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還差不多,就是聽起來不像是說我……”


    “嗬嗬……”


    ……


    -----


    三人談笑之間,時間一點點過去,隨著太陽升至高空,千秋樂府的府主,登上夔鼓島上的鼓樓,擂響了那麵帶有宗門徽記的巨鼓:


    咚咚咚——


    鼓聲如雷,遠傳百裏,聚集在禮樂宮附近的修士,也停下了交談,望向了夔鼓島的樂府正殿。


    樂府中秋會,是修行道少見的文藝交流場合,看不到太多修行道的天之驕子,但把琴棋書畫等行道玩到登峰造極的大家數不勝數。


    左淩泉天賦再好,在這裏也隻是個門外漢,除開旁觀聽個響、看看養眼的仙子,也做不了什麽。


    三人過來的目的,是看屈家的那張古琴,而負責彈琴的三竹先生,作為此次中秋會的重要來賓,被安排在了晚上,在此之前都是各種名家上場展示所學。


    左淩泉和謝秋桃起初站在望月潭旁觀,後來團子肚子餓了,就找了個僻靜的亭子,坐在其中邊吃邊看,就和參加晚會差不多。


    就這麽等了一整天,到了夜幕降臨,靜煣臀兒似的白月亮從湖麵升起,正戲終於開場了。


    萬眾矚目之下,頭發花白的三竹先生,登上了湖心與水麵齊平的平台,在月光與燈光的襯托下,彈起了那張名氣頗大的古琴。


    咚~~咚~~


    琴聲悠揚,曲意高寡。


    左淩泉安靜旁聽,聽了半天……沒聽懂。


    他轉眼看向旁邊的謝秋桃:“這就是仙品琴?感覺還沒你彈棉花好聽。”


    謝秋桃算是音律一道的半個行家,搖了搖頭:


    “曲子意境太高,凡人就聽不懂了。這是給琴道大家聽的。”


    湯靜煣側坐在美人靠上,揉著打瞌睡的團子:


    “人都聽不懂,算什麽好曲子?”


    “唉,人都這樣,別人都說厲害,自己聽不懂的話就會被笑話,所以得裝作聽懂的樣子,還得瞧不起那些聽不懂的人。而人人都能聽懂的東西,再好也是下九流,不貶低兩句,就彰顯不出那些人的身份……”


    左淩泉對琴曲本就不感興趣,沒有接話,隻是輕笑了下。


    很快,湖心之上一曲終,三竹先生靜坐良久,擺夠了大家姿態,才起身對著周邊一禮。


    三座島嶼上的數萬修士,響起不少喝彩和評價,至於是真聽懂了還是假聽懂了,無人得知。


    不過樂府正殿裏麵的琴道大家,應該是聽明白了,薛夫人開口褒獎道:


    “先生此曲,當得起‘天籟’二字。”


    三竹先生站在湖心,對著薛夫人拱手一禮,自謙了兩句後,轉眼看向周邊三島的修士:


    “今日老夫來千秋樂府,是仰慕千秋樂府數千年來‘重禮樂’的門風。不過在場有些道友,可能不明白,一個山巔豪門,為什麽會費盡心思,以身作則教天下修士何為‘禮’;以千秋樂府的底蘊,按照‘強者為尊’的規矩來,照樣是山巔豪門,何必搞這些和長生大道無關的東西。”


    三竹先生轉過頭來,望向薛夫人:


    “薛夫可否給在場道友,解釋解釋?”


    千秋樂府每年都搞這個,本意就是對外灌輸宗門傳承至今的理念——禮樂教化。


    薛夫人不介意這個問題,回應道:


    “天道之下,蒼生無貴賤之分,人之所以能成為萬靈之長,不是因為天道偏愛人族,而是因為人自己懂‘禮’,或者說‘規矩’。有了天下共行的規矩,俗世王朝、城池、鄉鎮才能出現,仙家才有大小宗門;有了禮義廉恥,人才知曉何為正邪、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是人族能壯大的基礎。”


    薛夫人站起身來,望向在場道友:


    “禮法是上古聖賢給人套上的枷鎖,對強者來說毫無益處,但正因為這枷鎖在,人才能稱之為‘人’,沒了這個枷鎖,人和世間飛禽走獸無異。


    “人族曆經千劫,好不容易修成了‘人’,踏上了修行道,卻把這些全舍棄,變得‘以力為尊’隻顧長生大道,那你們道行再高,在人的眼裏也是‘妖’,永遠當不起一個‘仙’字。”


    這些話肯定沒問題,在場修行不一定以身踐行,但都明白這個道理,皆是點頭。


    三竹先生向薛夫人一拱手,繼續道:


    “薛夫人意簡言駭,把‘規矩’二字的分量說得很明白。但這世上總有些人,有了點道行,就開始奉行‘誰拳頭大誰有理’的道理,把老祖宗教的東西忘得幹幹淨淨。別人迫於武力不敢回應,但老夫今天就是要說上幾句。”


    薛夫人聽見三竹先生提起‘規矩’二字,就猜出他話裏有話,對此並未回應。


    三竹先生站在望月潭中央,掃視周邊人群:


    “老夫昨日聽聞,薛夫人坐東,請賓客前往江口賞‘河風秋月’的美景,路上諸多仙家子弟,在遊船上切磋琴曲……”


    圍觀的修士,察覺到了情況不對,安靜下來望向湖心。


    三竹先生把渡船上的事兒說了一遍,然後道:


    “……東洲仙家本就不善樂律,周沐所言無半分不妥,那位東洲劍俠,聽這話不舒服,大可憑本事在琴台上較量,結果他卻登上琴台,手握劍柄惡語相向。”


    三竹先生神色慍怒,掃視周邊眾人:


    “老夫問問大家,這算不算不懂規矩?”


