!我再重複一遍,今天……”


    陳茶打著嗬欠掀開門簾推門出來。


    錢榆村都是旱廁,茅房一般建在戶外。


    一出門西北風裹著寒意凍得陳茶一哆嗦,一張口呼出的就是肉眼可見的白氣。


    陳茶搓著手小跑上完茅房往回走,餘光似乎看見熟悉的身影,她扭頭往西一看。


    程樘坐在河邊幹木工。


    陳茶挑了挑眉,朝他走了過去。


    程樘低頭忙活沒注意她。


    也不知道他幾點出來的,眉毛上結了一層霜,嘴唇發紫。身邊放著一張剛做好的嬰兒床。


    陳茶目光落在他同樣呈青紫色的手上,心疼地皺起眉:“程樘,你幾點起的?怎麽在這裏幹活?不冷嗎?你那腿還沒好利索,受不得凍。”


    程樘這她突然出聲嚇了一跳,抬頭看見她勾了勾唇,“太早了,怕吵著你!”


    做木工活,免不了敲敲打打,又鋸又刨的很鬧騰。


    “離趕集還有好幾天呢!為什麽起這麽早?”


    平時他們五天趕一次集,有四天時間可以做活,加上自行車後座就那麽大,即使改裝了載物也是有限,所以時間很充裕,完全不用這麽早起。


    程樘垂頭繼續手裏的動作,“我想多趕兩個集。”


    全縣最大的集是雙河集不假,但是周邊還有其他鄉鎮縣區有大點的集市。再不行還有市裏也可以去。


    陳茶琢磨了下明白過來,又感動又生氣又心疼,“你還想買那喜服是不是?你……”低頭看見他的手,責怪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知道她不願動手裏的錢買那麽貴的喜服,所以他早起想多做點木工賺錢。在河邊挨凍幹活是怕動靜大吵著她睡覺。


    這男人……


    腿重要還是她睡覺重要?


    陳茶跺跺腳,彎腰去牽他的手,妥協:“先回家暖和下,等一會兒開完會我們就去買那套喜服!我看你是屬驢的,倔死你算了……”


    ******


    陳茶跟程樘吃完早飯,牽著手往村小學那裏走。


    學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三三倆倆湊在一起閑聊天。


    李芳芳早到了,看見他們兩個過來,熱情地打著招呼上前:“程樘,茶茶,你們來了啊?”


    陳茶揚揚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程樘一眼,這稱呼也是一門學問呐!


    不過,論演戲陳茶怕過誰?


    她笑得比李芳芳還燦爛,鬆開程樘的手,上前一步親切地挽著李芳芳的胳膊,無視她瞬間僵硬的身體,嗔道:“芳芳姐,我還想著一會兒開完會再去找你玩兒呢!我想再跟你聊聊程樘的事。”


    程樘掏出煙朝她們舉了舉,又指了指遠離人群的下風口,示意:你們聊,我去抽根煙。


    李芳芳喊住他:“程樘,我爸說他半夜起來上茅房就看見你在外邊幹活了?”


    程樘點點頭,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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