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茶跟程樘對視一眼,兩臉疑惑。


    程樘起身去開門。陳茶害怕但還好奇,抓著程樘衣擺從他背後探出頭。


    門外沒有人。


    見程樘怔怔地看著一個地方,陳茶踮起腳從他肩膀上方露出眼看向他目光落的地方,隻看見一個滿是補丁的布包袱抱著一大坨塑料布。


    陳茶轉過身,拉開門燈。


    程樘已經走到塑料布前,掀開了一角。


    塑料布下方是雪白的棉花,這麽大一堆棉花白花花的一看就是上品,應該特別重視所以保管的特別好。


    陳茶有點懵,仰頭看了看,玩笑道:“天上掉棉花了?”


    心裏清楚,剛才有敲門聲顯然是人為。


    “到底誰這麽好心做好事還不留名?”她自言自語問了一句。


    沒想到程樘還真回答她:“李芳芳。”


    “啊?”陳茶眨眨眼,“李芳芳?”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嫁妝棉花?”


    程樘抿了抿唇,嗯了一聲。


    “她對你可真好!”陳茶由衷感慨。


    年幼時偷著送飯,長大了偷送自己結婚用的棉花。


    雖然心情有些複雜,但李芳芳對程樘真心沒話說。


    程樘回頭看了陳茶一眼,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宣示著主人的不爽。


    陳茶莫名來了脾氣,“瞪我幹什麽?我又沒說錯。”


    她都還沒找他算賬,他還來瞪她?


    “這棉花不能要!”程樘語氣堅定。


    小時候接受饋贈是為了活命,現在沒理由拿李芳芳的嫁妝棉花。


    這人情他欠不起。


    主要不想惹陳茶不高興。


    李芳芳大約也猜到程樘不會收,所以才偷偷放在門口就走了。


    陳茶心裏也清楚,嘴上卻不饒他:“嘖!雪中送炭還不要?怎麽?怕她被家裏人訓還是怕她被未婚夫家刁難?”


    程樘:“……”


    直覺怎麽回答都是錯的程樘假裝沒聽見,把棉花扛進房間,“這些先放家裏,明天再還。”


    這麽晚再登門,萬一李嬸吵吵起來,更惹是非。


    放下棉花又出來,囑咐陳茶:“你在家等著,我去借棉花。”


    一說正事,陳茶顧不上拈酸吃醋,“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怕黑?”


    陳茶咬了下唇,“怕,但更怕欠李芳芳。”她不想用李芳芳的東西,更不想程樘以後再欠李芳芳半點。


    見她堅持,程樘把家裏唯一的鋁皮手電筒給了她,並且把她送到她要去的人家。這才轉身往村東頭的小賣部走去。


    ******


    陳茶等程樘等到睡著了都沒等到他回來,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程樘和衣躺在她身邊,身上還有未散的酒氣。


    陳茶皺了皺眉,伸出手將將夠到他臉,又收了回來,輕手輕腳穿衣下炕。


    她起來沒一會兒程樘也睜開眼,揉著太陽穴坐了起來。


    陳茶倒了碗糖水遞給他,“家裏沒有蜂蜜,喝點糖水應該也會好受點兒。你不是去借棉花了?怎麽喝酒了?”還喝這麽多!


    程樘端起水一飲而盡,把空碗還給陳茶。


    陳茶見他臉色實在不好,又氣又心疼,“這是喝了多少酒?難受成這樣?”


    程樘一手按壓太陽穴,另外一隻手比了個二。


    “兩杯?”那這酒量夠差的。


    “兩瓶。”


    陳茶倒吸一口氣。


    兩瓶就是兩斤。


    她給程樘買過幾次酒,知道錢榆村這邊主要流行高粱釀製的白酒,而且越便宜的高粱酒酒精度數往往越高,基本都是52°往上的白酒。


    兩斤高度數白酒,這是喝酒還是自殺呢?


    陳茶搖搖頭,歎息一聲,去擰了一條熱毛巾回來遞給程樘,“倒也不用借酒澆愁!我借到棉花了。我跟東頭大花嬸子說好了,要她家三百斤棉花,半月後給她錢。不過我出的價格稍微高點,說好了給她一塊錢一斤。”市價八毛左右。


    程樘聞言眉頭皺得更緊,“大花嬸子?她怎麽會這麽大方?”


    這人程樘還是知道的。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別說他程樘名聲不好大家都不願意借給他,就是親兒子想借大花嬸子的錢也得先打借條摁手印。


    絕對不會好心讓陳茶不拿錢就用三百斤棉花。


    “沒什麽!她女兒不是下個月嫁人嗎?我答應把喜服借給她女兒穿著結婚。”陳茶聳聳肩,盡量說的若無其事。


    程樘想也不想就搖頭,“不行。”


    他本就因為宿醉頭疼欲裂,這一搖頭感覺頭裏像要炸開,他雙手抱頭埋在被子上。


    陳茶也不舍得,但事有急緩,這也沒辦法的。她輕歎一聲,“反正我已經穿過了!這衣服再貴重一輩子也就穿一回,借她穿穿沒什麽。”


    程樘緩了會兒抬起頭,見陳茶舍一臉舍不得偏還慷慨赴死的表情,又好笑又心疼,捏著眉心道:“別借給大花嬸,她那人比較無賴,你衣服借出去很有可能就要不回來了。棉花我從劉哥家借的,今天早晨去他家,順便用他家車去棉花站彈棉花。”


    “劉哥?就是你常借騾子用的那家?”