    三島之上的諸多修士,麵麵相覷,覺得這話不好評價。


    ‘劍妖左慈’雖然霸道囂張,但並非不講規矩,多寶潭該殺誰就殺誰,落劍山擂台單挑也不下死手,事情了結也是該客氣便客氣,沒有任何不妥。


    至於昨天遊船上的事情,周沐嘴賤,左慈不爽罵兩句理所當然,又沒真拔劍。


    不過真要上綱上線的話,周沐說東洲不善音律,左慈要反駁,應該從音律入手,用武力讓對方閉嘴,確實有點以勢壓人的意思。


    樂府正殿內,上官靈燁眉頭緊蹙,知道這情況不好處理,暗暗思索對策。


    而不遠處,旁觀看戲的周沐,眼中顯出了幾分大仇得報的冷意。


    今天讓三竹先生眾目睽睽之下找茬,‘劍妖左慈’不露麵找場子,就是行為前後不一,落劍山給人留下的‘不好惹’的影響丟掉大半。


    但劍妖左慈出來了又能如何?


    三竹先生想要依仗映陽仙宮,就不會和周沐一樣迫於武力服軟,三竹先生咬著規矩不放,劍妖左慈還能真把人打一頓?


    先不說千秋樂府會不會插手,就算左慈真把三竹先生打閉嘴,‘不講理的粗野莽夫’名頭也做實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名聲,反正今天無論怎麽處理,都是吃虧。


    周沐目光在人群中掃視,想看看那個敢當眾威脅他的莽夫,現在是個什麽反應。


    而湖心的三竹先生,依舊沉聲訓斥:


    “聽見不入耳的話,就以戰力壓人,在老夫看來和妖魔無異。老夫今天在眾目睽睽之下,說絕劍仙宗不通音律,老劍神會如何?難不成會用通神劍術威脅老夫閉嘴,以後不準說這話?”


    三竹先生轉眼望向眾人:


    “他‘劍妖左慈’也是習劍之人,聽見周沐說東洲不善音律,就火急火燎跳出來,以武力讓周沐閉嘴。那老夫今天再說一次,‘東洲文脈傳承斷了,沒人教,不善音律’,你今天還跳不跳出來?”


    轟——


    話語未落,破風聲驟起。


    三竹先生話音戛然而止,轉眼望去,卻見一道的人影,從乾風島上衝天而起。


    人影身著雲紋公子袍,腰懸兩把佩劍,飛身而起升至半空,與天上的銀月重合,繼而如同神人天降,帶著淩厲氣勢,直接往湖心砸了過來。


    “嘩——”


    “真出來了?!”


    “果然名不虛傳……”


    “好俊~……”


    嘈雜聲不斷,三島之上圍觀的仙子和仙師都看愣了。


    連樂府正殿的諸多高人都目露錯愕,沒想到劍妖左慈真敢往出跳,你一個劍修,跳出來又能做什麽?


    還跳得這麽囂張,和要一腳把三竹先生踩死似的。


    可能是怕這莽夫真當眾把三竹先生宰了,千秋樂府的幾位高人還站起了身。


    轟——


    不過眨眼之間,白袍身影就從半空砸下,落在湖心平台上,帶起一道圓環般的漣漪。


    漣漪從平台擴散,蔓延向燈火通明的周邊三島,而漣漪的中心,正是氣勢駭人的左淩泉,和滿眼驚恐的三竹先生。


    三竹先生驚得退開幾步,差點掉湖裏,手擋在胸前,望著近在咫尺的冷峻公子:


    “你……你……”


    全場鴉雀無聲,望著對峙的兩人,都有點提心吊膽,覺得這位以霸道出名的劍仙,下一刻就會對三竹先生來上一劍。


    但萬眾矚目之下,左淩泉單手負後,麵色冷峻,並沒有什麽動作。


    因為左淩泉的心底,比在場所有人都要措不及防:


    我在幹啥?!


    怎麽就跳出來了?


    瑩瑩姐,你在逗我不成?現在可咋辦,我總不能戳他一劍吧……


    ……


    第二十章 天涯何處覓知音


    望月潭上燈火如晝,三竹先生正在湖心喋喋不休,數落著東洲莽夫的惡劣行徑。


    觀景亭裏,湯靜煣臉頰慍怒:“這糟老頭子,琴彈得不咋樣,話倒是挺多,我看他是找抽。”


    “嘰嘰……”


    謝秋桃表情有點神秘,看戲的同時,偷偷瞄了一眼左淩泉的手腕。


    左淩泉暗暗蹙眉,對方是個風吹即倒的老頭,根本不配讓他拔劍,用拳腳揍一頓的話,又在諸多仙子麵前失了風度,正琢磨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一聲:


    “臭小子。”


    聲音凶巴巴,又帶著三分嬌憨,就好似貼著耳邊說的。


    ??


    左淩泉提前未察覺絲毫異樣,心中一驚,迅速轉頭查看——靜煣和秋桃望著湖麵,距離他有好幾步,團子也不像是會說人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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