    程樘點頭。


    劉哥算是村裏的困難戶,所以當初包產到戶,生產隊解散那會把騾子分配給了他。


    他為了補貼家用,經常會在田間地頭或者園子裏種些棉花賣,偶爾還會在墳地裏開荒種些棉花。


    在錢榆村習慣種植的農作物裏,棉花是最貴的。


    過了年這會兒棉花價格也是最高的,劉哥最近在打聽棉花價格合適他就賣。


    程樘之所以拎著酒去他家,是因為劉哥這人嗜酒並且喝酒前後判若兩人。


    喝酒前像個倔孤寡老頭特別不好說話,但一喝酒就喜歡跟人稱兄道弟。別說程樘借棉花,就是借錢劉哥也會立馬就掏,如果自己家的錢不夠還能去給程樘借。


    程樘隻是沒想到劉哥酒量那麽大,他差點沒抗住。


    陳茶:“……”


    “程樘,在家嗎?給我滾出來!”李嬸的大嗓門在門外響起。


    陳茶還沒來得及去開門,就聽見門板被拍的啪啪響。


    李嬸一邊拍門一邊罵。


    “程樘好歹你也是個男人,占便宜沒夠好意思嗎?”


    “張紅豔那麽對你你屁都不敢放一個,我們家方芳對你好,你就可著她一個人糟蹋是吧?她結婚做喜被的棉花你都好意思要,程樘你不怕天打雷劈嗎?”


    陳茶越聽臉越沉,走到門邊,一把拉開門。


    李嬸猛地拍空,差點摔個狗吃屎。


    “李嬸,程樘要真像你說的這麽壞,你還敢站在這指著他鼻子罵麽?”陳茶譏諷得笑了笑,“就算芳芳姐對程樘好,那也是芳芳姐善良!但,不代表你就能不分青紅皂白上門喊打喊罵!還是你覺得程樘念著芳芳姐的恩情,覺得你是長輩不跟你計較,我也會認你打罵?”


    陳茶長相妖豔,平日裏就容易被迂腐的人形容是狐媚長相,這麽一笑更像是電影電視劇裏的壞女人,還是最壞的那個。


    她可跟李嬸非親非故,也沒受過李家恩惠,才不會慣李嬸毛病。


    李嬸再敢罵一句,陳茶就敢抽她!


    李嬸又不是張紅豔那麽沒腦子,眼珠轉了轉,視線心虛地遊移。


    陳茶一眼就知道李嬸這是知道怕了,但她到底年長,讓自己擠兌了一時間下不來台,正想著再說點什麽給李嬸個台階讓她下來。屋裏的程樘已經拎著那一大包棉花走了過來。


    他沒什麽情緒地看了李嬸一眼,不卑不亢道:“棉花有點沉。嬸子我給你送回去?!”


    李嬸一看見這些棉花,剛壓下去的火氣騰一下又冒了出來,下意識就想去捶打程樘,剛抬起手看見陳茶似笑非笑望著自己,吞了下口水,把手放了下去,一把從程樘手裏搶過棉花包,凶巴巴地道:“別碰我們家棉花!”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別用你的髒手碰我家棉花!”


    沒敢。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她不怕程樘,卻怕陳茶。


    大約像陳茶說的,她心裏清楚程樘看在李芳芳麵子無論她怎麽過分也不會把她怎麽樣,但是陳茶絕對不會對她客氣的。


    這時,李芳芳也追了過來,看了看站在門口的三個人,再看看程樘腳下的棉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又羞又惱去扯李嬸,“娘,你幹什麽呀?走,回家!”


    李嬸一腔怒火,終於有了出口,她甩開李芳芳的胳膊,劈手就給了她一耳光。


    啪!


    一聲脆響。


    程樘皺起眉,拳頭攥了起來。


    陳茶臉色也不太好。


    即使是李嬸自己養大的女兒,李芳芳都快結婚了,李嬸也不該這麽動手。她這一巴掌打得真用力,李芳芳臉肉眼可見地顯現出一個巴掌印,然後腫了起來。


    李芳芳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李嬸,“娘,你打我?”


    李嬸把從陳茶這受的憋屈火都撒在了李芳芳身上,“打你怎麽了?你犯賤欠打我不打你別人也會打你!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閨女?”


    她指了指程樘腳下的棉花包,越說越氣,“李芳芳你可真行!他程樘到底有什麽好把你迷的五迷三!結婚的嫁妝也能偷出來送人?李芳芳你一個姑娘家還要不要點臉了?這傳到濤子耳朵裏你也不怕他跟你退婚!”


    “退就退!他不退我退!”李芳芳哭著喊,“那是你們挑的女婿,又不是我挑的!對,我就是這麽沒出息!我就喜歡程樘!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想害程樘坐牢的也有你一份!你比誰都清楚程樘根本沒坐過牢!!你欠他的,我們全家都欠他!我恨你!恨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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